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我觉得值,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少活几年没什么不值得。等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去蒙特利尔小镇。我还特别想去希腊,去体味古希腊文明,人们说古希腊文明是人类童年,是唯美的,逐美的。我想去看看帕特农神庙,看看那里的雕塑。你注意过每天咱们下班路过的‘十八龙门’吗?黄昏的时候,夕阳照在那几个希腊女神雕塑上,真是美极了。那种美是静穆的,不属于凡尘的美。”
若兰凡谈到美好的东西,总会亢奋起来,那隐藏在心底的向往便会汹涌迭来,金言每每见她这光景,嘴上便会说她犯傻,但心底却自有一番由衷的喜爱。
“那当然,那是一种神韵,美和漂亮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你就是美,漂亮是表层的东西,美是惊鸿一瞥,是风情,是一种经得起推敲的韵味,能够触动内心的东西。”
“我也觉得美是一种气韵。就像拍照片,我不喜欢纯粹只拍人物,我喜欢拍出当时整个环境下的风情。有一次去民国馆,看那一壁的民国美女照片,我只觉得陆小曼扶着头,低眉阅读的那一张最美,就因为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在里面。”
金言揽过若兰的肩头,说:“你也能拍出那样的韵味。”
“那你觉得我美在哪里呢?”若兰呵呵调笑道。
“超凡脱俗吧。超凡太过了,应该是脱俗吧。”若兰听金言这般品论她,自然觉得美滋滋的。
金言见若兰低眉不语,自知她暗自得意,便故意逗趣道:“不过哦,你的大腿怎么这么粗啊?”
若兰低头一边摸着腿,一边撅着嘴娇嗔道:“哪里粗呀,根本就不粗。”
金言把手放在若兰腿上,捏了一把,笑道:“这还不粗啊。”
若兰推开他的手,红了脸,忙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理直气壮地说:“粗,粗怎么啦,粗还走路稳呢。”
说完继续喝茶。
金言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若兰用余光扫视着他,端坐着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故意不理他。只见金言说道:“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自信的女人。”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兰憋着不笑,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心里寻思金言的话语,一时没忍住也“噗嗤”笑出声来,又怕邻座听到,忙低头掩饰,但茶水还是随着笑声喷了出来。若兰推搡一下金言,嗔怪他烦人,故意逗她笑,金言则抿着嘴,看着若兰忙着拿餐巾纸擦拭身上的水。
“对了,我给你讲一个帕特农神庙的因果故事吧。”若兰坐正身体,一本正经说道。
“哦,什么因果故事?”
“这是真事,历史有记载的。当年,英国第七代艾尔金伯爵偷了60%帕特农神庙石雕,运到大英博物馆去了,当然都是割了雕塑的一部分,然后装到200多个大箱子里运走的。你猜他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他后来在伊斯坦布尔遇到瘟疫了,鼻子烂掉了,脸上留下了疤痕。就像他割掉石雕一部分一样,留下了永远的疤痕。后来,第八代艾尔金伯爵,就是烧了咱们国家的圆明园的那个人,他家被雷电击中,结果他在自己家中被烧死了。你说这两件事巧合不巧合啊,我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所以,人要有敬畏之心……”
金言正说半截话,电话忽然响起来,他拿起电话,看了看,随手按掉了来电,把手机放回桌上。刚撂下,手机再次响起来,金言看了,再次按掉了。
若兰奇怪,问他:“为什么不接呢?”
金言说:“懒得接。”
紧接着,电话又顶过来,金言不耐烦,便接了。只听到对方问金言在哪里了,金言说不在天津,在山西了。说完就挂了电话。谁知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进来,金言接起来,只听对方冷笑道:“回来的够快呀,我刚给你家里打电话,阿姨说,你和朋友去咖啡厅了。”
金言说:“你有什么事吗?我很忙。”
只听对方说:“你和佳琪到底怎么了,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怎么忽然间就分手了呢?你在哪了,过来大家一起来聊聊,有什么误会,坐一起说开了不就完了吗?”
金言道:“佩瑶,我知道你为我们好,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太不是东西了,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来往。你放心你和我还是朋友,不会因为她有什么改变的。”
只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让她把我的MP3还给我。”
金言听得清清楚楚,愤怒道:“扔了,早坏了。”说完,跟佩瑶说了个再见,就挂了电话。
若兰坐在金言身边,听得一清二楚。金言挂了电话,解释道:“我同学吴佩瑶打来的电话,真过分,打我家去了,我妈告诉她我在咖啡厅。我根本就不想理那玩意儿。”
若兰见金言气愤愤的样子,忙斟了一杯茶给金言,金言喝了几口,放下杯子说:“佳琪是她的朋友,她介绍我们认识的,后来我们恋爱了,起初在外面租的房子一起住,就是在紫水河畔那块租的房子,后来,我就把她带家里去了,和我一起住在我的房间。”
若兰惊讶道:“和你住一个房间呀,那你爸爸妈妈不说你呀。”
金言说:“我说她是我女朋友呀,他们管不了。”
“那后来,怎么分手了?”
“总想拿着我,以为我把她带家里去了,就一定会娶她了,整天想控制我。其实她挺傻的,你想我都肯把她带到家里住了,早晚会娶她,可她就是耐不住,今天闹分手明天闹分手的,弄得我怪烦的。分就分呗,又是离过婚的,我娶她还不是给她面子。”
若兰一听是离过婚的,更是觉得稀奇。忙问:“怎么,她离婚了。”
金言接着说:“可不是,她结婚一个月就离婚了,家里还是单亲,起初我是可怜她,可是慢慢建立了感情。谁知道,后来她越来越厉害,我真是受不了她,早散早痛快。”
若兰见金言闷闷不乐,也不愿多问及此事,又略略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告诉金言身体不适,想早些回家休息。金言知其意,心下也恼吴佩瑶的电话破坏了温馨的氛围,自觉待下去也是无趣,便买了单,牵着若兰的手走出咖啡厅。走到白芷路和茱萸道交口打了出租车,把若兰顺路载到其小区门口,自己则乘车继续往家的方向驶去。
回到家中,若兰洗过澡,把手机调成振动,在沙发上给金言发了几条短信,在接发过程中,手机掉到一旁,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待忽然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不停震动着,接起电话,金言气恼地说:“你可真行,接发短信的功夫你竟能睡着了,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最少30个。”
若兰打了个哈欠,说:“就是很困嘛。”
金言说:“困是吗?发五十个短信,然后再睡。”
若兰求金言不要惩罚她,答应他以后不睡觉了。可是金言命令若兰必须发短信,若兰又央求了半天,依然无效,只好胡乱地编发了50条短信,然后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明媚的阳光照满整个房间,若兰躺在沙发上,回忆昨天咖啡馆里的情景,忽然惊觉地坐起来,心“突突”地直跳。她看着满屋的阳光,想起昨天在咖啡厅无意间发出的感叹:“真希望这爱永远持续下去,即使减少我的寿命,我也愿意。”又想到每天见到太阳,面对太阳的祈祷:“阿波罗神啊,请赐给我永生的爱情,我愿意拿出我五年的光阴给你。”两相对照,竟是如此的契合。她感到一阵恐惧。难道,她每日的祈祷,真的获得了冥冥中的赐予了吗?她不知道,她也不敢仔细地推敲。
整个上午若兰都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直到中午才起来,发现来月经了,便又赖回沙发上,除了看书,便是睡觉。下午四点左右,金言来电话,要她去单位接他,说他今天值班了。
若兰欲告诉他自己身体不适,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刚刚看的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开篇那句话:“太阳神啊,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被你照耀的人们,你的价值在哪里呢?”她联想到金言,如今他需要她的存在,等若干年后,也许你想去接他,他都不需要了。所以在一起时,能相爱多少就全身心尽最大限度去爱,因为爱的日子是有限的。
若兰原本不想去接他,但想到这些,竟然分外地想念起金言来。是啊,和他一起散步街头,每天接他下班一起回家,这样的时光会有多久?她忽然感觉时光变得很紧迫,使她迫不及待地想深深地去爱这一切。
于是,她马上起来,特意为金言做了糖醋虾,然后洗过澡,便急匆匆去金言公司附近接他下班。
一见金言的面,没想到就得到金言的夸奖,他喜欢若兰穿的黑色冰丝上衣,但是没收了她佩戴的丝巾,他说丝巾太难看,一下抻下来,塞到自己的包里。
若兰挎着金言的胳膊,一路前行。途径“海浪花娱乐城”门前时,金言忽然唱到:“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有最美丽的嘴唇,你拥有最动人的眼神,你带给我幸福和快乐。我是你最深爱的男人,我的爱绝对是永恒,做什么都值得,爱上了一个人……”
若兰笑着,跟着他一起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