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左凌丰低低的鼾声,叶子知道,这男人累了,方才只是撑着精神、在陪自己。
难道他知道自己的孤苦?
还是他对女人刚开始都是这么体贴入微?
他什么时候腻烦我啊……
清晨,听到北小窗传来井边有人在用吊桶汲水,床帐里的两个人,同时醒来。
左凌丰仍然做了个他很多年没有做的事情,俯身过来吻叶子的面颊,发现上面没有泪痕;叶子立刻侧头躲着他的胡茬,因为又扎又痒的胡茬。
“都督大人,我留下来做你的译官,等我身体恢复了,我要住译官所。”这是叶子一宿没睡想出来的法子,即能躲着左凌丰,又能正常地活下去、找机会看儿子。
“可以。”左凌丰看着白玉一般的叶子,发现一夜间,他什么没做反倒让这女人温顺了很多。
“不早了,大夫人会担心的。”叶子用一只能动的手推开左凌丰。
左凌丰俯身看着略有点意思却还在倔强拒绝的叶子,一时间猜不透她。
“她知道你。”左凌丰冷言道,同时也停了一下,准备叫人进来。
叶子顺势完全推开他,说,“我在东滨城,被说成是东瀛的魔女,你,不怕吗?!”
左凌丰一笑,起身自己利落地穿了衣服,说,“今天会有人来服侍你,你可以说给她们听听。”
叶子扭过脸、冷冷瞪着左凌丰,漆黑的眼珠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异常清澈、清澈里还含着敌意。
——就是这种年少的清澈、处子般的敌意,让左凌丰深感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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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左凌丰刚走,就来了两个中年女人,规矩体贴地服侍叶子洗浴、更衣、进食,全然没有之前门房婆子的那种窥探和忌惮。
梳头的时候,中年女人中,叫随香的,问叶子,夫人的头发好特别啊?还是插上这珠钗吧,真真是好看极了。
镜子里的叶子,发现自己的头发又变浅了,晨光里泛着淡紫色。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地说,“我喜欢素净的。”
随香比划着手里的发饰,说,“都督府里的夫人,不能头面太素净。”
叶子轻轻推开她手里的坠饰和步摇,伸手拿起妆奁边自己的那支素银珠钗,递给她。
叫亚琴的女人,插嘴说,“都督喜欢那个”,然后手指了指一个精致的小凤钗。
叶子,冷着脸、低头不语。
她不可能迎合男人的喜好,丽香居里看多了那些迎合男人而各种装扮的女人,她本能的反感。
虽然留在这里和丽香居的女人们没什么分别,也是用身体换了自己的所需,但她仍然非常反感。
她希望左凌丰早点厌弃自己。
想着这两个人大概也不知道她的出身和来历,便不多言。
大夫人桂英过来的时候,让叶子吃惊不小。
她没想到自己住在这小屋里,还要招致什么来,只低头垂立,竭力让自己的冷漠和方才梳头时的不自在,不显得那么刺眼。
桂英,上下打量着“久闻大名”的叶子,果然不是左凌丰日常喜欢丰满俏丽型,她暗暗吃惊,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中了什么邪。
“凌丰让我来看看你,这两个人给你用,觉得可还用得?”
叶子发现,左夫人特地等着随喜和亚琴都出去了才问,心头一暖。
面对善良,她缓缓俯身扣拜,行了礼。
“谢谢大夫人抬爱,叶子知道自己身份,必当在此安分守己。”
桂英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叶子,竟然形容如此,眼中的冷漠仿佛一具尸体,她心头一愣,更加觉得丈夫中了邪。
“起来吧,你坐了,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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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凌丰连着十几天都没再过来,这让叶子惶恐哀伤的心逐渐平静。
她知道,魏府安全了。
叶子不觉得自己救了魏府而感到有任何快乐,她平静接受这现实,只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进进出出,想着魏府里的儿子,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左半边逐渐能动了,乌紫的伤痕变成了青红色,她计划着,再过半个月便可离开这里,住到译官所。——左凌丰答应过她的。
混熟了,叶子让亚琴去和桂英讨要来几本医书,她用力背着上面的文字,让自己思念儿子和魏琳的心,不再那么煎熬。
左手能用的时候,看书看的眼酸的叶子,便走到廊下,帮着随喜和亚琴一起打扫院子里的落叶。两个仆人忙说,叶子夫人不可这样,都督看到了要骂的。
“让他骂我好了!”叶子的倔强再次让两个仆人吃了一惊。看着她始终只穿同一件衣裳、同一个银钗,这会儿挽着袖子,在井边洗抹布,她二人默默摇头。
“夫人,可是心里还不好过啊?”
“还好,你们放心。”
“要么,今天和大夫人说说,我们带你出门散散心吧。”
“不必了。上两次出门老有人看我,我觉得还是呆在这里好。”
桂英也能看到叶子的乖觉,她告诉左凌丰,叶子的心不会在都督府的。
左凌丰微微一笑,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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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叶子对着灯烛,发现自己眼睛的重影,因为连日看书有些严重了,便摸着医书上的封面发呆。夜夜思念儿子的心,又重新泛起,搅得内心生疼,让她忍不住用手按在心口上。
突然听到门外左凌丰的声音,她急忙抹了眼角的泪,慌忙起身、立在桌边。
左凌丰并不多话,更无视叶子面容上的悲戚,只在叶子面前尽展他娴熟的温柔和热烈、老练到极致。
叶子恢复之后的身体,充满了让左凌丰这个年纪艳羡的活力,他知道,叶子会彻底变成了他最听话的俘虏。左凌丰能感受到叶子的变化,他兴致很高地等待叶子内心彻底的转变。
日子,长着呢!
这样的夜晚让叶子觉得日子不再是思念的煎熬,因为左凌丰体贴和真挚,给了她从没有的温暖。
左凌丰则适时的把握好机会,口中命令,“叫我老爷!”
“老爷,你……”
每当这种时刻之后,他二人望着彼此、久久不肯睡去,心里都明白,方才的叶子已经放弃了抵抗,成了左凌丰的俘虏。
初秋的清早,叶子照例规矩地做着侍妾的本分,早早起来、服侍左凌丰洗漱、穿戴,看着他这件旧衣服上磨毛的袖口,叶子说,今日换一件吧,这袖子我补一下再穿。
左凌丰听闻叶子的语气很家常,更是兴致很高,一抬手拉着袖口,左右看看,说,不必了,今日不出门,都督府里都知道我的。
闻到他衣袖上特有的一种墨香和马毛混合之后味道,叶子这时候还来不及分辨这是什么气味,只一阵恶心窜上来便本能捂着鼻子,反而被自己衣袖上的熏香侵扰,她急忙走到门口,用力呼吸着。
捂着翻搅不堪的胃,叶子扶着门框,低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