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便祝你早日实现愿望。”她笑着回道。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许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李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客栈了,这才说道:“阿蛮姑娘,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闻声看了眼他,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似在寻找着什么,说道:“你先回去吧,若是他们问起我,你就说我去了清音坊。”
“那行吧。”李悯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又想起书信的事,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配方这会儿应该已经传回来了,我是留着等你回来还是交给谢酒?”
“当然是我留着,给谢酒干嘛?”她觉得有些奇怪,从配方交出去那一刻起她好像就没提过谢酒吧,李悯怎么会把配方扯到谢酒身上。
他尴尬一笑:“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交给谁都行呢,那行吧,你别在外面玩太久,早些回去。”
夫妻?
沈江月看着李悯远去的背影,心里更加纳闷了,她和谢酒什么时候成夫妻了?
不过眼下她可没心思去计较这些,清音坊的人不知去向,虽说李琵琶是为情而死,可清音坊也是杨元年耗费几年功夫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盘踞点,他怎么可能说弃就弃。
路过闹市,耳边不断传来摊贩的卖力地吆喝声,周围声浪嘈杂,人群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她拿出碎银买了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就边吃边走。
“哎,你听说了吗,那洛蓁蓁大婚之日亲眼目睹丈夫和父亲拔刀相向,受不了打击,疯了。”
“可怜呐,父母造的孽,却让当子女的遭了罪,听说宴席上的宾客,可无一幸免呢,她侥幸捡回一条命,也算命不该绝。”
“话说这赵文柏也真是糊涂,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连送上门的大好仕途都不要,非要报仇,状什么深情,可到头来呢,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对啊对啊,真是造孽,听说那死的宾客当中,还有好几个是当大官的,在京城也有很厉害的靠山,他姓赵的是连腿一蹬不管身后事了,可他的家人就要遭老罪喽。听说城南李家通过现场酒水中的一味药,就找出了赵文柏背后势力,私下召集了数百名江湖高手,就要去他老巢替枉死的儿子报仇了呢?”
“说起李家那个儿子,真是可惜,前不久才在春闱中高中会元,正要去京参加殿试呢,结果只是替父亲去洛家还了个人情,把命都搭上,你说李华阳能不疯吗?”
她停下脚步,在茶水摊上坐下,药了碗茶水,就又听得其中一个人说道:“我听说呀,这落水村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多年前就有人一外地人误闯进去,结果你猜这么着,唉,人家直接把那人的头发给割了下来挂在村口风干,身子喂给了海神。”
“如此嚣张,这律法难道就治不了他们吗?”另一个大为震惊。
“他们那儿与世隔绝,东面临海,西靠群山,进出村只有一条连接悬崖的独木桥,外人基本上无法靠近,连官府都拿他们毫无办法,更别说律法了。”
“如此险峻地势,寻常人的确难以靠近,难怪李华阳会发出百杀令。短短几天内,不大个落水城走几步就能看到江湖人。”
百杀令。
沈江月眼皮跳了跳,不由想起曾经被百杀令支配的逃亡日子,她拿起碗喝了口茶水,正要起身,肩膀被人一按,又坐了回去。
“我当你是听到百杀令害怕逃难去了呢,没想到竟还有心思在这听戏?”谢酒一番冷嘲热讽,在她对面坐下。
她笑着把碗放回桌上,看了眼隔壁桌的两人,又说道:“小人有殿下相护,才会不怕他呢。”
“油嘴滑舌。”他目光鄙夷,满脸不屑。
“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沈江月心想既然他人也见了,线索也找到了,这回总该回京了吧,就又听得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我打算去桃花会,毕竟百杀一出,无人生还,难得遇上,自然是要去见识一番,开开眼界喽。”
她没料到谢酒会不按常理出牌,皮笑肉不笑,又喝了口茶,没在说话。
那人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难得出口关心道:“你若不想去,就先回客栈休息,我们明天回京。”
她的确对什么百花杀毫无兴趣,但也没打算回客栈,见他语气软了下来,也只是顺从的点点头,“殿下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谢酒嗯了一声,起身结了茶水钱,就朝城南方向离开了。
她来到清音坊前面,见大门紧闭,幽幽叹了口气,随后从后院翻墙进了里面。
她看着一地狼籍,压根儿没想从上面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之所以又来,无非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李琵琶遗书中只交代了洛家惨案的真相,对清音坊却只字未提,这让她心里有种预感,洛家,只是其实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隐瞒住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这不免让她想起了枉死的李华阳独子,或许答案就藏在宾客名单中。
但她却不能直接从名单入手,毕竟现在盯着洛家宾客名单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她要是先动手暴露了身份,只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如今这情况,她能暗中行动,就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明面上。
她来到一间房间前,绕过丢在地上的包裹,推开了门,里面杯子碎了一地,就连凳子也是东倒西歪,加上门口掉落的包裹,可以推测出这些人都是逃跑失败,而被强行带走的。
她实在想不通除了杨元年之外还有谁敢在他地盘上大张旗鼓地把人掳走,可他为什么要把人带走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听到柜子里传来一声动静,她走近,发现了夹在柜门里的衣服。
她第一反应就是里面藏了人?
就在她俯身打算一探究竟时,柜子突然打开,一只细小的手握着发簪就朝她脸上刺来,她见状抬手挡住,顺势拍掉女子手中的发簪,然后把人拽了出来。
“我跟你拼了。”女子被她用力拽到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说完抓起凳子就朝她甩去,颇有种想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气势。
沈江月一个侧身避开了,女子打空,凳子撞在梳妆台上,只听得砰地一声,铜镜碎了一地。
“冷静一下,有话好说。”沈江月怕她又动手,急忙说道。
女子眼里噙着泪花,见打碎了铜镜忍不住哆嗦着双手,闻声转身看着她,满脸无助。
终于,她像是视死如归地说道:“要杀就杀,要刮就刮,我死都不会跟你们离开,去那种地方的。”
沈江月细细打量着女子,发现她就是刚来那晚被胖男子砸破脑袋的女子,好像叫小舒,她看着她,很敏锐抓到她话里的重点,张了张嘴,刚要说你误会我了,又想起现在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便默默改了口,说道:“别人都能去,为何就你不能?”
小舒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一抽一噎道:“琵琶姐跟我说过了,你们都是坏人,叫我不要相信你们的话,在这里等她回来接我。”
“等李琵琶回来接你?”她不是死了么,棺材还是沈江月给买的,就又说道:“你就这么确定,她能活着回来?”
小舒默默垂下了头,手掌因为被铜镜碎片扎到,而不停流着血。
“我相信她,说过回来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食言的。”
沈江月叹了口气,确定她对洛家的事毫不知情,这才把李琵琶自戕的事告诉了她,然后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什么,你说琵琶姐殉情了,洛家婚宴死了很多人?”她满脸震惊,惊讶得久久合不拢嘴。
“那你知道她们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吗,要带去哪里?”沈江月见时机差不多了,才问道。
“带去哪里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地方,琵琶姐说了,清音坊被一个大人物操控着,我们的命,随时都可以被他拿走。”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为首那人带着白色哭脸面罩,穿夜行衣,腰间挂着一块青玉,那些手下都喊他乾大人。”
戴白色哭脸面罩,戴青玉,姓乾,这些信息已经很明确了,为首那人就是杨元年身边的四守护之一的乾乐。
看来带走这些女子的人,果真是杨元年。
“我先送你离开吧。”她走到小舒面前,说道。
小舒点了点头,反正如今李琵琶已死,她在这里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人,就只能答应沈江月送她离开。
两人出了清音坊,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只见沈江月偷偷往包裹里塞了些盘缠,然后才将包裹递给她,就说道:“小舒姑娘,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小舒接过包裹,正好奇她哪来的包裹呢,就又听得她说道:“这个包裹呢,你看看有哪些还用的着,就留着,用不到的呢,找地方扔了吧。”
她点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江月见她安全出城,这才打算折身回客栈,刚一转身,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只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知县大人到,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她回头一看,就见骑在马上一身官服的木文青。
早就听谢酒说洛知县突发意外,吏部那边因为忙着处理殿试相关事宜,迟迟抽调不出官员下任此处,这才让县丞一人包揽了县里大小事,县丞此人老奸巨猾,不像洛知县那样好糊弄,李华阳求助官府无门才会发动百杀令,甚至不惜为此重开桃花会,只为召集各路武林人士为爱子报仇。
木文青自然也看见了她,远远就朝她招手示意,见她没有反应,竟然纵马到她面前,然后翻身下马,说道:“阿蛮姑娘,又见面了。”
沈江月朝他笑了笑,瞟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说道:“恭喜你啊木大哥,这下真的当大官了。”
“阿蛮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对了,你和家人联系上了吗?”
沈江月看他一脸关切,似乎对他爹的事毫不知情,可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这还有待商榷,她吃了一次轻信别人的亏,就很难在相信别人。
“联系上了,明天就启程回京了。”她笑着回道。
“啊,这么快啊就要回去了吗,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木文青现在却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看着她的眼睛含情脉脉,丝毫不掩饰内心情意,着急问道。
她脸上笑容僵了僵,片刻后回道:“落水离京城也不远,木大哥可以随时去找我玩呀?”
地方官在任职期间可是不能随意离开辖地,她此话,无非是场面话罢了,木文青自然也知道,只是收了笑,然后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一起吃顿饭吧,就当为你饯行。”
沈江月没在推脱,便应下了。
木文青见她点头答应,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又去跟随行人员交代了几句,这才和她去了就近的酒楼。
好巧不巧,谢酒也在里面,他见到沈江月时一脸笑意,直到看见她身后的木文青,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经过他面前,然后在隔壁桌坐了下去。
“小哥,来一份荷叶粉蒸肉、新笋蒸鹅、萝卜清炖排骨汤、枣泥山药糕、酒蒸鸡、豆芽炒猪头肉、文思豆腐,再来一壶果酒。”木文青坐下,很熟练地说道。
沈江月目光扫过墙上的木牌,发现他所点的菜上面都有,当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这酒楼在落水城,是出了名的价格昂贵,寻常人根本吃不起。
她看了眼他,笑道:“我们就两个人,这么多菜,怕是吃不完。”
“吃不完的话,我打包带回去就是了,不会浪费的,阿蛮姑娘不用担心。”他望着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来时路上遇到好多流民,城外避难所已经住不下了,似乎都是些南下逃难而来的难民。听闻我军节节败退,叛军已经攻到商州。这场战打了这么多年,叛军人数是越来越多了啊。”
沈江月没说话,只是默默喝着果酒,木文青所言没错,这战已经打了八年,其实最受苦的还是百姓,被战火搞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她突然有些好奇,谢酒对此有何看法,如今庆朝民生凋敝,早就是苟延残喘,可他看上去却丝毫不关心,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有意隐瞒内心真实想法?
就在她抬眼朝那人望去时,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看而且脸色,似乎并不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