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天气,秋日明媚,秋风习习,万里无云,天空一片蔚蓝。岸上一片萧瑟,秋意浓浓,金黄铺地;海上,轰轰的海音悠扬而震耳,波涛起伏不定!
滚滚而动的海浪,延至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之中,消失在天水一色的极端,既壮观又和谐。
一叶渔舟起伏在海面上,舟上坐着二个穿着整洁而华贵的小公子,一个灰色长衫、气宇轩昂的俊美年轻人和一个粗衣麻布、头发凌乱、脖间缠着围巾的壮汉。
看起来,是很不协调,但他们谈笑风生的画面却又那么的真实。
“林伯伯,听婆婆所说,你是一个大侠一个大英雄。不知属实不?”最小的公子仅有六七岁,他蓦然站了起来,瞪视着壮汉,半信不信道。
这四人自然就是柳正风父子三人与‘狂刀’林遗风,说话的正是柳正风的小儿子柳怀仁。
由于最近数日来,林遗风一直在柳正风家做客,婆婆与柳夫人总是一个林大侠、一个林英雄地叫他。
大侠是什么人?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惩凶除恶、保护弱者的江湖好汉。大者,为国家为民族;小者,为道义为百姓;人人称颂人人敬仰,不是谁人都能当得上大侠二字的。
英雄?何谓英雄。史料解说,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总而言之,就是有智慧、有胆量、有计谋、为国为民者方可称为英雄。
“算是吧!这是我一辈子追求的目标”林遗风眉头一皱,忖量少顷,笑了笑,不肯定地承认。
由于大侠、大英雄这两个定义一直以来都有点模糊,确实令人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哪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撒尿,看看谁撒的更远一些?”柳怀仁双手叉腰,意气风发,很认真地挑战道。
看其神情,态度十分坚定,确有与对方一决高下的意思,或许这样更能显示显示他自己的飒爽英姿、英雄气概。
柳正风、林遗风听着,相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仁,你又说胡话,哪有大侠、英雄比试撒尿的?”柳怀义知道是弟弟又出丑了,机灵一动,率先纠正道。他对弟弟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老二,何以要与林伯伯比试撒尿呢?难道撒尿赢了就能当英雄?”林遗风稍过片刻,终于停止了欢笑,一整神态,大惑不解道。
“阿福说,要当英雄就要撒尿撒的远,不然就不算是英雄。我们每次撒尿都输给了他,真是一大憾事”柳怀仁本来是意气焕发的,一想到撒尿输给了阿福,由此不能当英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此刻说起更是黯然难受。
其实这时他已是尿急,快憋不住了,只是顾于说话,分散了注意力,暂时性将撒尿之事给忘了。
“阿福谁啊?”
林遗风一头雾水,正想再问个明白,这个阿福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这般无耻地算计了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孩。
“哎呀,不行了,下次比吧”
柳怀仁正尿急得厉害,大有如长江决堤之势,对于比试之事也只好作罢。说着,便匆匆地边松裤子边往舟边走去,掀起褂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涛涛海面大显神功。怎料却是逆风而撒,弄得裤管湿了一大片,庆幸的是今日风不算大,不然这刻他定如淋雨一般。
柳正风、林遗风看着这般情景,乐得哈哈大笑,柳怀义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柳怀仁使完神功,拉上裤子系紧,回到舟中间,在林遗风旁边坐下,松了口气,欣然道:“真舒服。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尿的这么舒服了”
柳正风眉毛一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问道:“还舒服!都尿到褂上了,等会儿如何向你娘说啊”
“这有什么,我就说是小花家的大黄撒的,料娘也分辨不出一二”柳怀仁极有信心地回答,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可惜了这条前不久买来的新褂。
林遗风听着,登时眼睛一亮,对着柳怀仁认真作揖赞道:“听你这番话,林伯伯敢说,如今能当英雄就数你柳怀仁了”,一副又佩服又羡慕的样子。心中却想:“这小子真特别,与众不同,日后不可小视”
此话对柳怀仁大有作用,看其满脸的得意样,致使他不分大小地伸手拍拍林遗风的肩膀,恬不知耻地道:“林伯伯,那就说好了,你是大英雄,我是小英雄。以后咱俩便是大小英雄了”
“林大哥,你别惯着他,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大了我看他能将泰山都给说倒”柳正风道。
“林伯伯,咱们下次再说吧。我爹不高兴了”柳怀仁听出父亲话中有话,不由一惊,垂下头,贴近林遗风低声道。
“我觉得老二这样很好嘛,小小年纪就如此豪爽,颇有英雄风范,真是虎父无犬子”林遗风倒也不在乎,想到什么说什么,对柳怀仁更是称赞不已。
“都是他娘惯的”柳正风摇摇头表示无奈,叹然道:“你们高兴就好,我看看有鱼上钩没?待会给你们烤鱼吃”说着就往舟尾走去。
“林伯伯,我爹烤鱼可好吃了,等会儿你定要多吃点”柳怀义兴奋道。
“一定!一定!”林遗风仰头大笑,许久没有这般自在开心了。
“林伯伯,我的特别烤鱼法,烤的鱼也不错,我也给你烤一条。略表心意”柳怀仁眯着眼,显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那算什么烤鱼,把鱼包起来埋在烧红的土里烫熟,还是我教你的”柳怀义揭穿弟弟的主意,如实相告。
“哥,跟你真不好玩,下次有事定要瞒着你才行,不然连我表现的机会都没有”柳怀仁不满道,心中定是埋怨柳怀义拆穿他的诡计。
接下来,柳怀仁夸夸其谈地将一些关于阿福的事说给林遗风听。
柳正风站在舟尾,日光照在湛蓝湛蓝的海面上,使水面变得洁白而耀眼,随海水的起伏,映象一道道返照在舟上、柳正风的身体上。
举目遥望浩瀚的大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飘荡在海上的渔舟犹如沧海一粟。
人,相对大自然来说,太过渺小,太过软弱,太过短暂。
太阳渐渐西下,黑暗将整个大地一寸一寸地吞噬,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星静静地在夜空上闪烁,风悠悠地在天地间吹拂,浪轻轻地往沙滩上拍打,海肆无忌惮地在黑夜间呼啸,或许这就是注定,这就是命运,这就是规律。
一簇火光照在黑夜间,是这处黑夜里的唯一一簇光亮,远远可见,就在那广阔的海滩上。
火,熊熊的烈火把一堆木柴烧的啪啪叫,火焰在海风吹拂下摇晃不定。
火堆边,搁着八坛,坐着两个人,一人提着一坛,举坛同饮,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这样喝酒才痛快”林遗风将酒坛往沙滩上一置,用袖管一拭嘴边的残酒,仰天笑道。
“林大哥,我以前从未这样喝过酒,今夜陪你一醉方休”柳正风停止喝酒,笑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林遗风高声吟诵。。
“林大哥,难道出生书香门第?”柳正风听着林遗风吟出这首【自遣】来,不禁出声相问。
“不敢当。年少时,我家良田百亩,家境尚可,自是读过几篇诗词”林遗风苦笑道。
“后来为何习武闯江湖,你家人也同意?”林正风问道。
“林某哪来家人,十几年前全死了,被几个西番和尚杀死了,除了我杀猪在外。之后,我四处寻找那几个和尚报仇,而我却屡战屡败,但我每次都能活下来,最后我在一山洞中拾得一本残缺的刀谱,结合刀谱中一些招式,演化出‘狂风十一式’来。练就之后,才杀了那几个和尚替我家人报了仇”林遗风说着热泪盈眶,真是一幕揪心的往事。
“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柳正风道。
“无妨,都过去了。能否说说你?”林遗风一拭眼泪,坦然一笑,说完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其实我是个孤儿,我父母姓甚名谁,哪里人,我都不知道。那年,我师父路经临安城,听到婴儿的哭声,随声来看看,发现我在江岸上的一棵柳树下的菜篮里。他说当时本想一走了之,后来怕野狗把我叼走,于心不忍就顺手提走了”柳正风苦笑道,说完也喝一口。
“本来喝酒是开心的事,却又说起伤心之事,真是不该。咱还是喝酒吧”林遗风道。
“对,咱喝酒”柳正风道。
哐一声,两人提坛轻轻一碰,举坛畅饮。
过了许久,嘭一声,一人喝完了,将酒坛丢入海里,直立了起来。沉吟片刻,便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酒都喝完了,我该走了”
“林大哥,何必急于一时,等到天亮再走吧”柳正风出言挽留。
“天快亮了。等到天亮,我就想吃了早饭再走,吃了早饭,我就想着吃午饭、吃完饭,再与你喝酒,这样下去一天又一天吗?”林遗风心有不舍,但毅然决然要走了。
“那就等我喝完这最后一口再走吧”柳正风说着,站了起来,提起酒坛往嘴里倒,将坛里的酒倒到一滴不剩了,嗙一声,也将酒坛抛入海里。
林遗风看着柳正风将酒坛丢入海里,笑道:“这儿的酒都完了,现在真的要走了”
“林大哥,真的不愿再留几天”柳正风问道,他希望林遗风此刻反悔,再留下来玩两天。
俩人数日相伴,觉得人生快意,实有不舍之情。
林遗风叹了一声,道:“酒是永远喝不完,话亦是永远说不完。老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相聚才有分离,有分离才有相聚,有话不如留到下次相逢再说”。他知道自己真的要走了,若不走,一天又一天,恐怕就留下跟这一家人一起过了。
“但这几句话必须现在说,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将会错过了”柳正风知道真的留住了,便郑重其事道。
“扭扭捏捏,真不痛快。你说吧,像是生离死别似的”林遗风满腹狐疑道,倒也不在乎耽误这一时半刻。
“如今战火连连,将来难以打算。能与大哥相识一场,不枉此生,这是一种缘分,也算是上天的厚赐”柳正风娓娓道来,犹有无数的心事一般。
“等!等!什么上天的厚赐,是我辛辛苦苦花费了七年的工夫换来的”林遗风急着提醒道,他说的是实话,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这等好事,这绝对是他付出的结果。
看来他已将这份情义看得极重,所以才不管什么上天的厚赐。
柳正风道:“其实,大哥若再迟来半年,或许我们就错过了。小弟曾与家师有个五年之约,过完年便要离开这里,前往浮岛给家师祝寿。今日一别,日后怕是难以再聚了”说着离愁别绪顿上心头。
“这话该说!告诉我浮岛在何处?我若想你了,便到那儿找你就是了”林遗风虽是个成名多年的侠客,但依旧保持那样爽快、率真、干脆的性格。
“浮岛是雷城附近的一个小岛,岛上一片竹林,一户人家,不难寻找;只是家师一贯喜好四处游山玩水,居无定所,我怕到时未必会在那儿长住,若是大哥寻去落了空,岂不是白走一趟”柳正风坦诚相告。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的。老弟,在这乱世,想图个安定真的很难,要走就赶快走吧,莫要等到蒙军打来!老哥我要去做点该做的事了,不然对不住你儿子”林遗风坦然处之,说完,拾起佩刀,挥挥手,大踏步地走了,走得坦荡荡。
“大哥,你不告诉我,是怎么寻到我的吗?”柳正风看着林遗风走了,不由追上几步,喊道。他想知道自己隐居在此,多年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为何林遗风却能寻找到他?
“数日前,羊城的动静不够大吗?”前方传来林遗风的声音。
“一路珍重”
柳正风看着林遗风远去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情不自禁地喊出这一句。
已是初冬,早晨风寒露重。
天已光亮,柳宅的院门被叽然推开,柳正风穿着润滋滋的衣服走了进来。
蒙婉倩正在院中耍剑,一看丈夫进来,立时收剑,看向柳正风问道:“你俩喝了一夜的酒吗?林大哥呢?”
柳正风眯着疲惫的眼睛,昏昏欲睡地道:“林大哥,走了”。
蒙婉倩听着,怔了怔,其实她已然猜测到了,这个林遗风一向在家里喝的挺自在,怎么突然间就建议二人到海边喝酒去。事出蹊跷必有妖。
“这个林大哥真是没意思,在这吃喝了数日,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
蒙婉倩冷哼一声,样子有点生气,但她也看出丈夫心有不舍。说着,待柳正风来近,伸手摸了一下他湿润的衣服,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惊道:“哎呀!这衣服都湿了,赶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睡吧。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味”
“我俩各喝五坛。阿五,你说我酒量是不是进步了”柳正风勉强地笑了笑,随口而答,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
蒙婉倩嗤之以鼻道:“你们那叫浪费,我烧了热水,快去提水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去”说完便走。
柳正风提着眼皮,看着妻子的背影,一脸笑意,嘀咕着:“我的命真好,人生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