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午后,将军府的内眷们聚在湖边的凉亭内,准备坐船赏荷,摘些莲蓬。乔蓉儿身子不便,自然安静地坐在凳子上,陪老夫人喝茶聊天。周氏和几个贪玩儿的大丫鬟自己乘着船,一拨一拨的往荷花深处而去,间或传来嘻嘻闹闹的笑声,好一番热闹景象。
“你今日怎么不去?”乔蓉儿一手剥着莲蓬,随口问子琪,“平日里看见玩儿的,你最是积极。”
“奴婢不会水。”子琪打着扇,低声说道。
“这我倒是不知,原来你是个旱鸭子。”乔蓉儿一笑。
乔蓉儿和老夫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着闲话,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和尖叫,静坐一旁的老夫人面容一肃,忙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丫鬟翠竹转身出了凉亭,子琪一眨眼,竟看到对方身形如燕般,瞬间飞跃上了亭子一旁的假山上。片刻后,上面传来翠竹的声音:“似乎有人落水了。”
“是谁?”
“奴婢看不清,二夫人和丫鬟们在帮忙呢。”
常老夫人听见周氏无事,显然松了口气,她坐下身,安慰似的拍拍乔蓉儿的胳膊,“没事儿没事儿,府里的几个丫鬟们水性都不错,也是通晓如何救人的。今日放了她们的假,随她们瞎闹腾去。”
“咱们府里可真是藏龙卧虎。”乔蓉儿笑了笑,放下心来。又看向站在假山上的翠竹,脸上掩不住羡慕道,“翠竹真是好身手,刚刚可真真吓了我一跳。”
“这话你可说对了,模样和性子,翠竹也是一等一的好姑娘,莫不是因为……我这老太婆,早就相夫教子了。”老夫人的话里,透出一丝无奈。
“能伺候您,也是福分。”乔蓉儿忙说道。心里却猜测着老夫人的话又从何说起。
子琪拿眼瞟着翠竹,当真对将军府有了新的认识,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自以为将军府最危险的地方是前院,最紧要提防的也那些家将,可没想到后院也是龙潭虎穴。
老夫人身边有两个丫鬟,翠竹和飞雪,翠竹刚刚那轻松的一跃,足见功力不凡,不知跟着丫鬟们一同去的飞雪,又是如何厉害?子琪低垂着眉,又想到,那绿竹阁里的冬梅呢?
“老夫人,”翠竹跳下假山,疾步走到亭子一侧,低声道,“我去看看。”
“嗯?”老夫人脸色一变,顿了片刻摆摆手道,“快去看看。”
看到乔蓉儿疑惑地看了过来,老夫人又拍拍她的手,“放心,湖边有家将守着呢。”
过了约有一刻钟,翠竹回来了。她行了一礼,低声道:“已无大碍了。刚刚飞雪和子琴妹妹落了水,子琴妹妹的脚似乎被水草缠住,一时挣脱不开,费了些功夫。”
“子琴,”老夫人皱眉道,“可有事儿?”
“已经坐船回来了。”翠竹回道。
“无事就好,”乔蓉儿忙安慰道,“子琴也是会水的,懂得怎么自救。我身边只一个旱鸭子,躲在这儿乘凉呢。”乔蓉儿边说边指着身边伺候的子琪。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说着,她看了眼子琪道,“这丫鬟看着也是个伶俐的,不会水,可会些别的?”
子琪一听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急忙垂手立好,恭敬道:“夫人教过骑射。”
“不错不错,像个将军府的人,这府里会骑射的可多,若有机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老夫人说起骑射来了兴致,笑看着乔蓉儿道,“他们哥儿几个少时常常闹着去校场比试,其他人也就罢了,三儿每次输了,都要哭着回来,饭也不吃,憋在房里生闷气。”
乔蓉儿听了不由一笑,“这可从未听他提起过。”
“哈哈哈,他等丑事,他巴不得别人烂在肚子里。”
说话的功夫,那些荡荡悠悠小船逐渐回来了。一行人嘻嘻哈哈的陆续上岸,都抱了满怀的荷花和莲蓬,收获颇丰。
“看着嘻嘻哈哈的,那落水的可有碍?”乔蓉儿探身问道。
船上的众人看向笑得最欢的飞雪,又一阵嘻嘻哈哈。周氏站在老夫人面前,一脸委屈地说道:“老夫人,我们来请罪,刚刚飞雪妹妹采荷花的时候,被一只笨鸟撞下了船,害妹妹成了落汤鸡。”
飞雪瞬间羞红了脸,只见她穿着一件墨色的披风,怀里抱着一堆莲蓬佯装怒道:“你们就欺负我!哼,要不是子琴妹妹救我,我定不饶你们。”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急,身子却稳稳当当,大步越过并排的三条小船,轻巧地迈上台阶。然后一转身,朝一条船上的人伸出手,“子琴妹妹我们走,不理她们这些小蹄子!”
船上众人扶着船舷,又是一阵嬉闹。
子琪忙凑到上岸的子琴跟前,见她墨色披风下的衣服已经半干,头发也没了水迹,心宽不少。“可有事儿?”她低声问道。
子琴咬着唇抬头看她,只是摇摇头。子琪心中疑惑,但顾及着周围人多,想来子琴说什么也不方便。
晚上轮到子琴值夜,不知怎么,子琪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子琴那天缩在被子里颤抖的哭泣,又想起上次常明德那恬不知耻的德行。她突然担忧,今日的落水,子琴莫非是故意的?若是她一时想不开,那可如何是好!
“你是怎么了?”睡在一旁的子画打了个哈欠,“扰的人睡不着,我子时还要去值夜呢。”
“子画,你可知夫人要……抬人做通房的事儿?”
一旁的子画没有做声,等到子琪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到被窝里传来模模糊糊地一句,“各人有各命。”
……
子时换班,匆匆赶去的子琪听说常明德还未回府,心里松了口气。只是,子琴看她的眼神,却有些躲闪。
“你到底怎么了?”子琪忍不住问道。
子琴低头不看她,末了又莫名其妙的一脸坚定神色:“子琪,日后,你莫要怨我可好?”
子琪心里咯噔一声,她拉着子琴的胳膊急问道:“你想说什么?”
子琴被她抓的一痛,低垂着头不敢看子琪,心里像是被戳了个洞,血呼呼往外流。最后她甩开子琪的胳膊,匆匆回了后罩房。
“子琴怎么了?”子琪看着子琴的背影,茫然道。
站在对面的子画紧抿着嘴,神色担忧地望着子琪。
子正时候,常明德被长安扶着,满身酒气地回到了绿竹阁。乔蓉儿吩咐下人把常明德安顿到内室,自己坐在桌旁,看着床上的常明德发呆。
“夫人,去西厢房歇着吧。”一旁的顾妈妈低声道。
乔蓉儿低头一笑,“三爷这又是去哪儿了?”
“长安说,放衙后和朋友喝酒去了。”
顾妈妈没说是去哪儿,但闻着屋里的酒气和脂粉气,乔蓉儿心里也明白。她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低声道:“子琪,今儿你就在这里伺候三爷吧。”
立在一旁的子琪陡然色变,她僵硬地看着乔蓉儿,一时忘记了如何反应。看到乔蓉儿快走到门口,她急忙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乔蓉儿面前:“小姐。”
乔蓉儿转过脸不再看她,身后顾妈妈厉声斥道:“子琪!”
子琪伸手抓着乔蓉儿的裙裾,无声的请求着。乔蓉儿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许久才说了一句,“这也是你的福分,伺候好三爷。”
子琪拉着乔蓉儿裙裾的手一紧,顿时心如死灰。
原来,子琴刚刚说的“莫要怪她”是这个意思。
……
常明德醉酒后睡得死,子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游移到对方的脖颈处,手中的湿帕被搅得紧紧的。只是最终,她将帕子摔回盆里,关了帏帐转身走了。
躺到床对面的矮榻上,子琪睁着眼睛睡不着。她不知乔蓉儿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可眼下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扭转,难道真让她……
想到这里,子琪握紧拳头,恨不能现在扑上去将常明德掐死。
……
常明德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英俊的眉头一皱,便支撑着坐起身。朦胧的月色下,他看到睡在前塌上的子琪,神情一愣。
子琪在常明德起身的时候已经醒了,她急忙整理了衣衫,起身点了外间的灯,然后端了杯茶过去,毕恭毕敬的站在床前,“三爷,是口渴了吗?”
“你怎么在这儿?”常明德喝了口茶,闹钟这才有一丝清醒。
“昨日三爷喝醉了,夫人放心不下,怕三爷半夜醒来没人伺候,所以就让奴婢留下了。”
“夫人呢?”
“夫人睡在西厢房。”
常明德微皱眉头,随后摸了摸下巴。
在这深闺大院里,乔氏的举动不言而喻。他抬眉细打量眼前的丫鬟,夜里光线昏暗,却掩饰不住对方高挑的身段,前凸后翘,薄薄的夏衣穿在身上,衬托出玲珑曲线,垂在身前的手也白皙修长,只是……这脸蛋儿没有子画和子琴长得娇艳。
不过放在人群中,这丫鬟也算颇有姿色,要说收了当个通房……勉强凑合。
“过来。”常明德轻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