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初三,打开窗子,阳光直射进来,若兰伸了一个懒腰,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东方天空上冉冉升起的旭日,晨光下冬日的草木萧瑟衰败,只有园中忍冬干枯的枝条上,尚且还挂着一串串红色的浆果,依稀给这沉寂的大地带来一点点明艳的色彩。若兰双手合十,仍旧向太阳神默默做了祈祷,她相信在她肉眼看不到的时空里,还有另一个神秘世界存在,而那个世界是连接着她和他的前世记忆的。
傍晚,金言约她出去散步,依然是那条旧街巷,她挎着他的胳膊,在凤凰路上缓缓地来回走着。今生,谁会知道,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多少爱的足迹。
“宝贝,我朋友介绍了个女孩,素质挺高的,是一个公司的主管,她没经验,想找干净的一对,听说,人挺好的。过几天我们去BJ见她好吗?”
若兰沉默不语。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她担心什么。金言见她不语,便开始有点急躁,点了一根烟,停下脚步,看着她。她望着他,心扑腾腾地跳着。
“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干什么一脸无辜的样子。”
若兰见他着急,便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告诉他:“不行,至少我此刻没想好。”
“那就推掉。”金言扔掉烟蒂,牵过若兰的手,拽着她继续散步,若兰甩开他的手,回身踩灭烟蒂,然后重新挎着他的胳膊,随着他向前走去。
若兰走在金言身边,悄悄打量了金言两眼,见他一脸严肃,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心中想着:“自己三番五次拒绝金言的要求,是不是太过自私?”
正呆想时,金言忽然攥紧他的手,说道:“你应该学着放弃执着,打开你的边界。”
“我知道我很固执,你应该了解我,从一开始我需要的就不是单纯的某种东西,我需要的是永远。”
“我爱你和与几个人一起并没有冲突。”
“可是,在我的思维定式里是有强烈冲突的。我很珍惜永远。我知道你找女人很容易,也从不缺女人,正是因此,我又何必非要冒这个险零乱成泥呢?”
“追求永远?在你看来,真的存在永远吗?”
“不存在。”
“既然不存在,何必追求?”
“做真挚的、纯粹的、全身心投入爱的独特的自己。不想在你的世界里淹没自己。”
“那是傻,若兰。”
“你知道,你说这句话对我会有影响吗?”
“你本来就与别的女人不同,其实,你追求的不是永远,你追求的是永远背后给你带来的安全感,能让你信任、依靠和仰望。”
若兰听了此话,被一下子击中了心灵最柔软的部分,不觉眼睛里有了泪花。她凝望着星空下这个瘦瘦的,但却目光凌厉的大男孩,心底觉得他是那么厉害,他能穿透她的心灵看到她最深层的被她刻意遮蔽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轻易觉察的潜意识中的需求。
“是的,我害怕失去。我最需要的是安全感,所以我不敢尝试。”
“既然你知道没有永远,一切终将逝去,那你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你不尝试,怎么知道爱情会消逝呢?也许它不会消失呢。”
“它会消逝。因为我知道我自己。”
“不管我以后再不在你身旁,这份爱还在不在,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必须拆除自己的边界,看问题要多元,这样,你才会变得更加丰富和强大,而并不需要世俗间的仰望和依靠。”
“那是以后的事情。你刚才一说她素质挺高的,没经验,我就从心里莫名的嫉妒,我受不了你那么说她,所以我就不喜欢,我就说不行。”
金言见若兰赌气的样子,哄道:“别闹了,我说了,一晚上完事就走,也不用联系,你放心,谁都比不了你。偶尔的一次三人,别人都是臭皮囊。我们是剑与鞘,世上唯一的匹配。”
“金言,我难受,你是我的,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碰你。”
“算了,你别难受了,我不玩了。你要难受我就不玩了。我只是现在有兴趣,没准到时候就不玩了。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那样也没意思,也不是我的风格,我不难为你。”
“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算了,没事。我累了,不说了,烦。”
“要不,为了你,我去陪你一次,就一次。”
“老婆,我爱你,我不玩了,我一会儿和朋友说让他推掉,放心吧,我不生气,不想因小失大,我在乎你。”
“对不起。”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你的错。安静地爱吧,你听话,我好好爱你,你也好好爱我。我们今天不谈这个话题了,谈点别的。那件事我们再放一放。我推荐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看了一本李叔同的。”
“李叔同为什么皈依佛门?”
“李叔同在虎跑寺断食,接触了佛法,成为了醒来的人——觉者,他想让世上更多的人醒来,让众生看到生命的真相,他把弘法利生作为他今生的修行,以无我之空性去实现不空的事业,对吗?”
“以后你会有新的感悟。李叔同从小家里有佛教信仰氛围,有三世轮回的生命观基础,人世间的成就已经登峰造极,这样的人容易转向终极思考。”
“他母亲的死,朋友的破产,都是促成他抛弃红尘的诱因吧。”
“那是对苦谛的觉知。”
“我觉得爱思考这类形而上问题的人都是比较智慧的。”
“那倒不一定,不过太追求现实、功利、实用的人,很难走上这样的道路。很多伟人都是。但那些研究哲学、科学、天体、思想、艺术等等的人,最容易走上这条路。”
“研究这个,对自身有什么好处?”
“内心更宽广、更自由、更无所畏惧。很多禁忌也不算什么,喜欢就去打破,但没有什么值得执着。”
若兰听他如此说,便想到他对爱欲的自由与奔放,于是问道:“你不说爱如净土,是排他性的吗?但到你这里为什么就双标了?为何你都想得到呢?”
“我现在只爱你。”
“BJ那个她,你应该有考虑。”
“我不想和你再解释,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她的问题,你应该考虑的是如果真的那样了,你这辈子是否还能离开。”
“你总这么说,我不明白。如果发生了这辈子难道就完了?如果影响那么大,你为什么屡次要求我去呢?”
“虐恋会上瘾。我没有强迫你,我是在和你商量。在这点上,你是有选择权的。不过,如果你此生出生在母系文明时代,你会更洒脱。”
“如果是母系社会,我就要你专属我。”
“母系不等于女权,不是男权的翻版。”
“不要说我的心不开阔、不自由、有边界。我认为心的宽广不是疆域大小,而是十分清楚自己今生内心最核心想要的是什么,懂得起心动念,取舍因果。追求自由亦应是谨慎取舍的,是有所选择下的内心最美好的走向,而不是随心所欲地逍遥游。不然,你崇尚的伟大的无边的佛法为何还需要清规戒律呢?”
“你对佛教的认识,远远不够,这个类比并不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