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菲儿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
在一个她从未到过的乱石岗,她被一只恶狼追赶着,她精疲力尽,大叫救命,突然杨枫出现在她面前,她好像见到救星似的,一下子扑到杨枫的怀里,在惊魂未定的时候,杨枫竟然也变成了一只狼,施菲儿又大声呼救,仓惶逃命。
就在这时,仁丹胡出现了,他一刀砍死后面那只狼,抱着施菲儿就逃进了一个山洞,施菲儿见自己落入仁丹胡手中,绝望至极,猛地一头撞向洞壁。
这个人虽然不是狼,但却比狼更可怕,因为他……他是色狼。
施菲儿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
她惊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头,她的头完好无损,没有撞破的迹象。
再就是摸身上的衣服。
她没有摸到衣服,她摸到了被子。被子里面,她的衣服依然穿得完整无缺。
她猛地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多了一条棉被,脚上的鞋子却不见了。
鞋子在床前。
她缓了缓神,细细的回想着自己睡着之前的情形。
她记得她迷迷糊糊的睡着时,并没有脱鞋子,也没有盖被子,难道是杨枫帮她脱的鞋帮她盖的被?
怎么我睡得这么沉呢?杨枫他若非礼我,我……
她穿上鞋,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变,她再彻底的检查了一下,确实还是昨天的施菲儿,她松了口气。
她的眼皮显得有点肿,也许是睡得不太好,额头上还有汗,刚才那一场噩梦,一场虚惊,惊出了不少汗。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过看太阳的影子,好像时候已经不早。
杨枫呢?杨枫到哪里去了?
她匆匆的洗了脸,就出去找杨枫。
门没有上闩,他一定就在屋外。
她开了门,太阳已经老高,正是日上三竿,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好一会儿都睁不开。
房前是一片空草地,她四下里望了望,没有杨枫的影子。
杨枫去哪儿了呢?
房子后面是一片树林,原先是一条小道的路生满杂草,但依稀能辨出有人从中走过的痕迹。
施菲儿站在树林的入口处,满怀希望的叫道:“杨枫……”
没有人回应,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燕秋月说过这里有很多的野兽,莫非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杨枫……”她大声叫道,一步步的循着被踏出的脚印痕迹,向密林深处走去。
她本是不愿进入树林的,她害怕走到中途,若当真窜出一只狼,或者其它野兽来,那可就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向前走。
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噩梦,全身不禁一颤,脚有些发软。
“杨枫……”她紧张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听。
回答她的只有林中的鸟叫声。
前面拐弯处就是林子的尽头。
施菲儿一出林子,“杨枫”两字便脱口而出。
林子尽头是一片空草地,草地上有几块巨石。
其中一块约有一米高的巨石就像一张桌子,平整而宽大。
杨枫正坐在这桌子般的巨石上,盯着施菲儿,微笑着。
施菲儿却没有心情笑,三五几步跳过去,大声说:“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叫你吗?嘴巴哑了,不知道回答我,是不是?”
杨枫还是微笑着,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被狼拖走了呢。”杨枫的模样实在是可恨,施菲儿恨不得打碎他的脸,“狼把你拖走还好一点,免得我受你的气。”
杨枫终于开了口:“你的火气很大,是不是还想睡觉?因为我知道没睡醒的人一般火气都比较大。”
施菲儿还在生气:“刚才叫你这么久,叫得这么大声,你为什么不应声?”
杨枫说:“既然你都已经找来了,终究会找到我的,应不应声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有分别,”施菲儿说,“不但有分别,而且分别还很大。”
“哦?何以见得?”
“至少我不会白白的担心这么久。”
“你真的担心我?”
“当然,难道你不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施菲儿的脸就红了。
杨枫叹了口气,盯着她,说:“就算我知道,也不愿相信,我只不过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强盗,还不值得你如此担心。”
沉默了一会儿,施菲儿才低声说:“既然我答应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
杨枫又不说话了。
施菲儿一笑,已坐到桌子上了,问:“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到这里来听鸟儿唱歌。”
“鸟儿唱歌?鸟儿都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它怎么会唱歌?”这样的话施菲儿从来没有听过。
“当然会,而且唱得很动听。你听!”
施菲儿侧耳细听,她果然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只不过还是叽叽喳喳的。
“我只听见叽叽喳喳,杂乱无章的叫声。”
杨枫说:“你静下心来,慢慢的感受,把它当成乐曲来听,你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施菲儿侧耳倾听,突然满脸兴奋之色,她听见了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鸟儿的啼叫声:“这是什么鸟?”
杨枫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鸟。”
施菲儿说:“这不是废话吗,它当然是鸟,但它叫什么名字呢?”
杨枫盯着她:“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施菲儿眼睛发亮,充满了稚气,又侧耳谛听,听了一会儿,她说:“我们叫它音乐鸟好不好?”
“音乐鸟……名字好美。”
施菲儿笑了,笑得很得意、很开心。
杨枫说:“刚才我也给它想了个名字。”
“什么名?”
“开心鸟。”
“开心鸟……”施菲儿一脸不解的问,“你为什么会想到叫它开心鸟的?”
杨枫笑了笑,说:“因为你听到它的歌声后很开心,你一开心,我就开心了。”
施菲儿想了想,说:“开心鸟这个名字很有深意,不如叫它开心鸟吧。”
杨枫说:“我们叫它开心音乐鸟。”
“好,好名字。”施菲儿喃喃自语,“听到它的叫声,我的确开心得多。”
杨枫微笑,他也很开心。
施菲儿向四周望了望,突然问:“这里有没有狼?”
“没有,因为现在还不是狼出没的时候。”
“那狼在什么时候出现?”
“黄昏,狼一般都是在黄昏出现。”
“那为什么它们要在黄昏出现呢?”
“因为这个时候它更容易找到食物。”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杨枫像看小孩子似的看着施菲儿,“你弄清这些无聊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施菲儿笑了,笑得有点奇怪:“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只想看你是否能够回答,因为我要证明你并不是什么都懂的。”
杨枫回答得很干脆:“我已经回答不出了,这证明我什么都不懂。”
施菲儿又笑了:“你火气怎么这么大,一定是没睡好觉,因为没睡好觉的人火气总是比较大。”
这是杨枫说过的话,她竟然一下子就学过来了。
杨枫却没有笑:“我睡得很好。”
“那我问你,你在什么地方睡的?”
“当然是在屋子里。”
“屋子里?”施菲儿嘲笑着说,“你就别骗我了,屋子里除了厨房里的柴草堆上可以睡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了,我知道你没睡柴草。”
杨枫说:“我问你,你是睡在什么地方的?”
“当然是睡在床上的。”
“既然你都可以睡在床上,那当然我也可以睡在床上。”
“你也睡在床上了?”施菲儿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能……”
她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
杨枫说:“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咱们谁也不招惹谁,这一晚还不是过来了。”
“狼!”施菲儿突然大叫,“原来你就是那只狼。”
“狼?”杨枫莫名其妙,“什么狼?”
“大……大恶狼。”总算施菲儿脑筋转得够快,将到嘴边的“色”字变成了“恶”字,“原来那不是梦,而是真的!”
杨枫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施菲儿在说些什么:“什么梦?什么真的假的?”
施菲儿狠狠地盯着杨枫,突然挥手,一个大耳光就扇了过去。
只不过她的手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迅速,杨枫比她更快,所以她的手打在杨枫手上,被他握在手中。
杨枫说:“你先把话讲清楚再动手行不行?”
施菲儿挣不脱他的手,气了半天才说:“你并不是一直呆在这里的,你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只不过比我早了一步。”
“哦?”杨枫笑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梦,就凭那个梦。”
“梦,又是梦,简直是太荒唐了。”杨枫觉得被她搞昏了头,“你脑袋有毛病没有?什么梦值得你如此相信,又令你如此生气?”
施菲儿又用力挣脱他的手:“放掉你的手,我不想被你这肮脏的手弄脏。”
杨枫触电似的缩回了手,什么话也不说,突然起身,身子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
施菲儿也起身,后退两步,声音发颤:“你想干什么?”
杨枫全无表情地看着施菲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只是盯着她。
施菲儿镇定了一些,松了口气:“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已经不用人照顾你……”
杨枫还是看着她,他所改变的只是他的眼神,眼神突然黯淡无光。
施菲儿怯怯的说:“我得走了。”
杨枫突然转身,转身之后才听见他的声音,声音冰冷:“你早就该走了,没有人留你,我也用不着你来照顾。”
施菲儿气急,要是杨枫稍稍挽留一下,哪怕是一句话,她都会留下来:“好……不用我照顾,就让你充好汉,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她转身,跳下石桌就走,不过走之前还望了杨枫一眼。
杨枫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看她。
施菲儿突然对自己很生气:既然他如此决绝,为什么要回头看他呢,他不但是一个大强盗,还是一个……采花大盗。
草上还有露水,施菲儿的鞋湿透了本来就没有干,现在连裤管也湿了不少,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她心里也不舒服:我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哼,这也不怪我,是他对不起我在先,他若不……也许我还会留下来。
一个人要安慰自己,还是很容易找到理由的,找到十条也很容易。
她心里轻松了一些,步子轻快多了。
微热的阳光洒在身上,舒爽极了。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这样子的好天气应该有一个好心情的。但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被破坏了,真是扫兴,让人无语。
正沉思着,突听林中传出一声怪叫。
施菲儿立刻停步,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野兽。
狼!这怪叫声就像狼嚎。
施菲儿转身就跑,无奈脚步似乎有千斤般重,只跑得几步便不听使唤,跑不动了。
她大骇大急,越急越跑不动。
狼嚎声已在身后响起,施菲儿不敢回头,想大叫救命,却发不出声音来,她绝望地闭上眼,觉得自己死定了。
狼嚎忽然变成了奸笑,继而变成淫笑。
仁丹胡!是仁丹胡!
仁丹胡已经抱住了她,刺人的胡子在她颈上乱刺,笑得更得意:“我的小姐,不用怕,来,来亲一个……哈哈,我说过要把你搞到手的。”
施菲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肘撞在仁丹胡的心口上,趁他吃痛无力时,拔腿便跑,往回跑。
这次她竟然跑得不慢。
在她眼中,仁丹胡才是真正的狼,色狼,她宁愿刚才来的真是一只狼也不愿落在仁丹胡手中,仁丹胡比采花大盗可恶,比狼还可怕。
她忽然记起了那个噩梦,在梦中,她到这个地步是一头撞向洞壁,可这里没有山洞,更没有石头,只有树。
仁丹胡人虽肥,但却跑得不慢,他的声音又在施菲儿耳边响起:“我的宝贝儿,你是跑不掉的,再往里跑,就有狼了。”
施菲儿恨极:“你才是狼!”
“对,对,”仁丹胡居然很得意,“我是狼,色狼,所以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遇见了我,就只好倒霉。”
施菲儿真想一头撞在树上,撞死算了。
但若撞不死呢?岂不是同样被他侮辱,而且头上反而多了一个洞?
要撞就得一下子撞死才好,杨枫那里不是有几块巨石吗?
想到这里,她跑得更快,似乎遇见了救星。
这一跑,只眨眼间就转出了树林,到了杨枫所在的空草地上。
她一眼就看见了杨枫。
杨枫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连姿势也没有改变半点,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施菲儿突然不想撞死了,生命毕竟是可贵的,何况撞死也太惨,像她这样的人,只有寿终正寝才是正确的。
她喘息未定,大叫:“狼,狼来了!”
她相信杨枫一定会回头看她的,只要他回头就可以看见仁丹胡,仁丹胡就不敢过来了,仁丹胡对杨枫畏之如虎,这一点施菲儿早就看出来了。
谁知杨枫却没有回头,静如磐石,身子仍然半点不动,就像他脚下的岩石那般。
施菲儿走近了一些,大叫:“你的耳朵聋了?我说狼过来了,你怎么不动?”
杨枫仍未回头,却在开口说话:“现在还不是狼出没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说有个比狼更可恶的人过来了。”
“谁?”
杨枫这个字刚出口,就听到了仁丹胡的邪笑声从树林中传了出来:“小妮子跑得倒不慢,好,我就看看你是否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声随人出,他转出了树林。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杨枫,然后才是施菲儿。
杨枫铁塔般矗立在巨石上,虽然是背对着他,但他已能想象出杨枫的脸色。
仁丹胡退了两步,随即一笑:“哎哟,施小姐溜得如此之快,原来这里有个护花使者,我倒上了你这个小妮子的当。”
施菲儿的畏惧之意不知不觉的消失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烂你的臭嘴。”
“了不起,了不起。”仁丹胡嬉皮笑脸的说,“刚才比兔子溜得都还快,现在却变得像只母老虎了。”
他盯了杨枫两眼,说:“算我怕了你,好,我走,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是不是?”
他向施菲儿挤挤眼走了。
施菲儿长吁了一口气,砰砰乱跳的心总算平静了些,她知道仁丹胡那两句话的意思。
他怕的不是施菲儿,而是杨枫;以后见面的机会就是他俩单独见面时没有别人,特别是杨枫不在的那种情况,这样的情况也许真的很多。
施菲儿又忍不住一阵心颤,在这里真正可恶的也许不是杨枫,而是仁丹胡,杨枫至少还救过她两次。
施菲儿看了看杨枫,他还是那样站在那里,似乎他根本就不知道刚才身后发生过什么事。
施菲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好不安地站在那里,她不敢走。
突然树林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燕秋月的声音:“杨枫一定就在这里,因为这里是这座山的最佳去处。”
施菲儿转过身就看见燕秋月与伊二郎从林中走出。
燕秋月笑道:“杨兄果然在这里,施小姐也在这里。”
他神色显得有些奇怪:“你们有什么话,非要到这里来说不可,害得我们四处乱找。”
施菲儿立刻解释:“我们是刚到这里来的,比你们早不了多少。”
燕秋月忽然笑了,说:“伊先生,我说她在撒谎你信不信?”
伊二郎点头。
“她没有撒谎。”杨枫终于转过身,他没有看施菲儿,只是盯着燕秋月,“我们是刚到这里来的,我比她早一会儿,我们到这里了,只是为了散心,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他这几句话解释得很合施菲儿的心意,她不禁对杨枫很感激。
燕秋月对伊二郎说:“伊先生,杨枫也在撒谎,你信不信?”
伊二郎还是点头。
燕秋月说:“其实一大早到这里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你们偏不承认?”
施菲儿急了:“我们没有撒谎,的确是刚到这里,你为什么不信?”
燕秋月莫名其妙的一笑:“你说你是刚到这里的,我相信,但说杨枫也是刚到这里,我就不信了。”
施菲儿心一动,立刻问:“为什么?”
燕秋月踢了踢腿:“你看我们的鞋子和裤腿全都湿透了,这是被林中草上的露水打湿的,但你看杨枫的呢?”
杨枫的鞋与裤管都是干干的,毫无被水湿透的迹象。
施菲儿的脸一红:难道是我错怪了他?他真的是一大早就到这里的?
燕秋月说:“杨枫也许是一大早就到这里来的,但你却是刚到。”
“凭什么你如此判断?”
“这一路上,你走过的地方,草叶上的露水还不多,就说明你刚刚才走过。”
施菲儿怔了半晌才说:“你做捕头也许会很出色!”
燕秋月笑笑。
杨枫也笑了:“我真服了你,在你面前说半句假话也不行。”
燕秋月说:“说谎话是为了隐藏某些真相,既然你们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我就不怪你。”
施菲儿歉意的看着杨枫,杨枫并未看她,她更是羞惭,她说道:“其实我到这里来也是找他的。”
燕秋月突然面色一整,说:“杨枫,以你现在的伤势,是不宜行动的,你却一大早就溜到这里来,一站就是大半天,这对你的伤是很不好的。”
伊二郎说:“我们早就告诉过你,腿上的枪伤才是最重的,你自己也应该清楚,怎么还能乱动呢?”
杨枫苦笑了一下,说:“这点伤对于我来说,并不算重伤,在我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只需要四五天就会痊愈。”
燕秋月不说话了,伊二郎也不说。
杨枫的这句话已说得足够明显,他的伤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只有心灵上的创伤才是真正的伤。
杨枫跃下石桌,右脚单脚落地,身子同样平稳。
他走到燕秋月他们面前,站定,说:“你看,我的伤是不是没有问题?”
燕秋月摇摇头,没有开口。因为他看得出,杨枫这几步走得同平常人完全一样,但这却是他装出来的,他把伤痛都隐藏在自己的心里,没有表现出来。
杨枫笑了:“我知道你们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事要做,如果光是站在这里,做事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燕秋月终于展颜一笑:“对,我们去做事,不然岂不成了空话家?”
——光说不做,谓为空话家,这世界上这种人好像还并不少。
施菲儿抢先一步,满脸怒气的说:“昨天临走的时候,我叫你办的事呢?”
燕秋月说:“昨天一回到府里就办妥了,不但有床罩,还有床帘,毛毯……”
施菲儿打断了他:“那昨晚你为什么不送来?”
“昨晚已经送来了。”
“送来了……谁送的?”
“是伊先生的高足本田和……”
“我!”
林中钻出了仁丹胡和本田,仁丹胡正挤眉弄眼的。
施菲儿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此时她可不怕他:“床呢?床在哪里?”
“床现在已经在你的房子里了,”仁丹胡说,“不过昨晚却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什么山洞?”
仁丹胡得意洋洋:“昨晚我和师弟享用了那香床一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施菲儿气得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原来你们抬到山洞里自己睡觉去了,却害的我……”
仁丹胡更得意:“那香床真他妈舒服死了,只可惜……没有美人相伴,却是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死师弟陪我。”
本田冷声说:“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
仁丹胡说:“不管怎样,反正是我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本田瞄了一眼施菲儿:“但施小姐呢?难道她和杨枫也是睡在……”
施菲儿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一拳直捣他的嘴巴:“放你娘的狗屁!”
仁丹胡推开本田,左手已将施菲儿的手握在手中:“好臭好臭,打男人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施菲儿突然出脚,一脚踢在仁丹胡最宝贵的地方,仁丹胡似一团烂泥瘫软在地,站不起来。
施菲儿咯咯笑道:“欺负女人的男人才不是好男人,所以这一脚你挨得并不冤枉。”
仁丹胡已经疼出了冷汗,咬牙道:“好狡猾的小妮子。”
施菲儿就像一只兔子般蹦走了,远远的传来了她的声音:“我若不狡猾一些,岂不总是受你们的欺负。”
仁丹胡哼哼唧唧:“踢我的小弟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尝它的厉害。”
众人哈哈大笑。
本田扶着杨枫,一起回到了房中。
施菲儿正在检查仁丹胡他们送来的床。
床摆在靠窗的梳妆台旁边,木床陈旧而宽大,施菲儿就像打扮小女孩似的上床帘床罩。
杨枫他们在桌旁的凳子上坐定,燕秋月说:“听陈妈说,这后山里有不少野兽,修一道围栏是很有必要的。”
杨枫说:“围栏并不起什么关键的作用,主要是看人应该怎样应付,其实修与不修差不多。”
施菲儿走了出来:“围栏是一定要修的,这里的野兽的确很不少,今天早上就遇见了一只狼。”
“狼?”燕秋月凝视着杨枫,“她说你们今天早上遇见了一只狼?”
杨枫看施菲儿一眼,说:“只是她遇见的,并且狼只是要吃她。”
燕秋月上上下下打量着施菲儿:“你好像并没有受伤,你是如何对付它的?”
施菲儿似笑非笑的:“那只狼真他妈的够厉害,我对付不了就只有逃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仁丹胡:“幸好我溜得快,更幸好我遇见了杨枫。”
燕秋月松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杨枫把狼赶走的的。”
施菲儿说:“狼见了杨枫简直比老鼠见了猫还溜得快,似乎它早就已经见识过杨枫的厉害。”
伊二郎突然说:“想不到你病成这样,杀气却未减。”
“杀气?”施菲儿笑道,“你是说狼是被他的杀气骇退的。”
伊二郎凝视着杨枫:“杀气,居然连狼都能感觉出来,你的人虽病,但却愈见精神。”
杨枫笑笑,没说什么。
施菲儿问闷坐在一旁的仁丹胡:“杨枫的杀气究竟有多厉害?”
仁丹胡装着没听见,只是闷坐着,不理她。
施菲儿说:“我相信那只狼已经被杨枫的杀气杀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你说是不是?”
——女人只要是能找到报复的机会,她就绝对不会放过。
仁丹胡只好起身,走了。
施菲儿开心得不得了。
山上多的是树木,四五个人修建起来,快得很,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宣告完工了。
依窗而立的杨枫转身进入厨房,问正在忙着做饭的施菲儿:“大师傅,什么时候才可以开饭?”
施菲儿没有抬头,她做得很认真:“快了。”
“快了,快了这两个字你都已经说过三次了。”
施菲儿抬起头,瞪着眼,说:“你都已经问了三次了,你就别来烦我了好不好?”
“我若不加紧催你,也许到明天早上才会吃到今天的晚饭。”
“你说什么?你认为我有那样不中用,太小看我了。”施菲儿的火气更大,“如果少两个人,中午就可以开饭。”
杨枫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早上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把午饭和晚饭都做好。”
施菲儿撇撇嘴:“你就别再自吹自擂了,如果你再不帮忙加点柴,也许就真的会到明天早上才能开饭。”
杨枫叹息一声,只好坐下来加柴,一边加柴一边说道:“一个女人若不学好做饭,恐怕这一辈子就别想嫁人。”
施菲儿把勺子在锅边敲得叮当响,说:“男人若不会做饭,这辈子也别想讨老婆。”
燕秋月在外面问:“大师傅,什么时候才可以开饭?”
这次是杨枫回答:“快了。”
他又转过头问施菲儿:“菜炒得差不多了吧?”
施菲儿却吩咐他:“快端菜出去。”
“我的腿行动不便,一不小心有打翻的危险,还是你端出去为妙,不然我们就白忙活了大半天。”
“懒虫!”施菲儿一只手一个大盘子端了出去,把菜放在桌子上。
仁丹胡正洗了手走进正房,看见施菲儿就大笑起来,还边笑边叫:“哎哟哟,不得了,我们的大师傅快变成花猫脸了。”
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伊二郎也忍不住笑了。
施菲儿躲避瘟神似的逃入卧房,梳妆镜中的自己哪是娇靥如花,简直就是一张花猫脸,脸上不但有黑色,还有红色,左眼一块,右颊一块,嘴上鼻子上也有。
施菲儿立刻冲进厨房,看见杨枫幸灾乐祸的笑,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我的脸这么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看见。”
“没看见?”施菲儿气得更厉害,“你这是存心叫我出丑,明知道我的脸上这么脏,却还要我端菜出去,你……你怎么这么损?”
杨枫还在笑:“能见到你这样的一副尊容的机会很少,决不能错过,所以我也请他们见识一下。”
施菲儿鼻子都气歪了:“歪理,臭道理!狗屁不通的强盗逻辑!”
施菲儿的手艺实在是不错,虽然做得慢点。
燕秋月说:“想不到施小姐厨艺竟然如此高超,真是了不起!”
施菲儿瞟了杨枫一眼:“但有人却说我不会做饭呢。”
杨枫说:“我只是说你做得慢一点而已,如果你还做快点,就是全天下有名的厨师了。”
施菲儿说:“我从小母亲去世得早,还是学习了不少做饭炒菜的本领。”
燕秋月说:“以后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烧高香,能够娶到你,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施菲儿被这句话恭维的开心极了。
用了饭后已是黄昏,这里的黄昏绝对不比清晨逊色多少。
归鸦乱叫,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杨枫他们正坐在房前的空草地上闲谈。
燕秋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前日我们分手时,曾约定同赴府衙向施威解释的,我写了一封长信,准备见面时呈与他看,却没想到事情却变化得如此之快。”
杨枫脸上又有痛苦之色:“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没有必要解释。”
燕秋月说:“向施知府澄清事实,至少可以证明你是被冤枉的,可以还你清白。”
杨枫苦笑:“就算别人承认军饷不是我盗的,还了我的清白,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还不是一个大强盗。”
燕秋月默然半晌,说:“不管怎么说,你既然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价,还是应该去解释的。”
伊二郎也说:“的确需要去解释,我也可以去作证,关外的事我很清楚,不过我却担心一件事。”
燕秋月问:“什么事?”
伊二郎说:“我们现在可以去向他解释,必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认为我们帮助杨枫,会知道杨枫的下落,所以这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燕秋月点头说:“有理,以施威那样的人物,定会因此而怀疑杨枫就在我这里。”
伊二郎说:“目前杨枫的伤还未复原,若让他们找来,实在是不好对付。”
“你知道就好,”施菲儿闷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爹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你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你将比我们过得更坏。”与施菲儿抬杠的总是仁丹胡。
施菲儿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杨枫说:“还是不去解释,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若真是连累了燕兄,我如何过意得去,我打算过两三天就离开这里,我相信过两三天我的伤就会好得差不多了。”
燕秋月立刻说:“不行,你至少要在这里养上十来天,你的手臂骨折要一两月才能用力,并且腿上的枪伤更重,出去遇到衙里的人就麻烦了。”
伊二郎也说:“现在全城的人都认得你,只要你露面,就有麻烦。”
燕秋月说:“所以你必须在这里安心的养伤,等身体复原后再做打算,明天我到城内走一趟,看看动静,顺便再带些药来。”
伊二郎问施菲儿:“我的那些药你帮他擦过几次?”
“两次。”
伊二郎点头:“还要换勤点,这样他的伤就好得更快,而你就可以早日离开这里。”
施菲儿点点头,突然问:“你这是为我好呢还是为杨枫好?”
伊二郎一怔,随即一笑:“当然是为杨枫好,不过对你也有好处。”
杨枫内心一阵激动,就凭燕秋月和伊二郎的这份关心,他就应好好活下去,为小蝶报仇,也要赴约与伊二郎比武。
杨枫突然说:“燕兄,你到城里是否可以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杨枫说:“天香园有个叫凤姐的女人,她是唯一一个看见汪洋海杀死小蝶的人,你一定要找到她,并且将她带到这里来,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燕秋月点点头,说:“你担心她会被杀了灭口?”
“是的,凤姐与小蝶是最要好的,情同姐妹,她们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并且那晚施知府似乎还看见我与凤姐在一起。”杨枫的眼中已有怒火,“为了证明我是在诬陷汪洋海,他就一定会杀人灭口。”
燕秋月说:“你担心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只要凤姐一死,就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了,没有人会相信小蝶是汪洋海杀死的。”
杨枫显得很悲愤:“所以你一定要找到她,并且带到这里来,我要让汪洋海死得心服口服,”
“我答应你。”
施菲儿突然说:“那个叫什么凤姐的到这里来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燕秋月一怔,说:“我说过要杨枫的伤复原得差不多之后,你才可以走。”
施菲儿满脸的不高兴:“让凤姐照顾他岂不是更方便,他们本就是老熟人,相互之间不必避忌什么。”
燕秋月笑了笑:“只要你心中坦荡,根本无需避忌,是不是?”
施菲儿的脸一红,不再说话。
屋子里又燃起了灯,当然是施菲儿的功劳,她不喜欢黑暗,杨枫独自在外静立很久之后,才进房。
施菲儿正在梳妆台前细阅那本《漱玉词》,见杨枫进来,合上书,说:“你的伤只适宜躺在床上,你应该早点进来的。”
杨枫本来是坐在床上的,听到这句话就躺了下来。
施菲儿又说:“病人是不能睡太多觉的,所以你……”
杨枫本来是闭着眼的,听到这句话就睁开了眼。
施菲儿的脸上已有了笑意,杨枫听话得像个孩子。
“这样躺在床上又不能睡觉,实在是一件难受的事,所以我们就应该聊聊天。”
杨枫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男人最讨厌女人的什么?”
施菲儿一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杨枫说:“男人最讨厌女人的嘴巴,因为它的废话太多。”
施菲儿气得脸色发青:“我好心的找你聊天,你居然说我是说废话,哼!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一个大强盗大恶人,当然不识你这个大好人的好心。”
“我……其实是并不是真心说你是大强盗大恶人的。”
“我并未把它放在心上,因为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无论别人怎样说,我都不在乎。”
“不在乎?”施菲儿冷笑,“你若不在乎就不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杨枫盯着她,不开口。
施菲儿说:“你以为自己是个大强盗,跟我住在一起,感到不安,所以说这种话来伤害我。”
杨枫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还翻了个身,背对着施菲儿。
施菲儿说不出话来,站起身,将那本书重重地一摔,又坐下。
杨枫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施菲儿胡乱地翻着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书中全是杨枫冷漠的眼睛,无情的面容。
为什么他要如此对我?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话多是为了他好,为他解闷,他却认为我在说废话。
“不知好歹的死杨枫!”这句话险些出口。
施菲儿强迫自己看书,“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难道他还在生我的气?到这时,施菲儿承认上午的确是冤枉错怪了杨枫,她做的那个噩梦只是一个梦,杨枫昨晚也许根本就没有睡,怕有野兽侵入,所以在房内守了一夜,待到天明才到那片空草地去。
“莫道不消魂?席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其实我为这件事也很过意不去,只是没有向他解释赔罪而已。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对我置之不理,他一个男子汉是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而计较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施菲儿觉得脑袋似乎要裂了开来,她决定不再想了。
——有些事情想得越多,烦恼也就越多。
她决定睡觉,只要睡着了,什么都会忘掉,什么烦恼就没有了。
以前她受了什么委屈,大哭一场之后再大睡一觉,醒来之后心情就好多了,因为她很健忘,烦恼随着她的睡觉就全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合上书,放在梳妆台前。
走到靠窗前的床边,看着自己的床,觉得很满意,再看杨枫的床,杨枫那架床根本就不能算做是床,只是个木架,因为既无床罩也没有床帘,只有一张草席,一条棉被。那么多的蚊子真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睡着的。
施菲儿突然觉得好笑,昨晚自己也不是在上面睡了一觉,而且睡得相当舒服吗?
“一个人在极度疲倦的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同样能睡得舒服。”她想。
她躺了下来,看了杨枫一眼,放下床帘床罩,合上了眼。
杨枫的面容又到她的脑子里来了,时而微笑,时而冷静。
“我怎么忘不了他还在想他呢?”
她开始想她的父亲,想汪洋海,想他们的种种好处,但那没用。
施威变成了杨枫,汪洋海也变成了杨枫。
她猛地摇头,睁开眼。
——强迫自己睡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眼前一片黑暗,灯呢?灯怎么熄了?
没有灯她也睡不着——这是她的习惯。
她下了床,摸索着走到梳妆台前,燃起了灯。
她吁了口气,坐在床沿,她竟全无睡意了。
杨枫怎么那么能睡呢?
也许他真的是猪变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声笑了。
她扭过头,想看看杨枫睡觉时的丑态。
杨枫也在看施菲儿。
施菲儿怔了一下,随即一笑:“原来你也睡不着。”
杨枫全无表情:“我本来睡得很香,但灯一燃起,我就醒了。”
施菲儿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灭的灯。”
杨枫说:“点着灯我睡不着。”
“没有灯我才睡不着。”
杨枫叹了口气:“女人的坏脾气就是多,这简直……”
施菲儿打断了他:“你若睡不着就最好不要睡,我说过病人是不宜睡太多的觉的。”
“有道理,你说的话越来越有道理了。”
施菲儿嫣然一笑:“反正我们都睡不着,所以最好还是聊天。”
杨枫突然用被子蒙住了头,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说来说去还是要聊天,你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施菲儿偷偷地笑了:“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杨枫掀开被子,将枕头垫在背上:“最好不要说废话。”
“什么样的话才算是废话?”
“你的这句话就是废话。”
“那你这句呢?”
杨枫怔了怔,说:“也是废话。”
两人同时相视而笑:“我们都在说废话。”
施菲儿说:“废话是免不了要说的,不然就太无趣了。”
杨枫说:“废话可以说,但是废事却不能做。”
“有道理。”施菲儿沉思着,“凤姐我见过一次,原来那次我受了她和小蝶的骗,她们都在帮你。”
杨枫没有开口,只要提起小蝶,他就痛苦不已。
这一点施菲儿当然知道,但有些事她却不得不问清楚:“她们骗人的本事很高,我毫不怀疑的就信了她们。”
“她们是怎样骗你的?”
“小蝶根本就不承认她认识你。”施菲儿说,“她说你是去……去……”
“去干什么?”
“去偷香。”施菲儿的脸红了,“她说你是采花大盗,去……”
杨枫虽想笑,却笑不出来。
施菲儿问:“你被捕的那一晚,同小蝶争吵,是怎么回事?”
杨枫的目光变的很遥远:“我想带她离开天香园,她不肯走,所以我借酒消愁,喝得酩汀大醉……”
“她为什么不肯跟你走?”
“因为我是大强盗。”杨枫苦笑,“我若是一个下三流的小强盗,她也许就会跟我走,强盗和妓女本就很般配,但我偏偏是一个大强盗。”
施菲儿不解:“大强盗不是更有名更风光吗?怎么她反而宁愿你是一个小强盗?”
“一个人太有名,并不是一件好事。”杨枫说,“正如猪是不能长得太肥壮的,长得太肥壮就会成为被宰杀的对象,人太出名也是一样。”
施菲儿还是不懂:“既然出名不是一件好事,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想出名呢?”
杨枫说:“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成名。”
施菲儿似乎不懂,但似乎又懂了。
她迟疑着,说:“你真的只是凭凤姐的一句话,就断定是他……汪洋海杀了小蝶?”
杨枫盯着施菲儿:“你这是为他申辩,为他开罪?”
施菲儿说:“我只觉得凤姐不大可信。”
“只有汪洋海才可信,因为他是一个好捕头,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杨枫板着脸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施菲儿显然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凤姐有可能会陷害他。”
“陷害他?”杨枫冷笑,“她与汪洋海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他?”
施菲儿也冷笑:“你说得越来越令人不敢相信了,凤姐既然能看见汪洋海在行凶,她为什么不叫喊呢?她若呼救的话,小蝶也许就不会死了。”
杨枫满脸的悲哀:“当时若是你,你就一定会呼救。”
“是的,我会呼救,我相信杀人凶手一定就会逃之夭夭。”
“那如果你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
“错了?为什么?”
“你这样不但救不了别人,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而送命。”
施菲儿看着杨枫,觉得他在说疯话。
杨枫说:“凤姐当时没有出声,我很感激她,当时她若出声,汪洋海就绝对不会放过她,也会把她杀了灭口。”
“你认为汪洋海真是这样的人?”
杨枫说:“你认为他不是这样的人,只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夫,而你是他的未婚妻。”
施菲儿脸一红,她的确这样认为。
“凤姐在那种时候能忍住不出声,我很佩服他。”杨枫说,“遇到那种事,很少有人能够保持镇定,特别是女人。”
的确,一般的女人,遇见那种事不大叫出的声,恐怕没有几个。
施菲儿不得不点头。
“凤姐在风尘中打滚十多年,做事比大多数人都考虑得周到,她知道她不能死,她要活下来,把杀死小蝶的凶手告诉我,她做到了。”
杨枫叹了口气,又说:“汪洋海认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却还是没想到被人窥见。”
施菲儿仍是说:“我还是不相信。”
杨枫说:“凤姐说,汪洋海曾被小蝶刺了一剪刀,伤口在左手手掌,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施菲儿的脸色突然变了,那天她问汪洋海的手是怎么回事时,他神色似乎有些慌张,说是不小心碰伤的,当时她还有点奇怪。碰伤?手掌怎么会碰伤?碰伤一般也都只是手背、手指,或其他的地方,说手掌碰伤很明显就是在撒谎,不过当时她并没有在乎。
她又想起那次沐浴的时候,汪洋海突然闯了进来,若不是素玉,她也许就已经被……小蝶是一个很诱人的女人,汪洋海见了她,难免不起邪念。
施菲儿越想越觉得杨枫说的不假,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枫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我这次是真的要睡觉了。”
他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了头——燃着灯他睡不着。
杨枫的这句话说得很是时候,施菲儿轻松了些。
“我该怎么办呢?”
她知道杨枫一定会杀了汪洋海,为小蝶报仇的。
前晚若不是他运气好,他现在早就已经毙命,变成一个死人了,但那一声惊雷让他逃过了一劫;花蛇的迷药又让他逃过了一劫,但以后呢?
只要杨枫伤愈,他就会去找汪洋海报仇,到时一定又是一场火并。
施菲儿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杨枫的伤若永远不痊愈,他就不能离开这里就不能去找汪洋海报仇了。但她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她觉得这种想法太可耻。
唉,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只不过那山前的路,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施菲儿不得而知?
灯燃得很旺,此时燃着灯睡觉,施菲儿觉得更有必要。
与杨枫在同一个房中睡觉,她表面虽不怎么小心,但心里却很不安,她不能保证杨枫不会对她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杨枫总是个大盗,她不得不特别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在很多时候都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