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菲儿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
她觉得现在还不算太晚,她以前也总是睡到这个时候才起床,所谓睡觉睡到自然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没什么异样,她松了口气。
杨枫已经不在床上,被子叠放得很整齐。
他好像不大爱睡觉,也许因为他天生就是夜猫子,夜猫子做强盗倒正合适。
屋外也没有杨枫的影子,他也许又到那块空草地去了。
他的腿本是不宜行动的,但他怎么老是不听,施菲儿觉得有些生气。
这里的家具太过于简陋,没有梳妆台,更不要想化妆品了,也幸好施菲儿不是特别喜欢打扮的女孩子,所以对于这些也不太在意。
草草洗漱完毕后她就开始做饭。
以前她也常常做饭,与丫鬟素玉一同做饭,她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也许是因为娘死得早,所以她才过早地学会独立。
饭已经做好了,施菲儿正准备去叫杨枫时,他却回来了。
他总是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以他走路的姿势,绝对看不出他是一个身受重伤的病人。要是换作自己,也许整天都是呆在房间里,整天躺在床上的。
施菲儿说:“你的鼻子真长,饭刚刚做好你就回来了。”
杨枫的心情显然很愉快:“我不但鼻子长,眼睛也长。”
“眼睛长?”
“那个地方看得见这里的炊烟。”
“那个地方就是那块空草地?”
“是的。”
“你怎么总喜欢到那个地方去?”
“因为那里有开心音乐鸟的叫声,一听到它的叫声我就开心多了。”
施菲儿凝视着他:“但你的腿是不宜行动的。”
杨枫笑了:“我的腿以前也受过伤,甚至比这伤还要厉害,我四处乱走,最后还不是好了。”
施菲儿问:“你是说右腿的那道伤?”
杨枫点头:“是的,那道伤一直过了两个月才复原。”
施菲儿吁了口气:“这么久啊?是谁刺的?”
杨枫苦笑:“一个女人。”
“她为什么要来刺你?”
“她只不过是受人利用来杀我。”杨枫说,“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我们吃饭吧。”
施菲儿显然意犹未尽:“凭你的武功,是不应该挨这一刀的,除非……她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下手。”
“对女人我很少有防备。”
“女人也是人,而且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狠心。”
杨枫笑笑:“这些事情你不必问得太清楚,你做的是什么饭?”
施菲儿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在问你腿上的伤怎么来的。”
杨枫拿过筷子,夹了一块肉大嚼起来:“其实你手艺挺不错的。”
施菲儿洋洋自得的说:“从我记事起,家里面一共请了五个保姆,这个回锅肉就是刘妈教我做的。”
杨枫说:“刘妈一定也是厨艺非常不错的。”
施菲儿说:“那当然,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腿伤是怎么回事呢。”
杨枫无奈的摇摇头:“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不要纠结这个问题好了吗?”
施菲儿调皮的一笑:“女孩子总是比较好奇的。”
杨枫苦笑:“你今天做的什么饭?”
“稀粥,”施菲儿说,“你先坐着不动,我去给你端来。”
“绿豆稀粥,”杨枫问,“是甜的还是咸的?”
施菲儿笑了:“有绿豆咸粥吗?当然是甜的,这里还有清蒸鸡蛋。”
她一边剥着壳,一边说:“你的身子很虚弱,必须补补。”
她把剥了壳的鸡蛋递给杨枫,说:“吃了它,你必须每天吃十个鸡蛋。”
杨枫轻声说:“我真看不透你,有时觉得你蛮不讲理,有时你对人又体贴关怀得无微不至。”
施菲儿的脸上又有了红霞,比骄阳还要娇艳迷人。
她轻轻一笑:“我是为了要早日离开这里,才细心照顾你的,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杨枫没有说什么,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稀粥。
这一餐他吃得很不少,只有心情好的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
同样,一个人的心情好,在他们的眼中,时间就会过得相当的快。
不知不觉,两天时间过去了,从施菲儿做的一天三餐中溜走,从施菲儿给杨枫细致入微的清洗伤口不断换药中溜走,从她与杨枫相谈甚欢相互了解中溜走……
杨枫的伤复原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大多伤口均已收口结疤。
他的伤复原得这样快,施菲儿的功劳自然是不小,她每天至少给杨枫换两次药。
只是她不知道杨枫的大腿上的枪伤如何了,枪伤总是他自己换药。
施菲儿终于忍不住问:“你腿上的枪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好多了。”
“好多了,好多了,我是问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杨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枪伤已经完全好了,比其他地方的伤口还要好得快一些,现在我能够照顾自己了,你可以走了。”
施菲儿感觉受到莫大委屈:“我……我并不是想走,我……我只是关心……只是问问你。”
杨枫并不看她:“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承受不起你这知府千金的好意,你照顾我这几天,我很感激,你现在走,我绝不阻拦。”
“好,我走!”施菲儿的眼珠泛红,慢慢湿润,声音也在发抖,“是我自己作贱,要来照顾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大盗杨枫。”
她说走就走,什么也不拿,什么也不再说,开了门甩头就走。
杨枫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棉被里,没有开口。
要走的终究会走,早走与迟走又有多大的分别?
听见施菲儿打开围栏门的声音,听着她一步步远去的脚步声,杨枫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加重了。
此时正是辰时,艳阳高照,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射在杨枫的身上。他脱下裤子,左腿内侧的枪伤竟然依旧那样红肿,完全没有复原的迹象,用施菲儿的话说,就是——肿得像个烂番茄。
施菲儿沿着长满杂草的乱石山路,慢慢下山。
她的心就像路旁的杂草一样,乱极了。
她的确是一片好心询问杨枫的伤势的,但他却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走就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一位堂堂知府千金大小姐,屈身照顾你这个大强盗,居然还不知好歹,撵我走,走就走,没什么大不了的。
施菲儿很少受过这种委屈,她强忍着泪水,不让流下。
她决定立刻回到衙府,向父亲报明她在这里所受的一切委屈,让父亲派人前来捉拿杨枫。
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但一瞬间她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呸呸,我怎么会这样子想呢,他毕竟没有真正的伤害我!”
她心情轻松了些,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阵邪笑声从林中传出。
仁丹胡!施菲儿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逃得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
“施菲儿,你怎么了?”这是燕秋月的声音。
施菲儿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看见了仁丹胡与燕秋月,还有伊二郎。
燕秋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杨枫呢?”
又是杨枫,只要有谁一提起杨枫,她就气都不打一处来,施菲儿没好气的回答:“死了。”
“死了?”燕秋月冲上去握着她的手,“胡说,杨枫好好的,怎么会死?”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不会死?”施菲儿气鼓鼓地反问道。
燕秋月说:“就算他不是神仙,现在也不会死。”
施菲儿用力挣手:“放手!我的手都快被你捏碎了。”
“你不把话讲清楚,我就永远都不会放。”
伊二郎突然说:“燕兄,她在撒谎,杨枫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你是撒谎,是不是?”燕秋月问施菲儿。
施菲儿手疼得连泪也将留下,咬紧了牙,盯着他,不开口。
伊二郎说:“女人在生气时,骂男人最寻常的一句话就是‘死男人’;女人在恨一个男人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这个男人立即就死去,施菲儿一定是在生杨枫的气,而且气得要命,所以才恶毒的说杨枫已经死了。”
“一定是这样,走,”燕秋月还是拉着施菲儿的手,“我们上去看看就明白了。”
施菲儿不动:“我不上去,他的伤口已经完全复原,我得回去了。”
伊二郎盯着施菲儿,目中满是不信:“他的伤好得这么快?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施菲儿说,“你们说过他的伤一好,我就可以走了,所以现在我走与不走,都由我作主。”
燕秋月放开了她的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强求,你走吧。”
仁丹胡突然冷笑:“你想走是吧,我欢迎,非常欢迎,我还要亲自送你一程,以表示我的诚意。”
施菲儿瞪着他,瞪了半天才说:“但是我现在却不想走了,不然在路上遇见一只狼,我逃也逃不掉了。”
仁丹胡大笑:“你知道就好。”
杨枫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憔悴了许多。
伤痛的折磨,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苦痛,已足够令人憔悴消瘦。
胡须杂乱,他这时才记起自己已有很久都没有修面了。
他最大的变化不是这些,而是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神采。
听人说人老就是从眼睛开始的。
难道我已经开始老了?
二十七八,正是青壮年时期,但是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开始逐渐变老,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
杨枫叹了口气:我人虽未老,但我的心却老了。
——人老不要紧,但心老了却很可怕。
“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她的,但她迟早还是要走的,早一些走还好些。”
施菲儿床上的棉被整理得很整齐,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一定很伤心,以后当着她的面杀汪洋海,她一定会更伤心,到那个时候,我是否下得了手呢?”
绣着戏水鸳鸯的枕巾上,还残留着施菲儿的一丝长发。
杨枫小心的拾起这丝长发,凑到鼻边,深吸一口气,似乎嗅到了发香。
杨枫将它紧紧地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就像绞在心上,层层叠叠,他的手指已经麻木,可是他的心却更疼。
一个人的思想要是也能够麻木,那该多好。那么,在你至亲至爱离你而去大痛大悲的时候,你的心就不会痛,你的泪不会流,这样子的人,岂不是快活得多。
那些修身养性的得道高僧,清修道人,真的能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我们凡夫俗子,心中太多欲念,如何做到的呢?所以我们还是做我们自己吧,高兴开心的时候就放声大笑,痛苦悲伤的时候就放声痛哭,不藏着掖着,做最真实的自我。
杨枫唯有叹息!
正在这时候,他就听到了燕秋月的叫声:“杨枫,你还好好的,是吗?”
燕秋月远在刚能看见茅草屋的地方就叫开了。
伊二郎说:“我敢保证,杨枫现在一定就在屋子里。”
杨枫的确就在屋子里,燕秋月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燕兄我盼你盼得好苦。”
燕秋月脸上的喜悦之情表露无遗,扭头笑道:“施菲儿,你果然是在骗我!”
施菲儿沉着脸,不开口。
围栏门是杨枫打开的,他已在那里迎接。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她什么话也不说,径直走向屋内——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怕没有机会解释吗?
看着他们坐下,杨枫立刻问:“燕兄,你打听的消息如何?”
燕秋月说:“衙门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贴出许多的悬赏公告,四处打探施小姐的下落……”
杨枫不等燕秋月把话说完,就说:“我问的是凤姐的消息,她怎么样了?怎么没有跟着你一起来?是不是已经……”
“不,没有,”燕秋月神色黯然,“她已经不在天香园了。”
“不在天香园了?”
“是这样的,”燕秋月说,“在我去大厅的前一天,她就已经搬离天香园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凤姐已经失踪了?”
燕秋月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了:“现在可以这样说。”
杨枫闭上了眼,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珠已经变得血红:“汪洋海,你的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不管你怎样杀人灭口,只要我知道你是凶手就行,除非你将我也杀死!”
施菲儿瞧着杨枫悲愤的模样,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她看得出杨枫的决心,只要下次一遇见汪洋海,他就绝对不会放过他,杨枫会杀了他,为小蝶报仇,为凤姐报仇。
燕秋月说:“也许凤姐还没有死,听天香园的人说,凤姐离开的那天,还有人来帮她提行李,并且来护送她。”
杨枫说:“这个人一定是汪洋海派去的,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谋杀。”
燕秋月沉默,为了安慰杨枫,他只能去朝好的方面想:“凤姐离开天香园的时候,曾经对人说,她离开这肮脏的地方,将永远不会回来,她以后会无忧无虑,会生活得很开心。”
杨枫说:“这是反话,也许凤姐已经知道此去是一去不返,所以暗暗留下话来,告诉我她将遭到不测,她知道我还会去找她。”
施菲儿突然说:“你的推测也许完全正确,也许完全错误。”
杨枫看着施菲儿。
施菲儿淡淡一笑:“凤姐若真的是搬离天香园,脱离那种生活,去过另一种日子,而不是受人威胁才离开,她现在也许已经过得很开心。”
杨枫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你想得这样乐观,我只能说你太天真。因为汪洋海是你未来的好丈夫,堂堂一个捕头,绝对不会谋杀一个下贱的妓女,他只会将她从火坑里救出来,是不是?”
施菲儿大声说:“是的,无论他有多坏,也比你这臭强盗好。”
杨枫扭过头,他已决定不再理她。
他问燕秋月:“你有没有打听出她的下落来?”
燕秋月将手中的几袋药递给杨枫:“我忙着为你寻药,而且堂堂皇皇的打听她的下落,也太引人注意,如果把衙府的人引到这里来,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
杨枫点头不语。
伊二郎说:“我可以再陪燕兄下山一次,况且我必须先将苏雪安顿好,我不能又连累到她。”
燕秋月说:“不如将她接到这里来,这里比较安全,也给施小姐增加个伴,不然闷坏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枫没有说什么,伊二郎说:“如此便叨扰了。”
施菲儿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几个男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燕秋月说:“你的气色比以前要好得多,这些药是补血生肌的,你一定要按时服用。”
伊二郎问杨枫:“你的枪伤恢复得怎样了?”
杨枫淡淡一笑:“虽然比之其他的伤好得慢一点,但也是能行动自如了。”
伊二郎的目中充满了关切,声音也是:“但愿你的早日康复,别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救你的。”
沉吟半晌杨枫才说:“我会记住的。”
伊二郎笑了,燕秋月也笑了。
能让杨枫的伤尽早痊愈,是他俩最大的心愿。
杨枫没说什么。
有的感激不是表现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他很少受过别人的恩惠,因为他是大强盗,没有朋友,但现在这两个曾是他敌人的朋友,却冒着最大的危险来救他。
你若是杨枫,你会怎么做?
燕秋月将带来的床罩床帘交给施菲儿,说:“这些你挂在杨枫的床上,现在蚊子很多,没有床罩根本就睡不好。”
施菲儿满不乐意的接下,向床上随手一丢,就算完事。
燕秋月问杨枫:“你和施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整天都有生不完的气?”
杨枫瞄了施菲儿一眼,说:“也没有什么,只是她不懂得如何对待人生而已。”
燕秋月大笑:“对,说得对,人活在世上,就应该开开心心的,万事都要想开一些,心平气和的,就会快乐得多。”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点让三分,这样就会活得开心快乐些,人生苦短,开心过是一天,愁苦过也是一天,你是愿意开心的过还是愁苦的过呢?
施菲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她还在生气,生闷气。
燕秋月再三叮嘱施菲儿,一定要好好照顾杨枫。
施菲儿只是看着他,不吭声。
燕秋月一笑,随即同杨枫作别。
燕秋月不要杨枫送他,他说:“你一定要注意,能够不走动最好是躺在床上。”然后他就对施菲儿说:“你得送我一程。”
施菲儿点点头,她知道燕秋月有话要对她说。
离得房子远了,燕秋月说:“伊兄,你们先行一步,我有话对她说。”
然后他才轻声说:“刚才我在骗杨枫。”
“骗他?”
“其实凤姐已经死了。”
“死了?”施菲儿的心猛地一跳,“怎么死的?”
“你说呢?”燕秋月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施菲儿的心跳得更快,她听得出燕秋月话中有话。
燕秋月叹息一声,说:“刚才杨枫猜测得不错,凤姐正是被汪洋海害死的。”
“不可能!”施菲儿捂上耳朵,“你骗我,杨枫是你的好朋友,你一直在帮他。”
燕秋月冷哼:“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这样也好,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不再说,转身就走。
施菲儿大叫:“等等,我……还有话想问。”
燕秋月停下:“你问。”
施菲儿颤声问:“你真的那么确定是……是汪洋海害死凤姐的?”
燕秋月转过身:“这两天我并不只是买药,更重要的是已经能够确认是汪洋海害死凤姐的。”
施菲儿脸色苍白:“他为什么要杀他?难道真的是他杀死了小蝶,而凤姐又是唯一的知情人?”
“不错,所以他要杀人灭口,”燕秋月的眼睛忽然变得很冷,“因为他是众人崇拜的捕头,他不能让他的名声有污。”
施菲儿痛苦的闭上眼睛,她实在是想不到她自己的师兄,她的未婚夫,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一直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一直是她崇拜的对象,但现在呢?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考试改变的?她不愿意想下去。
施菲儿久久闭着双眼,心乱如麻。
燕秋月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但见到施菲儿如此伤心,他就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再刺激她了。
施菲儿睁开了眼,眼中充满了坚决之意:“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但你又是如何确定是他害死凤姐的呢?”
燕秋月说:“凤姐是死在天香园的一个水塘里,表面上看是不小心失足跌进水塘里淹死的,据验尸的人说也是淹死的。”
施菲儿终于忍不住说:“但你却说是汪洋海害死的。”
燕秋月说:“验尸官不过是收了府衙的好处,并且一个妓女的死也并不重要,所以他干脆就说是淹死的,这样也省事得多,但我给他更多的好处之后,他就说凤姐是被人勒死后才抛到水塘里的。”
施菲儿忍不住打颤:“总不会是汪洋海干的吧。”
“凤姐大约死于三更左右,我打探出当晚与她宿夜的是横和巷里的一个泼皮,叫牛癞子,我把他灌得大醉后,他吐露了实情。”
“他怎么说?”
“他说凤姐是他下手勒死的,因为有人给了他很多银子,要他去杀死凤姐。”
“给牛癞子银子的那个人就是汪洋海?”
燕秋月点头:“牛癞子还得意洋洋的说,那人以为他不知道他是谁,其实他已经知道是汪洋海了,因为他说话嘴巴漏风,他的牙齿被泼皮街老大大洪击落的那晚,他也在场。”
施菲儿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他没想到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一件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要认为没有人不知道。
燕秋月说:“可惜牛癞子在第二天又突然失踪。”
“他不会也被……杀死,灭口了吧。”
“我敢断定他也死了。”燕秋月说,“既然他已经杀了两个人,就不会在乎多杀一个,所以现在没有人能证明小蝶是汪洋海杀死的了,因为没有人能查出凤姐和牛癞子的死因。”
施菲儿没有开口,她说不出话来。
“但我还是要去找证据,找到他杀死小蝶,牛癞子,害死凤姐的证据。”
施菲儿突然说:“其实找与不找都没有关系,反正杨枫伤好之后,就会去找他报仇的。”
燕秋月说:“你们衙门做事讲究实事求是,我也是,我要他死得心服口服。”
“恐怕很不容易找得到。”
燕秋月淡淡一笑:“如果你现在想离开这里,回到你爹或者说回到你的未婚夫身边去,我会放你走。”
施菲儿的眼睛发了光,但随即暗淡下来,她想:汪洋海变成了这样的人,我还回去干什么?便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燕秋月笑了:“我说过你是一个明辨事理的好女孩的,你就留下来帮杨枫把身体养好。”
施菲儿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我们这次离开,恐怕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希望我下次见到杨枫时,他的身体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
看着燕秋月远去的影子,施菲儿突然觉得刚才应该说回去的,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回去看看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他既然变得那么可怕,回去看他又有什么用呢,岂不徒增自己的烦恼?
施菲儿长叹一声,向小屋走去。
杨枫会怎样看我呢?既然要离开,为何又要回来?
她停下来,迟疑着,但终于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杨枫躺在床上,见施菲儿回来,起身问:“燕秋月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杨枫盯着她:“他是不是告诉你了凤姐的消息?”
施菲儿立刻否认:“没有,他只不过是问你的伤势如何了,要我好好照顾你。”
杨枫盯着自己的大腿,用左手断指在枪伤伤轻轻地抚摸着。
施菲儿的脸红了红:“他特别问我你的枪伤怎样了,而且还……”
杨枫立刻问:“你怎么说的?”
施菲儿说:“我没怎么说,枪伤一直都是你自己换药,我……我根本就不清楚怎么样了。”
杨枫叹息一声:“你应该告诉他我的枪伤已经完全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走了,你也可以离开这里。”
施菲儿说:“不会的,除非他亲自来检查一下,你的伤真的完全恢复,他才会放你走,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多么的关心你。”
杨枫说:“我能得到他这样的朋友,简直是我的福气。”
施菲儿一笑:“所以你要尽快把伤养好,也不枉他的一片好心。”
杨枫没有再说什么,得如此良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过几天他就会回来的,他说过,等你伤好之后,他就会让你走。”
杨枫说:“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只想到天香园里去。”
“你现在还有心情上那种地方?”
杨枫淡淡一笑:“我去那里并不是为了……找女人,而是去打听凤姐的下落。”
施菲儿的脸又红了红,笑笑说:“燕秋月已经答应会帮你去找她的。”
“他去打听很费事,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凤姐,不清楚她会到什么地方去。”
施菲儿说:“现在你只能躺在床上,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什么事情都不要想,最好是能睡一觉。”
杨枫说:“睡觉,总是躺在床上睡觉,就算没有病的人也会睡出病来。”
“你不睡觉总得坐在床上,就像现在这样坐着,不能动。”
“我是天生闲不住的人,这样坐着简直比做什么都还要难受。”
施菲儿突然不耐烦了:“你这个人真难伺候,臭逼气比女人还多。”
杨枫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女人的臭脾气本来就比男人多?”
施菲儿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跟你谈这些,现在我得出去一下,你是留在这里睡觉,还是离开这里到天香园去,都与我无关。”
她说走就走,她的声音在围栏外面传过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要不要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
杨枫懒得回答。
施菲儿咯咯笑道:“病人的心情通常是不大好的,你不回答我也没关系,等会儿我带些好东西回来,你最好耐心的在这里等着。”
杨枫会在这里等么?她会给他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