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密闭的空间,只有灯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亮着,只要将电灯按钮向上轻轻一推,就是夜晚。
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两人之间无话可说,聿槿用力将身体往侧边一翻,整个人差点掉落在地,单人床太窄小了,虽然一直是一个人睡一张床,但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双人床更舒服。
聿槿对牢房里的单人床很不适应,侧头靠在枕头边缘,一手悬在床外,身体和床边只差两指距离,稍稍用点力再往前翻个身,就能滚落在地。
身下贴着冰凉的地面,身体上方漂浮温热的空气,一冷一热,然后又生病,又找医生,再次陷入生死之间,绝望地挣扎。
聿槿侧身躺在床沿,盯着地面如此想着,心底轻叹:我只是想在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慢慢停止呼吸。
幸好,床底下放着脸盆,脸盆里搁着一块毛巾、一块肥皂、一个衣架,那个蓝绿色的衣架柔韧性很好,即使是两三岁的小孩也能轻易的将它拉开。
半圆形的弯钩勾住床头的栏杆,拉开底端的细杆,把脑袋从下往上套进去,双手拉住衣架两端,身体向下挪动,刚开始会觉得呼吸困难,脸被涨红,头脑发热,出现耳鸣,眼前似乎有光一闪而过,意识慢慢消散……
挂在床外的手往下面晃,晃悠了好几下,才摸到了衣架杆,褶皱横生且干瘦的手紧紧握着衣架侧边,费力的向上拎,弯曲手肘时关节处的骨骼嘎吱作响,那个像布条一般柔软的细衣架,充满着希望。
次日。
慕子言一觉睡到中午方起,和昨天晚饭一样,跟对门宇宙第一科学家打了声招呼,从书桌底下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个牛肉罐子,把罐子放在书本上通过门上的小窗口递过去,对门同样拿着书本穿过小窗口。
两书一高一低,在路中间相遇,高点的那本书稍抬高,书面斜向下,上边的罐头一溜滑掉进水平书面上,宇宙第一科学家感受到重量,小心翼翼的把书本平移回门内。
为了方便,书桌被移到了门侧,椅子刚好放在门后,一坐下,脸正好对着小窗口,慕子言坐在门后正准备吃午饭,对门重新开始了他的吼叫。
才叫了一声,便停下,脑袋趴在小窗口处,楼道里还回荡着余音。
“嘿!朋友!”宇宙第一科学家这次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降低了几十个分贝,“老王八羔子早上的时候被抬走了,在浴室里上吊,已经凉透了,我可以正常说话了吗?”
慕子言坐着没动静,手下的筷子照常夹着清淡的蔬菜,过了两秒钟才转头对对门说:“辛苦你憋了一天,要鱼肉罐头么,我孩子给我带了不少。”
宇宙第一科学家听到鱼肉罐头双眼发光,恢复正常声音激动地喊:“鱼肉罐头!!!我最喜欢鱼肉了!!!你可真有福气!!!有那么好的孩子!!!我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慕子言在对门喊叫的时候,侧身向下,伸手从底下箱子里拿出一个肉罐头,用书本递过去,“我也认为他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片刻,楼道里响彻宇宙第一科学家对鱼肉罐头的赞美声,声浪快下降到底端时,又再次扶摇而上,回音与新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楼下的监狱长揉着额头,万分苦恼。
前天才住进来的人昨天晚上自杀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楼上的神经病除了骂他们之外,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能持续两个小时发出一百多分贝的噪音,震得脑壳疼。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为了看小朋友竟然让人生赢家提前获得探视,现在好了,他女儿给他准备了被子枕头等生活用品,还有四箱罐头和零食,神经病现在每天能吃到罐头。
监狱长等激荡的声浪慢慢退潮,点了支烟,靠在椅背上思考恶之花自杀事件,想了半天,觉得人生赢家也许能知道些什么,毕竟恶之花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
一手夹着烟,对着烟嘴使劲吸了口,两根手指一抿,掐灭烟头,往敞口垃圾桶对准一扔,慢悠悠地转身上楼去了。
安静的下午,楼道的住户们都午睡着,监狱长伸手轻松一掀隔板,俯身趴在小窗口看进去,坐在门后的人正翻着书,听到声音没有搭理他。
“喂……”监狱长顿了顿,改口说:“人生赢家,你知道恶之花为什么自杀吗?”
慕子言视线放在书本上,眼也没抬,淡定地说:“因为名字没按规则来,水土不服,不挂不行。”
别人都是XX家,只有隔壁叫恶之花,还是一个侵权的名字,监狱长特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宇宙第一科学家的名称,在心里默认:这个神经病都能活得好好的,他不会是特地跑来自杀给我添堵的吧?
“他自己是解脱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清清淡淡的声音从门内飘出。
监狱长赞同地点头,“就是说,我都还没想好怎么上报,上边要是问起怎么才来两天就死了,我是实话实说还是增加点佐料?”
“实话实说呗,”慕子言卷起书朝小窗口往外捅,“你离远点,他留下的烂摊子能让不少人头疼,上边听到他挂了,还会觉得是个好消息呢。”
“真的?!”监狱长一手掀着隔板,身体往后推了些,“那上边要是问起你我怎么回答?”
慕子言转头一脸单纯无害地说:“外面有很多人要杀我,我除了躲在这里还能去哪儿?我连自家孩子都委托给同事照看了,哎呀~一想到一个月才能见一面,心里就止不住的伤心想念,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饭吃……”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北宫从压箱底中找了块拇指大小的红色正圆形玉佩,整体均厚一公分,中间一个正圆形小孔,侧面微微带着点弧度,穿过一条红绳,系在小朋友的脖颈上。这就算完成委托照顾的任务了。
之后去要了张入职申请单,让祈佑填好表格,叮嘱他按时上下班,没事就待在家里,反正他家里安保很好,出门不要一个人,就这样还能出事,那就是命。
祈佑乖巧地坐在北宫的办公室里,握着笔填表格,其他倒是都填好了,就剩姓名一栏空着,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填。
“这里必须填真实姓名吗?”祈佑一手举着表格,一手指着空栏处。
“嗯。”
“哦——”把纸张重新放下,唰唰写了两个大字。
北宫拿过表格扫了眼,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印章,在表格最上面一栏处摁了下,收好印章,拿着表格起身走到斯里的办公室,轻飘飘地扔在办公桌上。
“新人,登记一下。”
埋头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的人快速写完一行,边抬头边熟练地推了下眼镜,眼神略带期待看着酒红色头发的人,“要不你来坐这个位置吧,我能力不够。”
北宫表情淡漠,只是盯着刚刚的表格,半晌才出声,“我懒。”
话毕,便没有其他话了,许是懒得说。
斯里翻找了一会儿,把一块金属制的标志牌放在桌面,北宫伸手按着编号牌,紧贴着桌面擦过来,顺到手中,连个眼神都没给办公桌里边的人,转身带上门,砰一声,走了。
“还真是懒……”
斯里推了推眼镜,拿过还未来得及看的表格细细打量着,照片上的人很亮眼,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要是走到大街上百分之百吸引住路人们的目光。
见是祈佑,斯里愣了会儿,不过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姓名,网上的网友们说祈佑姓祈,在身份证上写的也是祈佑,但表格上写的是毫不相干的两个字。
“……慕晨。”
北宫捏着编号牌递给站在门口的少年,转头对楼道转角处的几盆绿植抬了下下巴,“拐个弯,那边是外派人员聚集地,三区外面比较安全,你去找那里的领导,就说我安排你过去的。”
“好。”祈佑接过编号牌,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对北宫挥挥手告别,小跑到外派人员的聚集地。
转了两个弯,就到了空旷的办公室,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人来人往,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靠门口边放着两张简易的办公桌,里边靠窗放着一圈深蓝色的布艺沙发,中间横七竖八摆着几把不同形状款式材质的椅子,茶几上堆满了零食,还有游戏机。
沙发上大爷似得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拿着一只白色的游戏机,手里快速地按着按键,戴着耳机,嘴里还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
祈佑环顾四周,整间办公室就躺着打游戏的那一个人,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轻手轻脚走上前,停在沙发旁,看着大叔打游戏。
游戏界面里一个戴着红色帽子的小矮人,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的向前进,手里扛着一把冲锋枪,往不同方向扫射,前方出现一群僵尸,跌跌撞撞的朝小矮人走来。
“这是个什么游戏?”祈佑俯身问。
“打僵尸和变态杀人魔,”大叔一边专注着游戏,一边回答,按了几下按钮后突然停下动作,一把扯下耳机,略带惊慌失措地坐起身,“你怎么进来的?”
祈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编号牌,给大叔看,“我是新来的,北宫安排我到这里来,你是这里的领导吗?”
“咳——”大叔稍显尴尬的咳嗽了声,把腿从沙发上放下,端正地坐直了身体,对祈佑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我是这里的领导,职员就你一个,以后就我们俩负责辅助三区外面的警察破案。”
祈佑立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问:“破案?我只是个拍广告的,专业不对口也可以吗?”
大叔自顾自地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开水,不急不缓地说:“我叫顾闻之,刚从海外回来,你叫什么?”
“祈佑。”
“我问的是户口本上的名字。”大叔喝了半杯水,平静地说。
祈佑没有疑惑领导查户口,脱口而出道:“慕晨,羡慕的慕,星辰的晨。”停顿了两秒钟,接着补充道:“我爸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