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情摸了摸怀中的枪,目中充满恨意:“施威,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田芸芸我也要带走。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阻止我的人,只有一个结果——和你一样。”
他紧了紧衣服,进了府衙大门。
没有人阻止他。这段日子,申飞在衙里深得知府信任和赏识,对这个方情,守门人也当然很熟悉,还和方情打着招呼。
方情好笑:若是你们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你们就不会让我进去了。
方情直奔施威的卧房。
对于有美女相陪的中年男人,总是特别挨床,他现在一定还没有起床。哼,我就让他死在温柔乡中,让他做个风流鬼。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方情慌忙隐在一间房子后,探头向那边张望。
他只想杀施威,不想节外生枝,多惹麻烦。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走过一个人来,这不正是他要找的施威?
方情的手开始发颤。杀人毕竟是一件可怕的事,何况他从未杀过人,更何况他杀的是一直待他不薄的伯父。
施威一瘸一拐地走着,因为弯着腰,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方情一咬牙,拔出了枪。
他现在想到的只是施威狗一般趴在田芸芸身上的情形。
“砰砰”两声枪响,施威仰面倒下。
方情的心狂跳,闪身出来,走向施威,他要确定他到底死没死。
施威双目紧闭,嘴角泌血,一动不动。
方情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的枪:“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了!芸芸呢?芸芸可以跟我走了……”
忽然那边房子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方情扑上去抱住她:“芸芸,你看我杀了他,你现在总该答应跟我走了吧。”
房中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三姨太。她扑倒在施威身上,大哭起来。她毕竟同施威是夫妻一场,以前虽然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到了这个地步,都会忘记。
田芸芸突然大笑,笑得有些疯狂:“施威呀施威,你终于死了。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死!我之所以沦为妓女,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死了我好开心,可惜就这样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了,难解我心头之恨。”
方情拥抱着她:“芸芸,现在你答应跟我一起走了吧。”
田芸芸含泪点头:“我答应……以前没有男人会为了我而杀他,只有你,只有你会为我这样做。”
方情说:“我们快离开这里。”
“好。”
“哈哈……杀了人难道还想跑?”随着一阵刺耳的笑声,汪洋海和伊二郎已赶了过来。
方情把田芸芸拉在身后,枪口对准汪洋海:“快让开,我不想杀你。”
汪洋海毫无惧色,依然向前迈步:“有种就开枪,你已经杀了一个了,还会在乎多杀一个吗?”
方情咬紧牙:“好,我成全你!”
他闭上眼睛,然后才扣动扳机,他和汪洋海无怨无仇,本不想杀他。但奇怪的是这次枪并没有响。
等方情睁开眼查看枪有什么问题时,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他后退两步,若不是身后有田芸芸扶着他,他现在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汪洋海平时练习的就是拳击,这一拳当然打得不轻,方情的半边脸霎时便肿得多高。
汪洋海大笑:“你这个杀人犯,怎么还不开枪?今天你死定了,枪杀知府大人,罪该万死!”
方情突然笑了:“你不要再作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吗?你就是那个送枪给我的竹笠人!你自己想杀施威,却没有狗胆,于是送枪给我,要借刀杀人!”
汪洋海厉喝:“什么竹笠人?你杀了人,还强词夺理?今天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方情紧护着田芸芸:“你骗不了我的。那个竹笠人虽然极力隐藏他的身份,但是有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的:他说话的时候牙齿漏风,与别人大不相同。你应该把牙补好之后,再来骗我!哈哈哈!”
汪洋海哪里容他说这么多,一咬牙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枪响,汪洋海左手捂着右手,连连叫苦,枪已经掉在地上。
他脸色苍白,冷汗如雨:“谁?给我出来!”他在狂怒的情况之下,话声更是显得漏风。
没有人应声。
方情说:“你不是要杀我灭口吗?怎么自己反而中了一枪?”
突听周围脚步声响,而且还有推枪上膛的声音,显然有很多人围住了这里。
汪洋海又惊又喜,大叫道:“是陈晋爵吗?快过来!”
“是我。”随着他的声音,陈晋爵走了出来,看见施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赶忙奔了过去。
“知府大人,你怎么了?三姨太,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三姨太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方情:“就是他,是他开枪打死的。我亲眼所见,枪还在他的手上。”
陈晋爵一步步逼近方情:“三姨太所说,是不是真的?”
就在此时,杨枫施菲儿和燕秋月也赶到了,正好听见这两句话。
施菲儿看着父亲躺在地上,什么都明白了,全然不顾杨枫的阻拦,就像方情扑去:“你为什么要杀我爹?我爹什么地方待你不好?为什么要杀他?”
方情看着施菲儿,不知说什么好。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田芸芸说,“是我叫他杀你爹的,主谋是我,与他无关。”
施菲儿不认得田芸芸:“你是谁?我爹与你何怨何愁,竟要置他于死地。”
“我只不过是天香园的一个妓女而已,我叫田芸芸。”田芸芸说,“我之所以沦为妓女,全是你爹造成的,我成为天香园第一大红人,也是你爹捧出来的。我十六岁就被你爹奸污,送去青楼。这几年来,受过无数男人凌辱。你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
施菲儿看着接近疯狂的田芸芸,说:“我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连天香园都没有去过,怎么会凌辱你?”
田芸芸冷笑:“你可真是他的好女儿,这种事他怎会让你知道?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三姨太。”
施菲儿慢慢后退,终于扑倒在施威身上,痛哭起来。
汪洋海见杨枫燕秋月也来了,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和伊二郎,内心更是惊慌。看见伊二郎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心想这次是真的完蛋了:“陈晋爵,方情杀了知府,罪该万死,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开抢杀了他。”
陈晋爵一推手,说:“我现在手上没有枪,我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我只知道要把犯人逮住查问清楚后在定罪。”
汪洋海说:“那你就快点抓住他!”
杨枫走到施菲儿身边,蹲下身子劝慰着她:“别哭了,人既然已经死了……呀!你还没死!”
施菲儿又惊又喜:“爹,爹,你醒了……”
施威无力地睁着眼,嘴角抽动,又吐出两口血来。
杨枫大惊:“你怎么还身中剧毒了。”施威所吐出的血,在刹那间就变成了黑紫色,杨枫历尽江湖,当然识得。
施菲儿说:“爹怎么会中毒?是方情开枪打伤他的。”
杨枫说:“他中毒在先,方情的两枪并不致命,只有毒才致命,即使方情不开枪,他也是必死无疑。”
施菲儿说:“我不信,爹,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施威神志不清,看了很久才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他不禁流下泪来:“菲儿,是你么……你终于回来了……这位是杨枫吗……”
“爹,他是杨枫。”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轻声说。
“杨枫……”施威突然扭住杨枫的衣服,“杨枫你把我女儿怎样了?你这畜牲!”
“爹,你怎么了?”施菲儿急忙拉住施威,“爹,你冷静点。”
“他欺侮你,他……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对不对?”
“我……我是自愿的。”施菲儿知道自己的父亲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告诉他,“爹,我是要跟他一辈子的,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
施威有气无力的说:“一切都由你了……总比……嫁给汪洋海好,他……他……”
“爹,是谁下的毒害你?”
“是,是……”施威又吐出两口血,咳嗽着,竟说不出话来。
汪洋海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急急走了过来:“菲儿,我来问他。”
他使劲摇晃着施威:“爹,你真的中毒了?快告诉我,是谁下的毒,告诉我。”
施威张大了嘴,说:“汪……汪……”
汪洋海说:“爹,是我,我是汪洋海,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害的你。”
施菲儿大叫:“快放开爹,不要摇他,他会被你摇死的。”
只听施威喉咙“咯咯”作响,嘴角泌血,双眼一翻,头已无力地缓缓垂下。
汪洋海终于大松了口气:“爹他死了……”
施菲儿失声痛哭。
汪洋海劝道:“菲儿,爹已经死了,哭有什么用,应该先找仇人报仇才对。”
施菲儿依旧痛哭。
汪洋海说:“我也受了伤,你怎么不问问我?菲儿,爹他……”
施菲儿大声说:“不许你这样叫我,也不许你叫他爹,他不是你爹。”
“可是……可是你是我的未婚妻呀。”
“以前是我瞎了眼,居然会看上你。”施菲儿瞪着汪洋海,“告诉我,你为了自己的名声,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我怎么会害人呢?菲儿,你不要听杨枫胡说八道。”
“哼,你明知道爹是最恨日本人的,知道伊二郎挟持了我,你却偏偏和他交朋友,你不是存心和爹过不去吗?”
“伊二郎是一派掌门,总比强盗好得多。”汪洋海指着杨枫怒目而视,“你不但跟他在一起,帮他说话,还……还……”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施菲儿说,“爹显然是被毒药毒死的,你说,你在他的饮食里下了什么药?”
“爹待我恩重……”
“不许你叫他爹!”
“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会害他?”汪洋海指着田芸芸,“大人昨晚一直和这贱人在一起,今天根本没有吃早餐,只有她才有机会在大人的饮食里下毒,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她一直就想害死知府大人。”
施菲儿止住了哭声,问三姨太:“爹昨晚真的同她在一起吗?”
三姨太无言,点头。
汪洋海说:“她这个贱人,担心自己下毒不成,害不了知府大人,又串通方情枪杀知府,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密谋好的。”
施菲儿盯着田芸芸,田芸芸只是依偎在方情怀中,冷笑不语。
“菲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为爹报仇。”
汪洋海高声叫道:“来人!把父亲和那个贱人抓起来!”
脚步声响,霎那间,十多名持枪的捕快现身,其中有两个人逼向方情。
汪洋海又说:“这边有一个人更重要。谁抓住了他,赏银无数。杨枫,你觉得你这次还会逃得掉吗?”
陈晋爵说:“先捉拿方情为知府报仇要紧,杨枫的事,等一下再办。”
汪洋海说:“杨枫为盗多年,所作案子不计其数。知府的死也与他有关,杨枫若是敢反抗拒捕,你们可以随时开枪。”
杨枫突然笑了:“汪捕头,知府这一死,衙中之人好像全部全都听你指挥了,似乎你已成了衙里的主局人。”
汪洋海冷笑:“知府他待我恩重如山,一直把我当成他的继承人。我们府衙里的事,不需你来多嘴。菲儿快过来,免得刀枪无眼,一不小心会伤了你。”
施菲儿反而抱紧了杨枫:“我说过这辈子是跟定他的了,你要杀他,不如把我也杀了,我会感激你的。”
汪洋海说:“菲儿,你怎么能听杨枫胡言乱语呢?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施菲儿说:“你待我好,只不过是为了升官进爵,你是别有用心的。其实你早就有谋杀知府的打算,好叫你自己早日登上知府的位子。”
汪洋海目中露出狠毒之意,说:“菲儿,知府的死明摆着是方情和那女人串通好的,下毒不成再开枪。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不然知府就会死得不明不白。方情开枪打死知府,三姨太亲眼所见,方情自己也承认了,为什么偏偏是你还不相信?”
施菲儿沉默不语。
方情说:“知府是我开枪打死的,与芸芸无关。”
施菲儿说:“你说与她无关,其实正说明与她有关。田芸芸你究竟在我爹的饮食中做了什么手脚?下的什么毒药?”
田芸芸笑了,脸上毫无惧意:“我若是下毒毒死他,恐怕他已经死了几百次几千次!以前我的机会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告诉你,杀施威是我的意思,方情只不过是我所利用的工具罢了。”
施菲儿说:“我爹明明是中了毒而死的,既然不是你下的毒那又是谁呢?”
汪洋海走到一个捕快身边,拿过他的枪,大声道:“众位兄弟听着,杀死知府和盗军饷的凶手,今天都在这里,我们决不能再让他们逃掉,立刻捉拿他们,谁敢反抗或不降者,就地格杀!”
“砰”的一声,他朝天一枪,一步步逼向方情。
他决不能让方情活下去,不然他一定会泄露自己送枪给他,托他暗杀施威这件事。
其余大半部分捕快纷纷逼向杨枫。杨枫的厉害他们早已领教,若不是顾及施菲儿在他身旁,投鼠忌器,不然早就开枪了。
杨枫大笑,朝那边一直未开口的燕秋月说:“燕兄,看来今天是我杨枫恶贯满盈的时候了。等下我动手的时候,劳烦你千万不要插手,这是我的事,你自己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燕秋月一直注视着伊二郎,听见杨枫的话,他仍然未转眼:“你放心,我自己的事难办得很,根本没有精力帮你。不过我却希望你能帮我,至少能帮我压阵。”
“我答应你,如果我不死的话。”杨枫四周望了望,说,“但是遗憾得很,这么多支枪对准了我,我还真有点心虚,似乎连刀都握不稳。”
燕秋月淡淡一笑:“你不用刀,也同样能够杀人。”
杨枫将自己的手——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不错。上次在府衙用棍棒打我的人在不在这里?今天我就用这只曾被你们打折的手教训你们。”
说罢,将刀一挥,然后斜举胸前。
施菲儿说:“有我在这里,谁敢乱动。汪洋海凭什么发号施令?别忘了,我可是知府的女儿。”
那些捕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听“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一声惨叫,都以为是汪洋海开枪杀了方情。转头看时,不禁脸色大变。
只见汪洋海已在墙边,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两只手都是鲜血淋漓,脸上表情痛苦至极。显然刚才这一枪打中了他的手腕,就像先前那一枪打中他右手手腕一样。
汪洋海朝左边大叫:“是谁?快出来!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
随着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左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人。
男人说:“我的确不算是英雄,我只不过是一个刽子手,专门杀你这种无耻小人。”
汪洋海惊诧莫名:“怎么是你?你怎么开枪对付我?”
男人又笑了:“我若是不把你的手腕打伤,恐怕方情就没命了,你知道方情是我家公子,我负责保护他。他若是被你一枪打死了,我怎么向他死去的父亲交代?”
来人正是申飞,关外第一神枪手,申飞。身后那女人便是丫鬟素玉,她早跑到施菲儿那边去了。
汪洋海跌坐在地:“先前那一枪也是你开的?你一直就藏在那边?”
“不错,先前打你右手的是这只枪,”申飞旋转着左手那只枪,“刚才打你左手的是这支枪。在我的感觉中,左右手用枪,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汪洋海狠狠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申飞缓步走到方情面前,拿过方情手上的那只枪,微微一笑,说:“你这支枪里面还有两颗子弹是不是?”
方情说:“这枪是汪洋海给我的,他要借我之手杀掉施威。他说枪里只有四颗子弹,所以得手之后要立刻逃走。方才我只开了两枪,现在枪内应该还有两颗子弹。”
申飞打开弹匣,取出子弹,果然还有两粒。他又把子弹装进弹匣,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方情大惊:“申大哥,你干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都以为他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寻死路。
奇怪的是这次枪并没有响。
申飞哈哈大笑,打开弹匣,取出子弹,竟一下将弹头拔掉了。他走到汪洋海身前,把另一科子弹丢给他:“汪洋海呀汪洋海,我可真佩服你,你的计划的确够周密,安排得也很完美。你说你的枪里有四颗子弹,却原来只有两颗有效,另外两颗已经被你做了手脚。你告诉方情得手之后立刻逃走,你是不是准备躲在路上,等着杀他灭口?”
汪洋海说:“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申飞冷冷地盯着他:“你不必再在这里装蒜。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你的行动完全在我的监视之中。很多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我都知道。”
汪洋海脸色变了,试图想起身:“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凭什么要监视我?”
申飞说:“你的事虽然与我没有关系,但是却和杨枫方情有关。”
汪洋海说:“方情是你家公子,可杨枫又是你什么人?”
“朋友。”申飞说,“杨枫是我的朋友。”
朋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申飞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口。
施菲儿轻声问杨枫:“申飞是你的朋友吗?”
杨枫喃喃道:“是他……难道是他?”
施菲儿问:“他是谁?”
杨枫申飞互相缓缓走近。杨枫仔细地打量着他,脸上惊喜之意越来越重:“是你?小飞子,你是小飞子!”
杨枫撩开他的衣襟,只见申飞左胸一道伤疤,说不出的难看。杨枫紧抱着申飞:“小飞子,果然是你!”
小飞子。
小飞子只不过是田飞的小名,正如申飞,只不过是田飞的化名而已。
杨枫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那时他同小飞子还是顽童。整天同村子里的小孩子玩泥土打仗。最后高高站在土坡上,大呼胜利的总是他和小飞子。
虽然当时他们的模样连叫花子都不如,但在他们的感觉中,他们比那些皇帝都还要神奇。他们觉得自己就像凯旋归来的大将军;而那些在脱下揉着胳膊揉着腿的小败将,就是他们擒得的俘虏。
杨枫说:“这些年来你变了很多,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我们恐怕已有十年没见面了吧。”
申飞说:“整整有十年零五个月,分手时你十七岁,我十二岁。”
“你记得很清楚。”杨枫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说你长大之后,一定要买两只枪。”
申飞说:“我记得。我还说我们要是有枪,我们就不怕梁狗爷,而你也就不会逃走了。”
杨枫说:“现在你的愿望已经实现,并且还成了神枪手。”
申飞旋转着他的枪:“我已经用我的枪杀了梁狗爷为你报了仇。”
杨枫说:“其实他的儿子也已被我杀死,我已经给憨二叔报了仇。”
申飞说:“若不是他,你就不会逃走,而我们也就不会相隔十年才见面。”
杨枫笑了:“我们现在不是见面了吗?呵呵……”
申飞也大笑:“你我兄弟二人十多年未见面,有很多话还要单独说,所以你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办完,然后我们去大醉。”
杨枫说:“这里的事还真复杂得很,幸好有你这样一位好兄弟,很多难解的地方,你一定已经明白了。”
申飞笑笑:“我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的要帮助你。当初我就觉得军饷并不是你盗的,这并不仅仅是偷盗那么简单。”
人群中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笑话!你说军饷不是杨枫盗的,难道是你盗的?”
申飞突然挥枪,“砰”的一声,只见一名捕头摸着头顶,面色惨白,不停地颤抖。只闻他旁边的人一股骚臭,原来这个人竟然尿急,来不及去上茅房,便在此方便了。
申飞刚才这一枪从他头顶飞过,幸好只擦破了他一块头皮。
申飞冷冷地说:“这只是告诉你,以后不要胡乱插嘴。下次我开枪,就绝不仅仅是擦破头皮了。”
杨枫叹息:“飞兄的枪法的确令人钦佩。”
申飞说:“这只是小把戏。”
申飞有意无意地看了伊二郎一眼,说:“军饷被盗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你又去过关外一趟,想必你已经有些眉目。”
杨枫说:“事情本应该水落石出的,只可惜在关键时刻,方督军却被秦若絮突然杀死,所以很多的秘密也随他带进了棺材。”
申飞说:“你就不觉得方督军死得有些蹊跷?”
杨枫说:“的确,方督军把秦若絮找回来,本来是要他来对付我的,却没想到反而把他自己杀了。”
申飞说:“秦若絮为何要杀方督军?”
方情插嘴道:“申大哥,你也相信杨枫的鬼话,认为是秦若絮杀的我爹?”
申飞说:“这是事实。你信不过杨枫,可以问燕秋月,问陈晋爵。当时杨枫虽然在旁边,但却并没有下手。”
见申飞和一份一直喋喋不休,陈晋爵早已忍耐不住:“申飞,你啰嗦了这么大半天,到底是何用意?知府提拔你做他扶手,帮助捉拿杨枫。现在知府已经死了,你和杨枫又是好朋友。我暂且不提你捉拿杨枫,不过这个杀死知府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说完他把手一挥:“给我拿下方情!若有人阻拦,无论是谁,乱枪打死!”
众捕快一阵涌动,瞧了瞧申飞,再看看他手里的两只枪,停下来了。
汪洋海勉强起身,倚在墙壁上,喘了几口气,说:“你们这些饭桶,忘了知府平时是怎么待你们的了吗?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敢出手报恩。申飞他只有两支枪,就算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对付你们十几只枪吗?”
申飞冷冷地盯着汪洋海:“汪捕头,如果你打算今后还能开口说话,最好现在闭上你的臭嘴。”
然后他才对陈晋爵说:“我和杨枫啰嗦并非没有用意,我是在调查军饷被盗之事,也在调查知府被害之事。你先前不是说应该把犯人逮住查问清楚后再定刑,而你现在却下令把犯人处死,难道你已经查问清楚了?”
陈晋爵说:“事情已经明显不过,是方情杀了知府,这不必再查。”
申飞说:“知府的死并非因为子弹,而是因为毒药。就算方情没有开枪,知府也同样会死,而知府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反而会更多一些。”
陈晋爵冷笑:“照你所说,方情枪杀知府还算做了件好事,为他减轻了痛苦。”
申飞说:“我现在不与你说这些,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查出是谁下的毒。”
“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现在还欠缺证据,我不敢肯定。”
汪洋海说:“陈晋爵,别听他胡说八道,先开枪解决掉方情,免得节外生……哎哟!”
汪洋海这声“哎哟”应在“砰”的一声之后,然后他就跪倒在地。
申飞说:“我最痛很的就是别人把我说的话当成戏言。”
汪洋海瞪着申飞,张大了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然后他就跌倒在地。
陈晋爵大惊:“申飞,你杀了他?”
申飞说:“现在我暂时还不会杀他,我只不过让他闭上嘴而已,他只是痛晕了过去。”
陈晋爵松了口气,立刻吩咐:“快将汪捕头扶到卧房去医治。”
申飞说:“用不着别人救他,我这里有疗伤圣药,还有很多事与他有关,他是个重要人物,暂时还不能离开。”
突听一个声音:“你当你是谁,说不能离开就不能离开吗?”
申飞扫了这个人一眼:“那我请问你是谁?”
“黄亮,”这个人说,他早就看不惯申飞的傲冷霸气了,“不过我朋友却给我了一个外号,叫‘黄穿杨’,我相信你知道这个外号的意思。”
“哦?你也用枪,枪法还挺不错,能够百步穿杨。”申飞笑了,“枪法练到百步穿杨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若仍应已经满足无须再练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枪法的最高境界不是百步穿杨,而是……”
黄亮冷笑着打断了申飞:“而是什么?十步穿杨?两步穿杨?”
“是一枪打出,打穿他的咽喉,而且不毙命。”
申飞话没有说完,黄亮便捂紧了自己的咽喉,喉咙“咯咯”作响,脸上表情古怪之极。不信,惊恐……
申飞旋转着他的枪:“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的话,也不喜欢别人瞧我不起。以前瞧不起我的人,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现在如果还有人不服,同样可以站出来说话。”
再没有人吭声,甚至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申飞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他们自恃比黄亮高明不了多少。
申飞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红色药丸,抛给陈晋爵:“如果你想知道知府被害死的真相,就把这两粒药丸喂给汪洋海。”
陈晋爵迟疑着,终于还是过去给汪洋海喂下。
申飞盯着杨枫,做出很无奈的样子:“被别人打断谈话,实在是很无趣的事。”
杨枫术:“你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申飞笑笑,随即面色一整,说:“方才你说方督军死在秦若絮手中,你追查盗军饷的凶手这条线索也就断了。这样说来你到关外岂非是一无所获?”
“也并不完全是一无所获,”杨枫说,“我至少可以断定军饷的失窃和方督军有关,还有另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哪一点?”
“我在关外遇见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那个人遇见了我。”
申飞笑了:“你遇见他和他遇见你难道有差别吗?”
杨枫的态度很严肃:“有差别。这正如你爱上了她与她爱上了你不同一样。”
申飞点头:“你遇见的是个女人?她爱上了你?”
杨枫瞧了瞧施菲儿那边一眼,见她正凝望着自己,他淡淡一笑:“确实是个女孩子。当时我未曾留意她,想不到她竟是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女孩子。”
“她与一般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么?”
“很多地方都不同,她的身世,她的遭遇,她痛苦的一生,可惜我对她了解的太少。她来不及让我了解就……”
“如此说来,她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云燕儿。”杨枫盯着伊二郎,说。
伊二郎似乎猛地一震,却还是左手负于腰后,右手握刀,站在那里。
申飞说:“这恐怕是个假名字。”
杨枫说:“姓名的真假无所谓,关键是对人的真与假。后来我们相遇了,而且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哦?在什么地方?”
杨枫说:“就在燕秋月家,她同施菲儿,我们三人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天。”
申飞说:“她从关外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并且与你住在一起,难道你就未起疑心?”
杨枫叹息一声:“她是易过容的,她的易容本领之高明,可以说与三十年前的公孙易容差不了多少。”
申飞惊叹:“她的确是个奇女子。”
“还有一点是更重要的,她会变音。”
“变音?”
“是的,”杨枫说,“只要她听到过你的一句话,她就可以变成你一模一样的声音,别人绝对分辨不出。”
“她可真是个天才,”申飞说,“有了这两项本领,可以做很多不可想象的事。”
“她的确帮我做了不少事,”杨枫说,“虽然她曾经想害我,但我不怪她,她只是受人迷惑,她的本质是善良的,我很感激她。”
申飞若有所思,说:“她对你的帮助很大?”
杨枫刀锋般的目光扫向伊二郎:“若非有她的帮助,军饷被盗一案恐怕永远是个谜。”
申飞也盯着伊二郎:“幸好这个谜已经解开。现在已经到了收场的时候了,我们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伊先生,你说是吗?”
伊二郎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表情,说:“这场戏的确已经演完了,但我却没有想到一直在暗中帮助杨枫的人,竟然是你。”
申飞笑笑:“因为你不知道我与杨枫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军饷被盗之时,我就认为是督军嫁祸给了杨枫。因为军饷被盗那晚,我曾见你和方督军在卧房内密谈,我似乎听见你说过这样一句话:‘要找这个人,杨枫是最合适不过的人了’。原先我怎么也猜不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你是找杨枫做替罪羊。”
伊二郎冷哼:“这次也仅仅是杨枫的运气,若是没有你的相助,这盗窃军饷的罪名,他就是背定了。”
杨枫说:“我本就是个大强盗,多背一个盗军饷的罪名,我也并不在乎。但我却几乎难以相信,你苦心策划的计策,只不过是因为一场小小的比斗,你未免太输不起。”
伊二郎冷漠的眼睛突然逐渐变热变红:“是的,我输不起,别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可以输。但是比斗却不能。我是狂浪刀派的掌门人,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败过。”
杨枫说:“我并不知道你把比斗的结果看得这么重要,不然我当初败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发生,那么多的人受牵连甚至死亡。”
伊二郎说:“你打败了我,我约你再次比斗,希望能够将你打败,挽回颜面,但我觉得已经没有可能。”
杨枫说:“因为你缺乏信心。”
伊二郎说:“并不是我缺乏信心,而是你实在太厉害。在失败之初,我日夜勤练狂浪刀法,但我却总觉得练來练去没有什么长进,而且种种传闻也令我不能安心地练功。”
“什么传闻?”
“你屡次作案成功的传闻。还有你神乎其神的怪异武器。”伊二郎说,“在传闻里,你就像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能够发现你的踪迹,更别说是捉拿你。这就更令我心烦,因为我知道你的轻功益加精进。”
杨枫笑笑,不开口。这些都是秦若絮帮的忙。
伊二郎说:“我狂浪刀法对敌的优势,就是利用刀风的回旋之力,使敌人身形受滞,而趁隙进击,击败敌人。当初在静园比斗时,我觉察到你的轻功并不佳,比我所长只是临对经验,只要我把刀法的精深之处练得更加纯熟圆滑,自然就能把你打败。但是你的轻功却突飞猛进,我的狂浪刀法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所以你就灰心丧气,不再勤练刀法,而是想玩阴谋施诡计,企图打败我。”
“是的,我说过我输不起。”伊二郎说,“我已经输了一次,决不能有第二次。”
杨枫盯着伊二郎,声音低微地说:“你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
“我的轻功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好。如果你勤练刀法,第二次的比斗,胜利者就一定是你。”
“为什么?”
杨枫摇头叹息:“你所听到的传闻,大多都是假的,因为作案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秦若絮。方督军利用他,用我的名号四处作案。以他的轻功的确能让你的刀法失去应有的效力。”
伊二郎说:“秦若絮以你的名号作案,这件事我是在关外的时候才知道。”
杨枫说:“一个人绝对不能太相信传闻,因为传闻总是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夸大或缩小,甚至根本是张冠李戴。”
伊二郎盯着他的手,他握刀的手在发抖。
燕秋月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沉声说:“伊二郎,现在我问你,我母亲是否是你下的毒手?”
“是的。”伊二郎毫不否认,“因为我无意中发现,在暗中相助杨枫的似乎是申飞,所以我便嫁祸给他。”
申飞说:“你留下‘申客’两字,点名凶手是我,可惜你下手却选错了时间。”
燕秋月深吸了口气:“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寻你,却没想到你竟然藏身府衙里,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你我就在此做个了断。”
杨枫说:“燕兄且慢,在动手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他。”
燕秋月沉默良久,说:“你问吧,我等你。”
杨枫点点头,他盯着伊二郎。伊二郎盯着他的刀,脸上全无表情,不知他是悲伤、后悔还是失意。
杨枫说:“你在关外作案,难道算准了我会到关外来查探?”
伊二郎说:“即使是你不来,我也会再作几次大案,留下你的大名,知道你来为止。我定要尽量消耗你的体力。”
“在府衙救我的时候,其实你早就来了,只是要我身受重伤了之后再出手相救,也是要我身体受损。”
“是的。我不但要你身受重伤,还故意杀死很多人,为你多树强敌,也令你深感不安。”伊二郎说,“因为我知道,一个比武的人,心绪不安同样不能完全发挥。”
杨枫沉默,沉默片刻之后才说:“之后你在我的伤药里加腐蚀药丸,使我伤势更重,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伊二郎目中有了一丝狠毒之意:“江湖传言,你的武器极为神奇,我想多给云燕儿一些时间,希望她能从你的口中套出点什么来,让我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神秘武器,,没想到她这个贱人却……”
杨枫打断了他:“小青已经被你杀死,请你放尊重点!”
伊二郎大笑:“你要我怎样尊重她?她是个婊子,你知不知道!”
“妓女也是人,你为什么……”
伊二郎冷冷地盯着杨枫,打断了他:“你这样护着她,是不是和她上过床?她这个贱人,天生媚眼,同很多男人上过床,你却把她当成圣女、当成仙子。”
杨枫冷冷地盯着伊二郎:“想不到堂堂狂浪刀派掌门人,居然会说出这种污言秽语,实在可笑!”
伊二郎冷笑:“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要我说她端庄贤淑,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燕秋月说:“杨枫,你问他的话,问完了没有?”
杨枫说:“现在我只想问他,他究竟是不是该死?”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燕秋月说,“他不但该死,而且是罪该万死。”
伊二郎说:“你现在就想和我动手,杀了我为你母亲报仇?”
燕秋月紧握着他的刀,他的话就像用刀一刀一刀地切出来的:“这个时候我已经等了很久。”
伊二郎说:“事到如今,之所以有现在这种局面的出现,全是因为我和杨枫的第二次比斗。到了这个地步,我无话可说,但我却希望杨枫能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你要他再给你什么机会?”
“完成我的心愿,我们进行第二次比斗。”
杨枫说:“我答应你,但不是此时此地。有件事我还必须问清楚。”
“什么事?”
“知府的死,应该作何解释?”
“他么?”伊二郎冷笑,“算你有眼光,他的确是被毒药给毒死的。”
“是你下的毒?”
“有他的好女婿,还用不着我动手,不过毒药却是我的。”
杨枫对陈晋爵说:“陈晋爵,现在你相信了吧。汪洋海早就想杀掉施威,苦于没有机会。这次借方情之手,不过是要避人耳目,推脱责任。”
陈晋爵朝杨枫抱拳:“多谢你查明知府被害的真相。对于汪洋海,我们自会处理。”
那边的黄亮却冷笑:“陈晋爵,难道你只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凶手是汪捕头吗?”他咽喉受伤,竟然还能说话,有点与众不同。
陈晋爵沉默不语。
杨枫说:“有谁清楚今天早晨知府与什么人接触过?”
田芸芸说:“我想起来了。一大早陈晋爵就来报告,说汪洋海带了伊二郎进了衙里,于是知府就到汪洋海那边去了。”
杨枫问陈晋爵:“是否有这么回事?”
陈晋爵点头。
杨枫说:“施威好像是个好酒的人,说不定汪捕头的房间里还留着下毒了的酒,陈晋爵可以亲自去看看。”
陈晋爵说:“此事我在此先行谢过,若果真如此,我们必定会给你一个完美的交待。”
“谋杀知府的罪名应当不轻。”
“是的,已足够杀头。”
杨枫走过去扶起了施菲儿:“菲儿,凶手即将确定,陈晋爵自会有个交待,你不必伤心了。”
施菲儿眼睛红肿,施威的死,她够悲痛的了。
施菲儿说:“你就这样放过汪洋海,把他交给府衙,不为小蝶报仇了吗?”
杨枫目中露出深沉的痛苦之色:“小蝶已经死了,即使是我杀了他,小蝶也不会活过来。何况现在有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多伤人命。把他交给府衙,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施菲儿舒了口气,她也是不忍心看着汪洋海被杨枫杀死的,毕竟他曾经是她的未婚夫,而且一直对她不错。杨枫能够这样轻易地放过汪洋海,主要还是因为她的缘故,这一点,施菲儿当然明白。
燕月秋却不以为然:“杨枫,你不应该手下留情的,对付大奸大恶之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不然以后还会有人受害。”
杨枫苦涩地笑笑:“我始终认为人并不是一心向恶,不认好歹的。只要你给他痛改前非的机会,终究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的。”
“你把他看得太简单了,”燕秋月说,“他若是知错就改,何必杀了小蝶,又害凤姐,还杀牛癞子灭口?”
杨枫无言以对,看了施菲儿一眼。
燕秋月说:“我知道你心软,因为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牵挂。但我就不同,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伊二郎替母亲报仇,你不会阻止我吧。”
杨枫还未开口,申飞就已在那边替他回答:“我保证他绝不会的。伊二郎已经害他害得够惨了,说起来他还是间接杀害小蝶的凶手,而且知府的死也与他有关。就算杨枫不留难他,我申飞也会留难他。”
伊二郎冷笑:“我若想
离开这里,恐怕没有人能够留下我。”
申飞也冷笑:“我见过不少狂妄自大的人,但像你这样目中无人的却是第一个。我相信你的刀法不错,但你一定要想清楚,究竟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伊二郎盯着他的刀,缓缓的说:“我也曾使用过枪,我知道枪有刀比不上的优点,但我自信我的刀比你的枪慢不了多少。”
申飞说:“我知道你会使枪,那晚在衙里我见识过。”
伊二郎冷哼。
申飞说:“既然你是使枪的好手,就应该知道用枪做重要的就是快。你刚才承认你的刀比我的枪慢,那么你就没有机会离开此地,没有半点机会。”
伊二郎面不改色,却暗暗心惊。申飞的枪法他不仅仅是听方督军的吹捧,而且已亲眼见过几次。申飞若是真的要将他留下,恐怕他真的走不了。
伊二郎缓缓走到杨枫面前,缓缓的说:“事情已经完全清楚,你要问的应该问完了。”
杨枫点头。
伊二郎说:“这一切都是因我俩的比斗而起。在我心目中,没有任何事比发扬我狂浪刀法更重要的了,我自认为狂浪刀法胜过天下任何门派刀法。所以凡是用狂浪刀法同别人比武的人,都不能败!”
伊二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低沉而悲哀:“但我败了,败在你这个大强盗的手中。我是狂浪刀派第二代掌门人,所以这个败绩,无论如何我都要挽回,所以我才约你再次比斗。”
“我明白。”
伊二郎将他的刀斜举胸前:“第二次比斗本来是八月十六的,不幸改为三月后比试,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燕秋月,申飞,他们绝对没有耐心等那么久,而且伊二郎自己也不想再挨下去——有些事能够早一刻解决,就必须解决。
伊二郎说:“燕秋月还等着要我的命。杨枫,我说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俩的比斗而造成的,我们不妨又以比斗来将它结束。这是我的心愿,希望你能成全。”
他这个提议,第一个反对的便是施菲儿:“仅仅因为一次比斗失败你就使尽心机,杀人害人无数,又怎么能有第二次?杨枫,你可以同任何人比,就是不能与他比。”
申飞也反对:“我认为日本人是最不守信用的,方督军被他所害便是前车之鉴。杨枫,你难道还要重蹈方督军的覆辙吗?”
燕秋月也拔刀在手,猛向伊二郎攻去:“无耻小人,耍什么诡计,我现在便要替我母亲报仇。”
伊二郎刀不出鞘,挡了几招,冷笑数声:“燕秋月,凭你这耍把戏的刀法,要报仇,简直是天方夜谭。”
燕秋月气极,以刀当剑,急刺伊二郎咽喉。
伊二郎将刀直竖,刀鞘突然冲天而起,利刀乱舞,燕秋月刺来这一刀被略略带偏,突听一声响亮的钢铁交击声,接着便见寒光一闪,燕秋月后退数步,摇摇晃晃,用刀支撑着身子才勉强站稳。看他刀尖,已经断折不见。
再看伊二郎,仍是右手执刀,刀未出鞘,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杨枫扶住了燕秋月,在怀中取了瓶药,撕开燕秋月的外衣,只见燕秋月左胸一片殷红,胸上正是那断折的刀尖。
“燕兄,不要紧吧。”
燕秋月神色沮丧之极:“我没用,我报不了仇,我没用……”
“燕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树立自己的信心。”
燕秋月盯着杨枫,不开口。
伊二郎笑了,很有几分得意掺杂其间:“燕兄太谦虚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向你讨教几招。”
申飞说:“以后没有机会了。我不是说他,而是说你,因为你已经没有以后了,也许连明天都没有了。”
“是吗?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今天必死无疑了。”
“你很有自知之明。”
杨枫说:“燕兄,你忍着点,我给你拔下刀尖,上点药。”
燕秋月说:“这点伤算什么?不必费神了。”
“菲儿,把药拿好,等会儿你帮燕兄上药。”杨枫说,“忍着点。”
伊二郎说:“杨枫,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要他的命的,我知道他还要找我报仇。你最好早点做好准备,我们的事必须在今天了结。”
杨枫给燕秋月上好了药,才说:“伊先生这三年来,刀法的确已经精进不少,刚才这一招似乎含有三招的变化。”
“哼,现在不要你评说。等下我们比斗时,再慢慢评说也不迟。”
“伊先生这样做,是在向我示威?”
“我只是提醒你,你应该进入战斗状态了。”
“我随时都处于战斗状态。”
伊二郎嘴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你的意思就是,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
杨枫说:“我们的比斗是迟早的事,现在进行与延后一两月,没有多大差别,这不仅仅是你的要求。”
伊二郎翘首望天,不言不语。
施菲儿凝视着杨枫:“你真的答应他?”
杨枫拍拍她的肩:“大丈夫讲究的是一诺千金,我们的比斗已经是决定了的事,早一刻把事情解决掉,反而会少一桩心事,少一分牵挂。”
“但至少应该等你伤愈之后再比,那才公平。”
“我的伤已经好了。”听施菲儿说到公平两字,杨枫不禁暗叹。
“但是你右手骨折,不用两三月的时间,根本不能用刀。”
杨枫笑笑:“右手不能使刀,我还有左手。”
“你左手也能够使刀?”
“右手能做的事,左手当然也能够做,”杨枫说,“正如申飞用枪一般,左右手用枪同样有效。”
施菲儿说:“但你以前很少左手使刀,现在突然用左手刀,一定很不习惯,同伊二郎这样的高手相比,已经处于劣势。”
在这种时候,她本不该说这些令人担忧顾虑的话的,但她又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担心,很害怕。
杨枫说:“左手用刀虽有不便,却又有右手不及的优势。”
“有什么优势?”
杨枫说:“左与右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左手使出的刀法与右手使出的刀法虽同,但是方向却不同,这样就有令人措手不及的效果。”
施菲儿虽然不大明白,却也有点明白:“我相信你。不管是胜是负,只要不论生死就行。刚才他这一刀你也看见了,我真的好担心。”
杨枫不知道该说什么。刀剑无眼,现在他们的比斗,就是决胜负、定生死,这其实已全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