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来不曾见过那劳什子的歧国太子。可现如今歧离两国谈判谈得正好,什么分地赔偿互相通商都谈到了,就只差两国的皇帝一巴掌盖个印就可完事。谁知关键时刻歧帝却说,要追加一条,只要芳菲公主愿意嫁给他儿子歧棠,他便永世不对离国用兵,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末了还补充一句,绝对不是两国联姻,而是他儿子对我一见倾心。
我觉得歧帝纯属在瞎扯淡。但包括我父皇在内的所有离国子民坚定不移地相信,甚至还传出了不少我与歧国太子那些不得不说的暧昧情事。放眼望去整个京城的茶楼酒肆,凡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莫不是在讲,想当年歧国太子被送到我离国来当质子的时候,只远远瞧过芳菲公主一眼,便被她的绝世姿容所倾倒,从此花前月下暗订终身。
且不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单单是他们兵马强大这一点,歧国就根本就不会把自家太子送来。
不过自古以来,作为一个公主,往往就注定了身不由己。就算我父皇再喜欢我,与国家和百姓相比,他对我的那点喜欢也只能轻如鸿毛,顶多就是含泪送个十里红妆给我陪嫁。
我把月流火带回来,他很是高兴,不过却依然不会改变任何心意,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月流火出征的时候,在城楼下对我说的话。站在他们当权者的角度来看,既然将军是为国牺牲的,那公主自然也是用来牺牲的。总归都是牺牲,就算再牺牲我们一段姻缘,也没有什么不可。
于是我便对父皇说:“横竖都是要牺牲,不如就把你貌美如花的小老婆送过去牺牲。总归都是进宫享福,歧国离国不都一样吗?”
然后我便被父皇关了起来。并且第二天便送来了一幅歧国太子画的他梦中情人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明艳骄傲,眉眼倔强,骑马飞驰。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终于想起,原来那些时候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并不是错觉。而那些人并非是我父皇的人,而是歧国太子的人。
但如若他真的跟着我,就应该明白,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月流火。一个男人明明清楚那个女人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并且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娶她的话,要么他就有病,要么他就另有所图。
很显然,后者比前者更有说服力。
然而当我这么说的时候,父皇又给我看了一幅画。不过这幅画跟歧国无关,而是黄河两岸百姓流离失所的凄惨模样。
这次他什么也没说,但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是芳菲,是离国的公主。除了月流火以外,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需要我。
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他失去我并非不伤心,而是别无他法。毕竟歧国送来的银子可以拯救很多的百姓。而他们所说的不再开战,更是能护佑天下的百姓。
离国已经不能再有战争了。而月流火也再没有一只左臂可以失去了。
所以在救了月流火之后,我并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而是把他交给了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侍女绿水。然后告诉她,在月流火醒来之后,便说是她救了他。而芳菲公主以为他死了,便决定嫁给歧国太子歧棠。
绿水从小便跟在我身边,她对月流火的喜欢比我更早也更为纯粹。再加上她是太医的女儿,比我的医术更为纯熟。而我去救月流火的事,除了父皇以外便只有她知晓。只要她不说,凭借月流火知恩必报的性子,以后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绿水没有拒绝。因为她也明白这是她唯一能靠近月流火的方法。
我出宫的时候,绿水一步一磕头,脑门上的血几乎弄花了她的整张脸。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笑笑说:“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能那般莽撞。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怕是要叫你一句将军夫人了吧。”
绿水用力抱着我,额上的血与脸上的泪一道染红了我的衣襟。她呜咽着说:“公主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将军。若有来世,绿水定还要当公主的侍婢,再也不离不弃。”
我抚着绿水的头,轻声道:“对。绿水就是这样。成亲以后,你们还要一起生十七八个孩儿。然后每当月圆的时候,你便带他一道在院子里面赏月,然后听孩子们唤他爹爹唤你娘亲。”
我所不能拥有的幸福,请你一并拥有。
我所不能走完的路,请你一道走完。
月流火,你要守护的江山,你要守护的百姓,从此我替你守着。你累了,父皇也累了,所以从此以后你们便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