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六年九月初二十五,天气晴朗。
一大早,刘远洲被叫到功房主事孔新彦的办公房。
他知道尤管事必是要宣布他值司的事情。
关于分定值司,尤管事事先已征询了他的意向,想来不会有什么变故。但是不到正式宣布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定的。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刘远洲推开了孔新彦办公房的大门。
办公房里有四个人。主事孔新彦坐在长案后,管事尤士亮立在一边,功房在院的两位明劲武师执事刘子和、张长江立在另一边。
躬身向四人依次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刘远洲便垂手肃立,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
“小刘啊,都是一家人了,不用拘谨,呵呵。”孔新彦温言笑道。
刘远洲抬头看了坐在长案后的功房老大,见他目光温和,嘴角噙着笑。孔新彦他见的次数不多,平时老是板着脸,给他的印象是严肃刻板的一个人。今天却是难得的见他笑。
“是,主事。”刘远洲报以腼腆的微笑。
点点头,孔新彦说道:“刘远洲,考察期已满,两位执事对你在期间的表现也都非常满意,经过我们研究讨论,最终决定把你安排去巡查口。”
“坚决服从安排。”刘远洲表态道,心下登时一松,巡查口负责人就是张长江,结果不出意外。
但他心里有些疑惑。张长江对他的评价好他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刚才孔新彦说刘子和也对他评价为优,他还是颇为惊讶的。忍不住拿眼偷偷瞧去,见刘子和面无表情,似乎对于刘远洲的去向毫不在意。
收回目光,压下心底的疑惑,只听孔新彦继续说道:“巡查口和传功口都是由张执事领着,这个你也晓得。”顿了一顿,语气转厉:“在张执事底下做事,务必听从指挥,好好认真做事,同时,刻苦习武,戒骄戒躁,可听明白?”
“谨遵主事教诲。”刘远洲肃然答道。
“好了,出去做事吧。”职事已宣布完毕,孔新彦朝他挥挥手。
刘远洲应声退出房间。
待刘远洲出门,尤士亮开口说道:“还有一事,是关于每年一次的关外比武之事,昨日已收到总院传书,十一月上旬使团便会到达咱们延州院。”
“这次较武使团带队的是功堂马老,照例给咱延州院两个跟随的名额,诸位有什么想法?”
目光扫过三人,孔新彦面无表情,刘子和皱眉沉思,张长江欲言又止。
轻咳一声,尤士亮继续说道:“我的意见是,因今年是咱功堂长老带队,功房必占一个名额,另一个给兵房如何。”
孔新彦等三人均点头表示无异议。
“兵房名额自有他们自己推举,现在议定咱功房哪个去?”尤士亮问道。
张长江率先开口:“自然是刘远洲去,他的天赋大家都有目共睹,目前桩功在武师以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刘子和摇头说道:“我不赞同张执事的观点,刘远洲是有潜力,但是他的资历毕竟太浅,才刚入院分定值司,寸功未立,就给他如此重要的机会,难免会招人非议,对房里其他人也是不公平。”
“那刘执事认为哪个还更合适?”张长江问道。
“我看嘛,郑小龙就不错,虽说练武的天赋是不如刘远洲,但也算中上,而且他入院五六年了,做事勤勤恳恳,颇得房里众人拥戴。”刘子和推出他心目中的人选。郑晓龙一入院便跟着他,算是他的铁杆心腹。
“哼,这是去比武,不是看戏,郑小龙桩功现在才多少节?或有哪门功夫小成?”张长江冷哼一声。
郑小龙的功夫确实不行,这个刘子和自是清楚,但是也不甘心把名额拱手让人。概因入选较武使团,参加关外比武,是执役生涯非常光彩的履历,对以后升职都帮助很大。
“呵呵,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这些分院去的人又有几个真能上场比斗,比武人选总院早安排定了。”刘子和冷笑道。
他说的是实话,孔新彦尤士亮就是有心偏向刘远洲,此刻也是无话可说。
张长江笑道:“上不上场一回事,但我们总要选最好的人,免得惹总院看轻我延州院。”
见二位执事各不相让,孔新彦开口道:“人选问题暂且搁置,时间尚早,下次再议,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主事发话,刘张二人便不再争论,告辞离去。
只剩下尤士亮,孔新彦道:“刘子和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我不想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我倒无所谓,对刘远洲个人来说,恶了刘子和总归不好。”
“呵呵,其实是我叫老张提的刘远洲,这小子功夫进步很快,按我估计,最迟年前阴阳桩功即将圆满,便可冲击明劲了,我也是想着趁此机会,给他增加阅历,磨炼心境。”尤士亮笑道,“若此事不成,我也打算带他游历一番。”
“哦?此子果真如此有天分?”孔新彦也有些动容,他不可能时时关注一个新人的情况,是以虽早知刘远洲天赋好,半月入静,但也没想到练桩功半年多就圆满,在整个太玄宗里,也是属于拔尖的那一小撮人。
他知道尤士亮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那还有什么可议,就定他去了。”孔新彦哈哈大笑,功房出了如此人才,他孔新彦脸上也有光。
刘远洲自不晓得他离开后四人商议话题,快步走进办公房,笑道:“马哥,冯哥,我的职司定了,今后我就跟着你们二位混了。”
马东笑道:“哈哈,太好了,我就说你一定会留在我们这里的。”
刘远洲叫冯哥的是一个黑脸的瘦子,名字叫冯保保。他走上前用右手用力拍一下刘远洲肩膀,嘿嘿笑道:“大喜事啊,你务必请客庆祝,今晚呜翠坊安排怎么样?”
说着,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马东笑骂道:“去你的老保,那种地方是我们能去的吗?休要带坏远洲。”
鸣翠坊是一处较为有名的妓馆,几人作为尚未娶妻的执役,去那种地方确是不妥。
刘远洲自也不会去那种地方请客,笑道:“请客没问题,今晚醉仙楼,我再约上老邢和小罗,咱几个好好聚聚。”
作为执役中老人,马东和冯保保自是认得邢友庆和罗安。
冯保保一脸惋惜,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马东笑骂:“你个嘴炮王,光说不练,你要是真去那里睡一个姑娘,我就认你作老大,事事听你指挥。”
冯保保道:“此话当真?”
马东:“远洲可作证。”
冯保保:“那你先借五两银子给我,这月月俸我花完了。”
马东:“滚。”
巡查口管着两大摊子事。一是跟踪考察入院新人一年之习武事宜,二是查察院属各药田经营事宜。
功房的巡查与风堂虽互有重叠,但侧重不同。功房主要查看药田经营状况,管理上的好坏。风堂则重点巡查风纪违规问题。
药田巡查隔月一次,因上月刚完成一轮巡查,故本月除了考校新人练功,就是整理一些上月巡查档案,马东几人颇为清闲。
中午刘远洲来到大食堂吃午饭,碰到邢友庆,刘远洲便把自己定职之事以及晚上聚餐跟他说了。
邢友庆因好友得偿所愿打心里高兴,欣然答应赴约。
吃罢午饭,二人相跟着来到兵房找罗安,邀他晚上聚会。
兵房的号舍是单独一块,和其它院分开的,而且兵房规定执役弟子必要住号舍。兵房也有自己单独的食堂,功房只在入院新入院培训期间临时开设食堂。由此可见兵房在院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