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学校放假，乐乐从加拿大回国了。金言和大禹一直在候着，等着乐乐一声召唤便奔赴BJ。

　　还有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金言依然朝圣般虔诚地等待着。

　　那天，金言打电话让若兰去上岛咖啡厅等着他，说他有点事办完马上过去。若兰接完电话，洗了澡，换了一袭长裙，外搭一件黑色外套，迎着午后的阳光，步行至咖啡厅。

　　依然选定的是老位子。

　　她靠窗而坐，打开酒水单，按照她和金言的约定，每次来点茶，都要按酒水单上的顺序来点，他们计划从头到尾先喝一遍，然后再如此往复。若兰按顺序扫过酒水单，马上确定今天该点的应是蜂蜜柚子茶。于是，她叫来服务生，点了柚子茶。

　　柚子茶泡在透明的茶壶里，明丽的颜色令人想到春暖花开。若兰斟了一杯，慢慢啜饮着，感觉蜂蜜的甜润正好中和了柚子的微微苦味，味道竟然意外独特。她一边喝，一边盘算着自己回家如何自制柚子茶，然后送给金言。想起上次自制的玫瑰花奶茶，玫瑰的芳香加上鲜奶的柔滑，熬煮出的奶茶味道比外面的奶茶还要好，就曾有心想送给金言一盒玫瑰花，让他每晚加奶冲泡，别再喝普洱茶影响睡眠，但总是因忙碌，一再错过。

　　若兰喝过一杯柚子茶，喜其甜润便又斟了一杯继续慢慢品着，等金言来到，若兰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三杯。

　　“今天我们该喝柚子茶了，好甜啊。”若兰仰着头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大男孩说。

　　金言看看若兰，脱下外套，看了一眼壶中漂浮的橙黄色果粒，落座后嗔怪道：“我要是再晚来会儿，我看你准把这第一壶最甜的都喝完了。”

　　若兰听后，掩面笑道：“谁叫你晚来的。绿茶第一泡最好，这个茶第二泡味道会更好，傻瓜，我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的。”

　　说着，低首抿嘴笑着，为金言斟了一杯，递到他手中。金言喝了几口，放到桌上，点燃一根烟，倚在沙发上抽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看着你很累的样子？”若兰看看金言的状态。

　　“最近心累。”

　　“为什么？”

　　“最近我又有点压制不住我的邪护法了，烦躁，现在我和同学还有所有的朋友都不联系了，前几天在单位还和我经理打起来了。”

　　“不一直和同学还有你们经理关系都挺好的吗？你留学的时候，同学还每年去给你父母拜年。”

　　“无效社交，全都舍弃。”

　　“干嘛这么傲，那你想要谁？

　　“乐乐。”

　　“虽说社交的核心是资源交换和匹配，但你觉得这样孤注一掷没有风险吗？”

　　“一个强势的孩子，生在一个弱势的家庭，只能孤注一掷。我常和乐乐说，不管你做什么，兄弟都站在你这面。”

　　“乐乐，大名叫什么？”

　　“李博。人们叫他老大。”

　　“人们叫你什么？”

　　“金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有一天你问我生活得怎么样？我要是说不错，那就是平庸。因为我要的是卓尔不群，是人上人的生活。”

　　若兰听金言如此“凌云之志”，便戏虐道：“金爷，你在乐乐面前也这么傲吗？”

　　金言撩了下头发，趾高气昂地说：“那当然，在他面前我就一孙子。”若兰听他如此陡然转折之语，忍不住笑起来。

　　金言也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大禹说，在乐乐面前，你那样我还真做不来。你是和珅，我是纪晓岚。”

　　“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角色。能屈能伸都是为了最终实现梦想。不过，关键人要有梦想，才有实现的可能，倘若连这个梦想都没有，当然他就不会向那个方向努力了。你看过《曾国藩传》吗？***、蒋介石都很推崇的书，你要是想干大事业，推荐你看看。我前一段时间听教育课程，选了这个，觉得讲的还不错。那里说，玉的最高境界是浑含，所以东方人喜欢玉，西方人则喜欢水晶。其实天下没一点毛病的人是没有的，干大事，除了下下人要有上上智，还要有格局和胸怀，这是同等重要的，我说这个，是希望你处事像玉一样浑含，谨慎点，很多关系别太武断舍弃。”

　　金言听后默不作声，没想到若兰会说出这番劝慰他的话语。他伸手按了下桌上的叫餐铃，服务生走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文静端庄的女孩，金言让其续茶后，喜其长得清秀标致便挑逗了几句，弄得女孩一阵阵脸红。女孩走后，金言和若兰说：“这女孩不错。”若兰也不吱声，只是微微笑了笑，心下微微嫉妒，但不好说话。这时女孩端着水过来续壶后，欠身放到桌上，微笑说道：“请慢用。”正欲转身离开，没想到金言又说出轻浮之语挑逗，女孩微微一笑回避而去。若兰看在眼里，听到金言再次赞美女孩之语，便因妒微微反感。遂说：“以后和服务生别这样，掉价。”

　　金言听了也自觉失态，忙说：“嗯。原先我们去歌厅找小姐，都只是一起唱歌，最多摸摸，不带出去，带出去就会让人觉得掉价。”

　　“你家有古籍吗？”若兰问。

　　“没有，问这干嘛？”金言不解地看着若兰。

　　若兰说：“前些年，还没认识你的时候，我做过一次培训，专门讲古籍保护的。你猜，古籍为什么珍贵？”

　　“为什么？物以稀为贵呗。”

　　“是的，有时候为了提升古籍的价值，形成孤本，谁来看不让谁看，才有价值。像字画，有两个的，有时候还毁一个呢。为什么呢？为的是提升其价值，要的就是这个劲儿，这才更珍贵。”

　　金言若有所思。

　　若兰继续说道：“做古籍才高级才珍贵。”

　　金言看看若兰，知她所说影射他刚才低级轻浮言语，便默不作声，倚在沙发上忽然转换话题，道：“宝贝，最近我压力大，我现在眯会儿，等乐乐电话，乐乐一来电话，我马上去BJ见他，大禹也在天津候着呢，他开车带我去。你在这陪着我，给我讲讲你最近看的书，我不说话，但我听着。好吗？”

　　“好。讲什么呢？”若兰见金言知趣而改，便问他。

　　“什么都行，我睡觉必须有点声音，像平时我必须开着电视睡，不然我睡不着。”

　　“呵呵，你就是个怪胎。霸道、古怪。你是典型的父系文明的产物。要不就讲讲父系文明和母系文明的关系？”

　　“行。讲吧，我眯会儿。”说着，金言向下移了移身体，将头轻轻靠在若兰的肩头上。

　　若兰微微思考了一下，便开始小声讲给金言听：

　　“父系文明和母系文明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分界点，把它弄清楚了以后，我们就比较容易去理解儒释道和其它各个学派，也比较容易去理解其它国家的不同文明。讲这个你喜欢听吗？”若兰抬抬肩头，问金言。金言闭着眼睛，微微点头道：“挺好，讲吧。我不说话，但我听着呢。”

　　若兰继续讲道：“王国维对中国的历史评判，他认为公元前1046年，那一年对中国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为什么是那个时间？尽管在这之后中国的朝代一直在更替，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是公元前1046年之前公元前1046年之后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公元前1046年之后的中国的每一个朝代，基本上都是有长有短，朝代不同，但都延续着公元前1046年奠基的根本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周文王周武王灭了商汤，然后周文王的弟弟叫周公，他制定了整个周朝的制度和行为规范。”

　　“是《周公解梦》那个周公吗？”

　　若兰看看金言，笑道：“你不说不说话吗？对，就是那个周公，‘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那个周公。”若兰接着说道，“他制定的制度有三点，第一，从我今天开始，公元前1046年之后，全国子民，所有的人，所有出生的孩子都跟父亲的姓了。就是说这一年之前，有可能跟父亲的姓，也有可能跟母亲的姓，这件事情不一定。所以我们看‘姓’这个字，‘女’字旁和一个‘生’构成，比如你妈妈姓‘张’，你爸爸姓‘金’，那么严格意义上说，你的姓应该是‘张’，跟着母亲，在母系文明的时候，孩子跟谁生的不一定，无法确定父亲是谁，但一定能确定母亲是谁，所以说‘女’‘生’这个姓。如果你要是女孩，嫁到王家去，就是‘王门金氏。’

　　公元前1046年以后，从这个时间开始，所有的都跟父亲的姓了，我们就逐渐常用‘姓’这个字了。所以这件事情非常非常重要。为什么现在不用发布这样的法令了，因为我们现在是典型的父系社会，之所以公元前1046年要约定，是因为之前是很混乱的，或者说都可以的，没必要制定制度。

　　第二件事，确定了夫妻制度为一夫一妻多妾制。”

　　“等等，一夫一妻多妾制，是周朝就确定的吗？”金言忽然睁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