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在天黑前赶了回来,也带来了楚帝的条件:“越国退兵,承诺十年内不许出兵沿江各郡。”
“不可能!”顾离沉声道,“如今金陵、太平州、池州和宣州都已经是我们的了,楚军占据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城而已,再过半月,我们定然能把楚军赶出沿江各郡!”
“楚军将领常明策说,明日天亮前,若是不开城门投降,他们便会攻城。”那使者又道,
越帝和朝臣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一时之间,主战派和主降派在朝堂上争吵了起来。顾离寒着脸,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名禁军急匆匆飞奔而来:“皇上,东门遭楚军暗箭偷袭!”
顾离听后,没有理会身后更加惊慌的吵闹声,沉着脸,疾步朝宫外走去。
……
黑暗里突然射出一道寒光,顾离的亲卫金旭敏捷的拔剑挡开,高声喊道:“西楚偷袭,备战!”
刹那间,几万支箭带着寒光从暗夜中袭来,如破空的流星。即使守城的士兵早有防备,顷刻之间,也伤亡无数。顾离身披战甲,手持马刀站在城墙之上,身边不时有各城门的守将来报:“北门遭暗箭侵袭。”
“报!南门遭暗箭侵袭!”
“报!西门遭暗箭侵袭!”
“各个城门兼有敌兵,”顾离握着马刀的手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他看向一旁的禁军首领穆维,寒声道,“你说常明策只有三万兵马,这又如何解释?!”
穆维拧起眉头,黑色的瞳盯着射来的一支支箭,沉默不语。他站在城墙上看着那锋利的箭雨,发现西楚军只是躲在暗中放箭,并没有借着掩护冲到城下,“常明策要耍什么花招?”
“怎么了?”顾离急忙问道,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声音还带着颤抖。
原来,他也不是真的这么笃定,他也怕自己拿了越国的江山和百姓的性命去赌一个未知。
“他没借着弓箭的掩护攻到城下。”穆维回答道。
一顾离听了脸色一紧,他向远处望去,只能看到楚军黑压压一片,似乎绵延万里,“常明策若真的只带了三万兵马攻城,他的兵力不足,晚上攻城不是上选。”
穆维听后皱起眉,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随即命令守城将士严防死守,躲避暗箭减少伤亡,静待敌军的动静。箭雨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时候停了,而西楚军却按兵不动,隐秘在黑暗中与越军两厢对峙。
可是,这已经足以威慑越兵了。若不是顾离和穆维下了死令,逃兵必杀,西楚军神出鬼没的偷袭,早已让守门的越兵魂飞丧胆,落荒而逃。
如今,越军人心惶惶,都心惊胆战地等着天亮。这样的军,能守得住城吗?
越帝和群臣争执不休,刚刚那阵让人毫无抵抗之力的箭雨,让主战派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主降派气焰更加嚣张,纷纷劝着越帝:“这三年来,我们虽退守余杭,但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楚国的条件,也只是回到这一状态而已,有何不可?”
楚帝摇摆不定,眼见着就要天亮了,余杭的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天空之中火光四散,朝城内的越兵呼啸而去。
城墙上放哨随即接二连三的战报声响起:“楚军来袭!”
皇宫之内,越帝和群臣听到这动静,瞬间吓得呆若木鸡。越帝手指着大殿门,抖着声音喊道:“降!让太子撤兵,天亮开城门!”
……
“你说什么?”顾离赤红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你再说一遍?”
“皇上传旨,命太子天亮之后开……”
那人的话未说完,顾离挥手一刀,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太子!”穆维看到太子杀了传旨的亲卫,惊呼出声。
顾离冷呵了一声,“常明策虚张声势,果然吓破了众臣的胆。但是,越国不是越帝说让就让的,还得问问我顾离让不让!”
三年前他势单力薄,如今,断不会再成为常明策的手下败将。
可穆维此刻却心焦不已,城中南越守军刚刚被震耳欲聋火炮声几乎吓得抱头鼠窜,城内多处失火,他们早已慌乱了手脚。这样的兵,如何守城?
“太子?”穆维又喊了一声。
天光微亮,顾离看向城门外步步逼近的楚兵,他站在高强之上,手举马刀,大声说道:“这是余杭!是我们的国都,也是我们最后的战地。若是守不住,你们的妻子,父母,亲人朋友,就要受西楚人的凌虐!成为他们的刀下魂!你们愿意这样吗!”
一番话,让守军们个个面带杀气,眼里迸发出血腥的光。
“今日,即使拼了命也要给我死守这道城墙,只许进,不许退!楚军三万,我军却又五万精兵,援军已经在路上,只要我们撑过今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杀!杀!杀!”
……
消息传回皇宫,越帝怒气冲天,“这个逆子!”
群臣一时间交头接耳,毫无应对之策。如今兵权都在太子手中,皇帝除了皇宫里的五百禁军,根本没有号动大军的权力。
越帝激动地站起身,大喝道:“朕要废……噗!”越帝一时急火攻心,又因为一夜未睡,竟然口吐鲜血,一下子晕倒在地。
“皇上!”
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
“楚军来袭!”
哨兵一声高喊,顷刻间,兵临城下,喊声震天。随着常明策一声令下,西楚军举刀呐喊,冲向城门。
“放箭!”顾离挥动令旗,让弓箭手抵挡。
而在此之前,余杭城内的一队人马早已悄悄地挨近南城门方向,待离得进了,二话不说便杀向守门的士兵。片刻之后,悬索桥的缆绳被斩断,南门瓮城城门和主城门全部大开!
顾离得到城门打开的消息,顿时怒发冲冠,立刻派兵守住城门。
可是西楚军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骑兵在前,一路冲杀过瓮城城门,踏着越兵的尸首,直奔城内而来。
“关城门!放箭!”守将急忙下令,城墙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以阻挡冲进瓮城的楚军。
冲在最前面的楚军被箭雨阻挡,速度减慢,后面的步兵紧跟而上,举着盾牌以箭反击。双方僵持之中,另一队楚军得令,冲到主城门下,沿着城门的两侧,搭建云梯,紧锣密鼓的攻城。
“西楚军进城了!”惊慌失乱的尖叫声响起,瞬间乱了军心,再看城内,已有多处火光四起。
“太子,城中有内应!”穆维惊慌道。
“废话,这还用你说!”顾离喻眯起眼睛,看着大批涌进城内的楚军。“给我死命挡住,绝不能让楚军再进一步!”
“属下遵命!”
城墙上弓箭手万箭齐发,试图阻挡城门附近的楚军。而城下,南越军筑起人墙,和西楚军近身肉搏,两军胶着在东门和南城门内外,踏着尸体,争抢这方寸之地。
“将军,西城门失火,被楚军围攻!”
“将军,北城门失火,有楚军聚集!”
各个城门的守卫接连来报,顾离的周身冒着冷汗,握着马刀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如今楚军在东门和南门已经耗费了所有兵力在此,只要守住这两道城门,等待援军,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传令下去,及时调遣兵力,集中防守。”
“遵命。”
两军在城门下混战,一时胜负难分,僵持便意味着牺牲。顾离望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楚军,咬紧了牙关。
“常明策,这一次,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越国投降。”
……
天色大亮,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也不知是敌是友,只知停下手便会身首异处,不能停,更不能有一丝犹豫,心中只有一个字:杀!
顾离挥着刀砍掉一个楚军的脑袋,眼前也不知是第几波西楚军了,源源不断,砍不尽,杀不绝,刀刺入骨肉只感到彻骨的寒意。有时候,他连眼前的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如中了蛊般,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耳边不断传来痛苦的尖叫和呐喊,眼前的一切都似浴血的厉鬼,嘲讽地声尖叫着“楚兵胜了,投降吧!”
呵,除非他死了。否则,决不投降。顾离一刀砍过去,那厉鬼瞬间成了一团血雾,可片刻间又重新聚成一个人心,伸出血淋淋地爪子,掐向自己的咽喉。
“援军,是援军!”不知谁喊了一句,顾离瞬间清醒,他撕开眼前的厉鬼,望向城外。
越国的旌旗高扬,尘土飞扬之中,大批骑兵奔腾而来。
“援军到了!”
……
“将军!是李飞的援军,起码有两万兵马。”樊启云急匆匆从后方赶来,奔到了常明策身边。
“呵,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常明策声音微冷。几日前得了太平州失守的消息,他便知道子琪会把自己进攻余杭的消息会泄露出去,只是他在赌,他赌凭着子琪一个人,根本不能调动援军。
没想到李飞这老头子信了子琪的话。
“将军,现在南门久攻不下,我们兵力已经损失过半……”樊启云犹豫道。
“按计划撤退!”
……
子琪登上城门的时候,顾离正坐在一堆尸首中,望着一处出神,他浑身都在滴着血,手中的马刀依旧紧握。子琪的心瞬间一痛,急忙奔上前去。
“顾离。”
她蹲下身,握住顾离沾满血的手,“顾离?”
顾离回过神来,他看到子琪,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你来了。我就知道是你。”
那种沾满血污的脸,让子琪的心一滞。她抬手摘下顾离头盔,又用袖子擦了擦顾离脸上的血污。
“走吧。”
子琪站起身,拉着顾离的胳膊,可她拉了一下,却没有拉动。顾离依然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打了胜仗,却被吓傻了?”子琪笑道。
那笑容明艳动人,犹如地狱里的一束光,让顾离不禁湿了眼眶。他突然抱住子琪,将头埋在子琪的怀里。
子琪一愣,她能感觉到顾离在微微发抖。犹豫片刻,子琪抬手抱住了顾离。
“是你守住了越国!”
……
越帝因为朝堂之上急火攻心,吐了口血,可听到顾离得胜的消息,却又奇迹般地好了。第二日上朝,他把主降呼声最高的朝臣拖出了朝堂外。对守城有功的将领,逐一封赏。
李飞因护国有功,官升一等,赏黄金万两。
先太平州守将袁起之女袁子琪,退敌有功,特赐封太子侧妃,即日起入驻东宫。
跪在朝堂上的子琪猛然抬起头,看向顾离。
顾离笑看着她,示意她接旨。
看袁子琪却垂下头,大声道:“皇上,民女有罪,不敢接旨。”
“哦?何罪之有?”
“南越律例,女子不得入军营,民女袁子琪女扮男装入军营,有失德行,怎能成太子侧妃。望皇上收回成命。”
站在一旁的顾离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嗯哼,”刚被册封的李飞看笑话似的一笑,却也不忘给子琪解围,“依微臣看,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倒是比许多男儿强了百倍。既有有忠君报国之心,还有作战谋略的本事。如今大战在即,我越国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皇上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朕还真得封她个女将军?”
“皇上圣明!”李飞立刻道。
皇上瞅了眼面色阴沉的太子,顿时纠结起来。他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顾离回过神来,却是垂眸一笑,“子琪本非池中物,是我强求了。”
皇上随即下旨,封子琪为南越第一女将军,赏黄金万两。
出了大殿,李飞笑哈哈地接受着朝臣的奉承,他抬眼看到子琪手握圣旨,孤孤单单一个人,立刻走了过去,对着众臣就开始夸。
“袁将军有勇有谋,识破了楚国调兵的诡计,救驾及时,若不是她,我李飞还蹲在太平州守城呢。”
众臣面面相觑,随声附和了几句。
李飞心中冷哼一声,他自来看不惯这些文官,更何况面前还有几个出了名主降的。
“如今楚兵还没退,袁将军又对常明策那小子的用兵策略颇为熟悉,当下我们大越可离不开你啊。”
周围的朝臣听力,顿时恭维声更高。
李飞哈哈一笑,余光看到太子顾离从大殿出来,又不忘添了把火:“袁将军看成巾帼英雄,如今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等打退了楚兵,你们可得好好为袁将军挑选些我大越的俊儿郎,好让袁将军挑选。”
子琪白了眼李飞,众臣尴尬地笑笑,见太子爷靠近,迅速远离了二人。
“说起这个,我李飞可先说好了,等打退了常明策那小子,你先得跟我回家,和我那儿子相看相看,我跟你说,我儿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那叫一个……”
“袁将军!”身后传来顾离的声音。
李飞摸了摸鼻子,转身行礼,“太子。”
顾离点点头,只对子琪说道:“袁将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
子琪和顾离走在皇宫的御花园中,冬日里,御花园中虽有四季常青的花和树,却依旧让人感到萧瑟。
“这皇宫,看起来似乎比金陵还要繁华些。”子琪率先打破沉默。
“你是在怨我吗?”顾离突然问答。
子琪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你若心存怨恨,何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见子琪不说话,顾离的声音压得更低。他的忐忑,竟然比上战场还要强烈。他怕自己抓不住,怕自己失去,怕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成为他无法逾越的槛。
“我要如何做,你才能留在我身边呢?”顾离停下脚步,声音微不可闻。
“如果,我要做太子妃呢!”子琪转过身,直视着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