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乔蓉儿便有意无意地防着常明德,生怕他一不高兴,真真动起手来。
子琪只那日被掐了脖子,也刻意躲着常明德,而常明德见她也自然没一副好脸色。
乔蓉儿见此,便尽量让冬梅去伺候常明德,让子琪跟在自己身边,索性院子里也不缺人,也没觉着有什么不便。常明德只道乔蓉儿临近产期,疑神疑鬼,加上为了准备去金陵,日日和师父切磋,又盼着常明策的回信,对找子琪报仇的事儿,也就暂时搁置脑后。
常老将军快马加鞭赶到了宣州,在门口相迎的常明策问候了一番,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老三也想来,您知道吗?不是说升了千牛卫备身吗,不用去当值?”
常老爷子瞅了眼那张破纸条,手没接,话也没说,那意思就是:这事儿不归我管,我是来领军打仗的。
不过常明策对老爷子的心思倒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没阻止,说明有期盼。很明显,老爷子还是想让几个儿子能在军事上有所建树的。只是老夫人和老太君知道上战场的苦,便不愿意儿子们冒这个风险,宁愿他们在朝中弄个闲职。
常明策揣摩着老爷子的心思,顺水推舟写了封回信,让常明德来金陵,先跟在自己营中。千牛卫那边也要处理好,被让人抓了把柄。
常明策的回信前脚刚送出去,常老将军就把人喊了过去,翘着胡子训斥道:“你既然同意你三弟胡闹,一定给我护好了,你常年不着家,万事不管,将军府一大家子的事全由他们兄弟二人照看着,要是老三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回京都尽孝去!”
常明策听了瘪瘪嘴,心中有些不乐意,“那还不如让他在家待着呢。”
常大将军听此一脚踹了过去,“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战事都一个月了,你拿出点战绩了吗?”
常明策吃了一脚,负气走出将军营房。如今的宣州驻军,被越军逼得缩在宣县城内挪不了窝。老爷子急脾气,见了他就来气。
“老将军既然想三公子来,怎么不亲自写信呢?”营帐外,一个身材矮胖,细眼圆脸,长得像猫一样的男子低声问道。
“哼,定是怕母亲恼了他,回去受气。所以把事儿推到我身上,这个老狐狸。”常明策恨恨的说道,“你再回一封信,就说令他十日之内赶到,如若延误,来了就送他回去。”
对面的男人听了不由皱起眉,“爷,十日之内赶到,来了也只剩半条命了吧?”
常明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若是拖个三五月,说不定仗都打完了,来了有个屁用,游山玩水吗?
七日后,府里接到常明策的回信。为了撇清自己,信里的内容写得态度模糊,只说自己常年在外,孝敬父母之事只能拜托二位兄弟,如果明德有意亲临战场,自己定护他周全。这不是明摆着引诱常明德吗。
常明德拿着大哥的信,像得了护身符一样,给老太君和老夫人看完,有急匆匆给乔蓉儿看。乔蓉儿见信,气得简直要落泪,当初千挑万选,选择将军府三少爷,也是想着嫁过来能过着安稳的生活。可自己嫁进来这么久,哪一天安心了?真真是气死个人!
“蓉儿你放心,大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护得了大楚国百姓,定能护的自己的弟弟周全,更何况我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只是信上还说,十日之内赶到营地。可宣州离燕京有一千多里,十日之内怎么能赶得去?常明德着急上头,当日便将府里上下搅合的一阵兵荒马乱,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去金陵。
老夫人见他如此,心中五味陈杂。先前常明德因为护送粮草受伤那一遭受了惊吓,半死不活地在那儿当了几日缩头乌龟,她还真怕憋出病来。常家的男儿,没有懦弱之辈,即便战死沙场,也好过醉生梦死在这世间走一遭。如今看常明德又振作起来,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常明策心中说十日之内到金陵,估计就是到了人也得褪层皮,不修养十天半个月好不起来。军营里什么情况她如何不知,三儿子自小在府里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先让他吃点儿苦头,也有好处。
老夫人将常明策单独写给自己的信收好,微微叹了口气。老爷子一心想把儿子们养成将军,只是···老太君这边,却只想着儿孙平安。
前院里,常明德轻简装备,备了一辆马车,带着银两,领着长安,拉着师傅,放言明日便走。
老夫人去了一看,见常明德一副急切的样子,随即冷笑一声,只问了一句,“你媳妇儿和你祖母若不答应,你如何出得了这个门?”
常明德被问的终于清醒过来,一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拉着老夫人的手哀求道:“母亲,大哥说十日赶到金陵,最快的驿马最快也得十日,更何况是马车,老天爷要是不长眼下雨打雷什么的,我只怕半月也赶不到,您行行好,帮我劝劝她俩,或者帮我瞒着点儿,等我走远了再告诉她们?”
“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是巴不得你不去呢,人我不管,你想走就走,自己和她们说去。只一点你给我记住,蓉儿的吩咐,你都给我听着,她若不同意,你就别想着出门!”
老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儿媳的心思,她是想自己的夫君舍命挣前程,还是想过安稳的小日子。不管怎么想,老夫人都不甚愿意去管,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不能夫妻离心,那样谁都不好过。
常明德还是决定明日就动身,这边收拾妥当,便急匆匆去千牛卫,寻人请假,反正如今他也不算正经的千牛卫背身,皇上特许他在府里养伤,这伤养到明年也说得过去。老夫人在身后喊,“要是蓉儿来我这儿诉苦,我可是要拦你的。”
乔蓉儿在房里生闷气,顾妈妈在一边劝慰,“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去历练历练也好,你看那些城里的公子哥儿,养在富贵圈里哪有成气候的,三爷想和大爷一样建功立业,也是夫人您的福气。”
子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走进里屋,“夫人,芷兰小姐来了。”
乔蓉儿一听,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身迎接。欧阳芷兰穿着一抹清爽的水色长裙,大跨步走进屋里,见着乔蓉儿,急忙道,“你身子不便,快坐好。”
乔蓉儿脸上挂着笑,只是眼底的愁色却未曾褪去。
欧阳芷兰眉目明丽,见着蓉儿的肚子,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一摸:“可有什么不适?”
“倒没什么,只是夜里难以入睡,身子沉得很。”
“我生辰时,你送我的头面甚好,我听姐姐说,临盆时她最爱吃些爽口的,这是我按着姐姐给的方子做的红豆山楂糕,酸甜可口。这秋老虎热得人难有食欲,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瞧你,又让你下厨。”乔蓉儿嗔怨道,看那食盒里的红豆糕圆润可爱,忍不住捏起来吃了一个。酸甜的口味在嘴里蔓延,顿时让她舒展了眉头,“好吃。”
“那我可放心了。”欧阳芷兰笑道,“我可不像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就这个拿得出手。”
两人说笑了一阵,欧阳芷兰转了话题,“今日来,一是来看望你,二也是想拜托你个事,”说到这儿,欧阳芷兰明丽的脸上浮起一抹羞红,“都快中秋了,将军府可曾要往南边送东西?”
乔蓉儿一顿,立马知道了欧阳芷兰的来意,她戏谑地一笑,“哦,这倒没有听说过,毕竟也是我嫁进来的第一个中秋,可是平日里,也没听说会给大哥那边送东西去。”
“这……你好歹问问,毕竟是一家人。”欧阳芷兰急道。
“我自从嫁进来,都没和大哥见过面,府里的事儿都归而扫光,我又如何问得?”
“那……那你也不能……”欧阳芷兰急的说不出话,只是她再看乔蓉儿憋着笑的脸,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打过去。
一旁的顾妈妈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护着乔蓉儿。如今可不是打闹的时候!
欧阳芷兰一看顾妈妈的架势,瘪了瘪嘴,默默收回了手,“我……我开个玩笑罢了。”
顾妈妈收了手,急忙道:“芷兰小姐切莫怪罪,老奴年纪越大,越是担惊受怕。”
“我知道,你照顾蓉儿自是尽心尽力。”欧阳芷兰懊恼道。
乔蓉儿抚着肚子大笑着,“你呀,这样沉不住气,如何抓得住心仪的郎君。”
“你看……你又取笑我!我……真要生气了!”欧阳芷兰羞红了脸,急的跳脚。
乔蓉儿低头掩了笑,见欧阳芷兰红着眼瞪她,这才慢慢收敛起来。随后便看到欧阳芷兰从香囊里拿了一枚平安符,声若蚊蝇道:“这个,能帮我送到宣州吗?”送给谁,不言而喻。
这欧阳芷兰倒是大胆,子琪支着耳朵。只是这平安符,怕是要变成催命符。她低垂着头,心道。
“吉人自有天相。”乔蓉儿看着那平安符,叹了口气。
“你又如何叹气?”欧阳芷兰不解道。
乔蓉儿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送走欧阳芷兰,子琪不一会儿回来,满脸笑意。看见乔蓉儿愁眉苦脸,上前逗乐道,“夫人您猜刚刚我遇见了谁?”
“府里就这几个人,还能看见菩萨不成?”乔蓉儿随口道。
子琪神秘兮兮地说道,“我遇回来时见了葳蕤阁的红桃妹妹,她怀里抱着一个平安瓶,我上前问候了几句,见她抱着瓶子辛苦,便问里面装着什么。您猜里面是什么?”
“我又如何知道?”
“红桃妹妹告诉我,都快入秋了,这平安瓶里放些枣和桂圆,取‘早归’之意,放在屋里,也是个念想。”
蓉儿听了一愣,对子琪的话没有理睬。不过转了头却弯起嘴角,“这丫头傻不傻。”
子琪凑过去打趣,“夫人你笑了,又装正经面孔唬我。”
“去去,烦着呢。”蓉儿摆摆手。
“夫人您可放宽心吧,大爷会照看好三爷的,三爷说,他还等立个大功为小少爷庆生呢。待会儿奴婢就效仿红桃姑娘,把那些瓶子里多放些枣和桂圆,保三爷早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蓉儿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给一旁服侍的顾妈妈使了个眼色。顾妈妈心领神会,吩咐子琪,“你去看看灶上的汤好了没,小丫鬟们笨手笨脚的,别又出事儿。”
“恩,我去看看。”子琪退出房间,贴心的关了门。夫人是和顾妈妈有话要说,而且要避着自己,如今还有什么事儿需要避着自己谈呢?
子琪看了眼吩咐小丫鬟们打扫院落的子琴,走过去拉扯了下她的衣角。
“顾妈妈,以前我不问,是母亲告诉我要少多嘴,少管闲事,但这次我实在闷的慌,大爷每年春节都会回家,听说老夫人也在他屋里安排了不少人,可大爷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子嗣,以他的身份,有什么名门闺秀取不得?”
顾妈妈沉思道:“我也是听外门的婆子们闲聊才知晓一二,据说大爷在宣州有人,还单独设了外室,大爷逢年过节才回一次家,还得每日面圣会友,在府里住的时间短不说,在府里过夜那也是难得的事,让屋里的人有孕比登天还难。这次大少爷好不容易居家小住,也不知……可惜,大爷都走了这么久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那……”蓉儿听了有些急,“大爷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一人在外有人侍奉也无可厚非,可是三爷心性未定,如果到时候自在惯了,我怕……”想到这儿,蓉儿的担忧更甚,眼眶都红了起来,“顾妈妈,要不我和娘再说说,别让三爷去了,说不定还能阻拦一二,江南可不比家里,若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了去,这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