匆匆进来的人是刘远洲二叔家的孩子,刘远洲的堂弟刘远帆。
“帆帆,快说怎么回事啊?大娃没事吧?”张氏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她急急问道,刘远洲和他爸也赶紧放下饭碗筷围了上来,一脸焦急。
刘远帆被这阵势吓一跳,连忙道:“大娃哥能有什么事?他拉白灰的板车掉到河里了,他叫我回来喊人去拉车呢。”
“你这娃娃,说的话吓死人了。”刘大抱怨道。
听到刘远波人没事,三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刘远洲和他爸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带上刘远帆脚步匆匆的去找刘远波了。
半路问起原因,刘远帆说刘远波去集镇买白灰,叫了他帮忙推车,因半路要上一段长约半里的陡坡,村里人叫乏牛坡,出事的地方正在这个乏牛坡。
“大娃哥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着,眼看就上来了,突然我脖子痒地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没忍住就用水去抓,结果前头拉车的大娃哥一时没抓紧车,车就向后溜,然后就冲出马路掉进河里了。”刘远帆说着,一脸后怕的表情。
“一定是李二他们搞得鬼,当时他们就在我们旁边,不帮忙推车就算了,还给我脖子放东西,是他害我。”刘远帆一脸愤愤道。
“应该不会吧,这李二有这么缺德?”刘大有些不敢相信。
“八成就是李二做的,这小子一直跟我过不去,这次居然欺负道我头上来了!”刘远洲内心愤怒着,一言不发。
三人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刘远帆说的地方,就见路边站着五六个少年,对着下边的河滩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刘远洲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李二。李二大名李明业,长得白白胖胖,穿一身崭新的棉袍,戴着翻毛的皮帽子。李家是村里的地主,全村差不多一半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李二旁边站着的都是平和他混一起的李家子弟,他们的穿着也都不赖,不是刘远洲刘远帆这些普通人家孩子能比的。
“让开都让开,好狗不挡路。”刘远洲忍着怒气喊道,他从几人中间挤了进去,他向下一瞧,就见板车倒在五六米深的河滩里,两个轱辘朝着天,边上散落几个箩筐,白灰块撒的到处都是,他大哥刘远波正蹲在地上捡着白灰块。
“挤什么挤,赶去投胎啊!”
“二娃你什么意思?”
“骂谁是狗呢?”
李二等人见刘远洲挤进来纷纷叫骂起来,刘远洲并未理会,直接跳下了河滩。
“大娃哥,大伯和二娃哥来了。”刘远帆对着刘远波喊道。说完,跟着刘远洲父子一起跳下了河滩。
刘远波见父亲和弟弟都来了,舒了口气,赶忙招呼几人把散落的白灰拾进箩筐里。
四人拾捡快多了,不一会就把散落的白灰块都装进了箩筐里。把装箩筐上板车,刘大又用绳子绑结实了,他拍拍箩筐,看着地上一层白灰,心疼的直叹气,这些实在碎的厉害的只能丢弃了,损失大约有半箩筐。河滩没有路,遍布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四人连推带抬费了好大劲才把板车弄回到大路上。还是刘远波前头拉,这回后面有三人推,轻松就爬上了乏牛坡。
李二几人见刘远洲他们拉车上来了,都围了上来,李二叫嚣道:“刘大,你管不管你家二狗,他刚才无缘无故的骂我们呢。”
刘远波顿觉一股气血上头,闷声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朝着李二头上砸去,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刘大眼疾,忙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厉声道:“大娃,放下石头,会出人命的。”
李二见刘远波拿起石头,吓得急忙后退,他的那些同伴也呼啦散了开来。
刘远洲再也忍不住,他紧握拳头,指甲几乎掐紧肉里,死死盯着李二狠声道:“李二,这就是你李家的教养?辱骂长辈,今天我就替你爸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说着冲上前去一把推倒李二,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往头上招呼。
李二被压在身下,“啊啊”叫唤着,试图反抗,却被刘远洲死死按住。等李二的那些同伴反应过来拉开刘远洲,李二头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头。
李二站起来,头些晕晕的,心里怒极,他起身就要冲上前去再与刘远洲厮打,同伴赶紧拉住他叫道:“别打了,小心大娃。”李二这回清醒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吐了口唾沫,很狠的对刘远洲道:“二娃,咱们走着瞧。”说完恶毒的盯了了刘远洲一眼,扭头就走,他的同伴也连忙跟着走了。
此刻的刘远洲神清气爽,一扫多日的愁闷。“我竟这么好斗?看来以后能动手尽量不动口了。”刘远洲心里自嘲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动手打架,他一直崇尚的是用脑袋解决问题,但有些时候还是拳头更有效果。
刘远波见李二等人走了,丢了手中的石头。刘大诺诺的想说几句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他叹口气,招呼道:“走了,回家了,天都快黑了。”
四人拉着一车白灰到家时,天色已经麻麻黑了,一进了院子,张氏迎了出来,围着刘远波看了一圈,见他确实没事,开始招呼四人进屋吃饭,她把菜一直放锅里热着。
刘远波三兄弟进窑里吃饭去了,刘大扯着媳妇的胳膊到了外面,把刚才的事细说了一遍。张氏愁苦道:“李老财最是护短不讲理,二娃打了他孙子,他指不定怎么报复咱二娃呢。”她皱着眉想了一下又道:“敢明儿你跟李福源低个头,说些好话,大娃不是下个月办喜酒吗,也顺便请他来吃酒,李福源还是明事理的。”李福源就是李二他爸。
刘大听了媳妇的话,一股闷气憋得难受,好半晌后,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在窑里吃饭的三兄弟并不知道长辈的愁苦,一顿饭吃的很香。
晚上,刘远波兄弟躺炕上说着话。
“大哥,你今天冲动了,万一真砸着李二的头可麻烦大了。”
“呵呵,你哥没那么傻,吓唬吓唬他罢了。”
“哥,嫂子很好看呢,他家人也很好,你有福气了。”
“唉,只是这彩礼要一大笔银子,又要爸妈厚着脸去借了,家里哪有那些钱,不过这债要记到我头上的。”
“别想这些,咱这十里八村的结婚谁家不是这样呢,都要彩礼的。”
“二娃,二妮还没消息来吗?”
“嗯,哥,不说了,睡觉吧。”
“嗯”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刘远洲就穿好衣裳下了炕,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深蓝的天幕上启明星正闪着亮光。
刘远洲出了自家院子,向村庄背后的山顶跑去,山并不高,约一刻钟就到顶了。刘远洲望着远处隐约起伏的山峦,心潮起伏,山得劲尽头是什么样子呢?他有一瞬间的冲动,跑出这片大山的包围,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是看着脚下黑沉沉村庄,他又沮丧了。去了城里自己又能干什么?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山村穷小子,除了一把子力气还有什么?
刘远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出,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平复了心绪。下了山他又跑到沟底的河滩里,走到往常打拳的那片空地,开始打起了拳。拳法是他三爷爷教的,他已经练了有三年多了,不过并没有练出什么特别的功夫来,也就身体灵活些,但是这到底是练拳的功劳还是他自身的天赋,刘远洲自己也不清楚。
一趟拳打完,刘远洲身上稍微出了点汗,他慢跑着来到三爷爷家。刘远洲的三爷爷刘传芳,和刘远洲的爷爷是亲兄弟,庄里人都喊他三爷。三爷家在村庄尾巴上,住的地势较高,沿一条泥土路上行,路过三四户人家就到了。
三爷老伴走得早,两个儿子都在延州城里做事,现在他一个人在村里住着。刘远洲的爷爷奶奶走得早,三爷对刘远洲一家颇为照顾,故刘远洲和三爷很是亲近,平时没事就过来帮三爷做些事情,什么挑水、砍柴这些的都是刘远洲帮着做的。
三爷家的院子颇为宽敞,在院子左侧用石头铺了一个五六米见方的练武场,旁边布置些石锁单杠,还有个兵器架子,不过上面空空如也,没一件兵器。
此时三爷正在练拳,正是刘远洲刚才打的那套拳法,不过三爷打的却很慢,似是蜗牛爬一般。刘远洲也不打扰,跳上单杠做了几组引体向上,由举了一会石锁。三爷一趟拳打完,他双手虚抱缓缓收功,刘远洲跳下单杠走过来,递上毛巾,笑道:“三爷啊,你这拳怎么越打越慢了,是打不动了?”
三爷着一身藏青色练功服,面色红润,脸上皱纹很少打完一趟拳,额头一层细汗。他接过毛巾擦擦脸,捋着一撮山羊胡子笑眯眯道:“呵呵,小娃娃懂个啥,想当年我那太玄宗的兄弟曾言,什么时候我能把这套八段锦练到‘行静而意动’,那就拳法大成了。”太玄宗,天下武林排名第一的大派,这些刘远洲是知道的。
刘远洲赶紧做出十分敬仰的表情,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三爷又在吹牛了,真有个太玄宗的兄,怎么还会练这种大路货的武功?”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
刘远洲又道:“三爷,我先去挑水了。”说完取下挂在墙上的扁担挑和空桶就走了。水井就在河边,当刘远洲挑一担水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三爷换下了练功服,系着围裙正在做着早饭,瞬间由一个乡间贤者变为村野伙夫,刘远洲不觉掩嘴偷笑。
“二娃,饼快烙好了,等下在我这里吃饭,有事跟你说。”三爷头也不抬的说道。
“太好了,我再去挑一次,把水缸给你装满。”刘远洲挑着空桶刚出了门,就见院子里上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