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琵琶哭哭啼啼许久,沈江月好话说尽,不仅没起到半点作用,还让旁的人听了之后心生不快。
“喂,你别一竿子打死所有人行不行,什么叫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坐在两人身边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将酒杯往地上一摔,作势就要过来理论。
“哎呀,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身子,来,奴伺候您喝酒。”他怀中的两女子见状,及时出声讨好,一番软言软语相劝,这才解了男子心里不快。
李琵琶倒是不怕他,本来瞧见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都已经拎起袖子准备应战了,是沈江月不愿意惹出事,她才瞪了一眼胖男人后继续朝沈江月诉苦。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就在李琵琶扑在沈江月怀中哭得不能自已时,又听得方才那胖男人骂了句娘,随后将怀里的女子推倒在地,拿起酒杯往女子头上砸去。
女子被砸伤了脑袋,鲜血直流,可还是趴在地上一个劲道歉。
“你知不知道小爷这身衣裳有多昂贵,竟然敢吐小爷身上,我打死你。”
说完抽出腰带就要狠狠抽打犯错女子。
“这叫什么事儿啊,敢在老娘地盘上撒野,活腻歪了啊你。”
李琵琶见状,停止了诉苦,一个箭步冲过去空手接住了男人打出去的腰带,抬脚往他肚子上一踹,就见胖男人当场摔了屁股蹲。
胖男人发出一声痛苦哀嚎,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臭婊子,你敢打小爷?”
啪。
李琵琶二话不说抽了他一巴掌,揪住男人衣襟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娘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尖嘴猴腮的丑模样,我姐妹肯陪你饮酒已经做出了很大牺牲,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动手打人。”
说完又落下一巴掌。
“你…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吗就敢动手?”男人委屈极了,加上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妓子教训,顿觉颜面扫地,情急之下就想要拼家底吓退李琵琶。
“哼,我管你老子什么身份,就是你祖宗来了,也得按老娘的规矩办事,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从此以后,清音坊名下所有商铺,不许接待此人。”李琵琶叉着腰骂完,许是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他一脚。
席间这些官家子弟都是清音坊老熟人了,知道这是当朝国舅的私人场所,平时脾气差的到了这也是安安分分的不敢造次,等胖男人被侍卫被拖下去后,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又抱着怀中的美人消遣起来。
杨元年势大,朝中除了谢酒党,没人敢惹他,不过就算如此,两人该维系的表面功夫也是一点没落,并未曾当面撕破脸皮。
就在沈江月在心里感叹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即将大难临头时,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意外的说话声:“沈兄,真的是你,我刚看背影就觉得像你,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有空来落水了。”
她闻声回头一看,就发现同样一身男装的席玉笙,她后面还跟着知县千金洛蓁蓁和李琵琶情人陆文柏。
席玉笙和洛蓁蓁二人向来爱玩,出现在这种场合并不奇怪,可赵文柏一个秀才怎么也会在这里,而且看他那一身酒气,似乎喝了不少。
“哦,我…路过。”她笑容僵了僵,收起心中感慨回答道。
“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巧了,蓁蓁三日后大婚,你既然来了,不如参加完婚宴结束在走吧。”席玉笙说话间,又扫了一眼身后,发现洛蓁蓁和赵文柏两人不见了踪影,这才匆匆与她告别,起身去寻人去了。
“沈大哥,我去看看小舒,就不陪你了。”
李琵琶递给她一张喜帖,随后扶着被砸破头的女子离开了。
席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低头看了眼喜帖,正是赵文柏和洛蓁蓁的,心里替李琵琶不值时,手中的喜帖突然被人抽了出去,抬头看去,发现是谢酒。
他将喜帖仔细查看一番,然后说道:“本王当你偷偷摸摸来这里是又想要耍什么花样呢,搞半天还真是来逛窑子啊。”他话语中不乏挖苦,闷了一大口酒,直接在她边上坐下,继续说道:“你跟那个叫李琵琶的好似很熟,那应该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她的身世吧?”
“什么身世?”沈江月听到此处一脸纳闷,不知道谢酒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她之所以认识李琵琶,单纯是因为清音坊是任务据点,而李琵琶是接头人,哪怕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几乎无话不谈,可她却从未问起过她的身世。
谢酒看着她表情不像有假,沉默片刻,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李相膝下共三儿一女,李府被抄时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送到宫中,至于那个女儿,被杨元年带走后下落不明,半年后清音坊月笼琵琶横空出世,本王没记错的话,李相那个女儿就很擅长弹奏琵琶吧?”
沈江月握着酒壶的手一顿,眼底闪过错愕,许久才出声确认道:“殿下的意思是,她是李相后人?”
谢酒朝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继续说道:“你替他干了不少脏活,按理来说应该比我清楚哪些死在你们手下无辜生命的人的情况,可看你这个样子,又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你死活呀。”
沈江月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冷笑,杨元年何止是不在乎她死活,他那是不在乎所有人死活,恨不得把全世界拖下水,陪他在水里挣扎死去。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花费过多时间,人生这盘棋她第一步就下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她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但却能逼着自己接受现实,既来之则安之,这就是她的处事原则。
“这件事,小人想请殿下暂时替小人保密,等时机成熟,在找机会告知她行不行?”
谢酒笑眯眯看着她,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你的事,本王不会插手。”
“多谢殿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将酒壶放回桌上,又问道:“殿下要回去了吗?”
谢酒嗯了一声,两人就起身离开,刚出门就遇到了正准备回府的席玉笙,她见到沈江月,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朝她招了招手,“沈兄,请留步。”
沈江月看了眼谢酒,他会意,便独自离开了。
“席姑娘有何事?”
席玉笙在她面前停下,说道:“沈兄难得来一趟,我自然是要尽一方地主之谊,就是想请沈兄道府上叙叙旧。家父若是知道沈兄在此处,也定然会想要与沈兄交谈一番的。”
沈江月与她说不上熟,何况两人已经多年没见了,这次见面她如此热情,不免让沈江月心生疑惑,不过左右也是要这里待些时日,比起跟谢酒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还是更倾向于应付席玉笙,被女人缠总比被男人睡好。
于是答应了席玉笙的邀约。
她随席玉笙回了府,本以为这个时辰席老应该已经歇下了,可一进门就看见了主位上一脸严肃的席老。
他见到沈江月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倒像是事先知晓她会来而刻意等候她一样。
席玉笙躲在她身后,拉了拉她衣袖,说道:“沈兄,我就不打扰你和父亲叙旧了,明天见。”
她说完撒丫子就跑了,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席老喊住训话。
沈江月理了理情绪,随后上前问好。
“在下深夜拜访,还望席老见谅。”
席老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坐下,说道:“沈公子不必替小女开脱,小女刁蛮惯了,是她非要拉着你回府住吧,唉,这丫头,做事总是毛手毛脚,不计量后果。”
听他语气,似乎席玉笙只告诉他遇到自己,并未提要请她回府,难怪一进门溜得比耗子还快,原来是怕责罚。
“席老言重了,在下来落水的确有事要请席老帮忙,就算今日没碰巧遇见令爱,明日也是会登门拜访的。”
“哦,公子有何事?”席老神情严肃,丝毫不掩饰心中不悦。
沈江月对此见怪不怪,反正他受制于杨元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心有不满,最多也就是摆脸色给她看,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
沈江月这才将盒子里的东西拿给他看,这是她从练远致遗物里找到的桃花杀的配方,可惜用了苗文,她看不懂。
席老祖上是苗疆人,对这些比较熟悉。
只见他接过方子后,脸色愈发难看,最后将配方放到桌上,说道:“这上面的文字是苗文不错,可却有别于现在的苗文,它的会意造字看着很像早就灭族了的东虔文,我解开需要些时间,不知公子这边,能否等得起?”
一边说暂时解不开上面文字,另一边又关心他是否有时间等得起,这二者前后矛盾,沈江月当下已经猜测到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稍微思量片刻,装作不知情道:“在下倒是不急,但还是请席老务必在破解后第一时间告知在下。”
“行,我马上飞鸽传书回族里,请求族长帮忙。”
“多谢。”
“时辰不早了,来人,带公子去厢房休息。”席老说完,只见一个家仆立马上前,引着她到了厢房。
“公子早些歇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小人就行。”家仆说完,开了门,就退了出去。
她刚要上床躺下,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在窗边站定。
“沈大哥,你睡了吗?”
她走过去打开窗子,发现是席玉笙,她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人后,才拉着沈江月胳膊,说道:“沈大哥,你快走,我刚刚起夜路过书房,听到我爹在和一个陌生人谈话,他说要对你下手。”
沈江月听到这不由皱了皱眉头,她当是什么大事非得半夜翻窗户找她,结果是因为这事,便笑道:“你听错了吧,我与你父亲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席玉笙啊了一声,突然有些开始怀疑自己,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中透露出无辜,一脸认真道:“可是……我明明听到爹爹说要找人盯着你,还有要什么消息,真的不是要伤害你么?”
沈江月目光从她肩膀上的包裹中收回,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耐心解释道:“你说这个呀,因为我请他帮忙查东西,可这东西他也不知道,便说要写信找族长帮忙,你听到的等谁的消息,应该就是族长吧。”
席玉笙不理解,“就算如此,可他还为什么要派人盯着你呢,沈大哥,你和爹爹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看她如此担心,沈江月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便抬手捏了捏眉心,忍着困意说道:“府上到处是毒物,我又不是府中人,没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他派人盯着我也是为我的性命着想,你别多想了,赶快回房间睡觉吧。”
“哦,好吧。”既然沈江月都这么说了,那她的确没有继续怀疑亲爹的理由,便只能当是自己多疑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厢房。
送走了席玉笙,沈江月重重舒了口气,她自然知道席间又有小动作,可她并不关心,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席间又根本杀不了她,也拿自己毫无办法,反而和孑然一身的她比起来,他因为有家室有亲人,顾虑会更多。
翠日。
她睡得昏昏沉沉,大老远就听到席玉笙的声音:“沈大哥,你起了吗,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门,你陪我去寺庙上香呗。”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席玉笙,心中一阵苦笑,最后还是起床梳洗随她出了府。
她看看蹦蹦跳跳的席玉笙,又抬头看了眼天,确定不是自己贪睡,而是时辰真的还早,不明白她这是抽什么风,就听得那人说道:“我想了一晚上,还是不放心你,所以我决定这几天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一直到你拿到东西,安全离开。”
沈江月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她其实并不太了解席玉笙,她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似乎没什么心眼,可一句真假难辨的话却能让她这么认真,甚至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会毫无顾念地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