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茗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他估算着时间,离走货日期越来越近了。
王德冲了进来,脸色微微发白,直视着他不敢开口。
“有事儿说事儿,直愣愣看我干嘛?让我猜啊?”罗茗最见不惯王德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
罗茗欠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他怎么来了?”
“听他身边的老成说,是他自己申请主动要求调来的。”
“这个刘百盈,走到哪儿追到哪儿,没有一件事不跟我争的,给我惹急了一棒子打晕他扔给吴拘喂狗!”
“你要把谁喂狗啊?”刘百盈笑呵呵的开门进屋,他环视一圈,细长的眼尾眯起纹路,伸手想要拥抱罗茗,轻声柔语道:“好久不见,我可太想你了。”
“诶?”罗茗单手平推至前,正好抵住刘百盈胸口,笑道,“想归想,拥抱就免了,我只喜欢抱女人。”
“瞧你说的,许久不见还是那么幽默。”
罗茗挑起眼皮,心道我跟你幽默得着么!面前这张眉目含笑的脸就是他的梦魇,大男人长着双丹凤眼,黑眼珠比旁人多出一圈,显得格外透亮,看进去总觉得生出一股媚气,配上两只对称的酒窝,笑起来斜斜撇着嘴角,浑身都对他散发着暧昧不清。
罗茗不愿细品,几次想验证他的性取向,可相识多年,他偏偏一个女人都没有过。不禁更加生疑,他不会真是对自己有意吧?就像女子为了引起心爱男人的兴趣,故意事事作对,挑衅拌嘴,这般疑心着,便越看越像,越琢磨越不对,以前最怕就是和他一同洗澡,那个感觉,活脱脱似新婚小媳妇,又僵硬又尴尬,生怕被他占了便宜去。
刘百盈推开他的手:“罗茗,你好歹也对我热情点儿啊!我千里迢迢追你到这儿。”
“不必了,”罗茗心中作呕,“你不找我的麻烦我就谢谢你了。”
“呦,已经聊上了。”“你们俩算是老相识,也省得我介绍了,以后一起共事,互相看顾着些。”
“自然自然,”刘百盈微微颔首,“只是好像不太欢迎我啊,大概是怕我抢了他的风头。”
“你抢得了再说吧,”罗茗往反方向退了一步,尽量离他远点儿,“你以为你叫百盈就真能百赢了?男人之间还是得靠真本事。”他特意在男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行,我不跟你争,咱们拿事儿说话。”
问向刘百盈:“你刚来,这几天住哪儿?总不能也跟小的们挤在一起吧。”
刘百盈没有犹豫,回答道:“我住罗茗那儿,他反正也是一个人。”
“诶?诶?”罗茗心惊肉跳,“我现在有未婚妻,她时不时过来小住一下,男女之间那个那个,你明白哈,你再住不太方便,我主要怕你尴尬。”
“我不尴尬,”刘百盈像是故意跟他捣乱,“你们那个你们的,我不打扰。行,就这么定了,晚上一起走。”
罗茗求助似的看着领导,一拍他的肩:“就这么定了,你先克服克服,等过两天房子收拾出来了,就让他搬出去。”
罗茗咬着嘴唇,恨恨的切了一眼刘百盈,好好的日子就这么被他搅了,未免晚节不保,以后连在自己家睡觉都得上锁。他扔下一个地址,出门找林亦森去了。
走进林榭阁,刚刚穿过店铺,就听到后厅泽尔训斥林亦森的声音:“多少天了,竟然还没和好?你不是打算叫蒋尧给你道歉吧?”
“有何不可?”林亦森坐着,正对站在他对面的泽尔。
泽尔叉着腰:“少爷,好大的谱啊!你抱别的女人还抱出理来了?”
“你听谁说的?”林亦森睫毛抖了一下,心中有数,“罗茗那个大嘴巴,什么事儿都往外说。”
“怎么就是我说的?蒋尧不能说啊!”罗茗呵呵笑着。
林亦森十分肯定:“她不是背后讲是非的人,尤其还是我的是非。”
“别管谁说的,你赶紧去道歉,哄哄她。”泽尔开口命令着,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去,”林亦森尽量装得无所谓,眼神飘来飘去,“是分是合她都不在乎,我干嘛要去低这个头,我是贱得难受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泽尔继续发问。
“她前两天还跟李家同去郊游呢,我是抱了阿翘,可她不也每日都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嘛!”
罗茗拉开泽尔:“你不是怀疑蒋尧跟李家同吧,他们俩绝对不可能,这我可以保证。”
“我和阿翘就有可能了?她不一样吃醋到不可理喻,刻薄至极吗?”
泽尔急得不行:“吃醋不是在乎你嘛!否则干嘛和你闹,我和罗茗天天抱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有半点醋意啊!”
林亦森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但狠话已经放出来了,郊游之事如鲠在喉,说不低头就不低头。
“行,既然你决定和蒋尧分手,那我就得为她谋划别的归宿了,”罗茗坐在对面椅子上,示意泽尔坐过来,不要对牛弹琴,“怎么说她也是我妹妹,正好军里调过来一位刘军官,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和她十分般配。”
林亦森没有言语,表情中的细节却已暗含出一丝惶惶不安,罗茗抓住时机补上一句:“怎么?不信?你可以跟王德打听打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好啊,”泽尔随声附和,“我可得劝着点儿蒋尧,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好男人有的是。”
林亦森啜了口茶,压下急怒:“你们俩不用一唱一和,我不吃这套,愿意介绍就去介绍,你俩早晚也有吵架的一天。”
“我俩直接当场比试一场就好了,哪会吵来吵去瞎耽误工夫,还伤感情。”罗茗如是说道,泽尔极为赞同。
林亦森哼出一声,翘起二郎腿:“蒋尧才不会看上别人,她说过只喜欢我一个。”
“别太自信了,”泽尔当头一棒,“你再晾她几日,可真没准儿了,我也是女人,对我不好的男人留着干嘛,你了解她,她可是委曲求全,一条路走到底的人?”
此话一出,直击林亦森要害,他很清楚蒋尧的性子,来去自由,不留一点儿羁绊,别说没成亲,就算成了亲,但凡自己做得不够好,她也可能分分钟改嫁。
两人互看一眼,见有松动,罗茗赶紧趁热打铁:“刘军官今晚就住到我家里,你也知道,蒋尧总来我家吃饭,他俩随时可能碰面。”
林亦森终于软化下来,言辞恳切:“我目前确实分不开身,走货的事儿迫在眉睫,等我腾出时间,肯定去把她哄回来。那个,你和他关系好,给我盯住了,决不能让他有非分之想。”
“对不起,无能为力,”罗茗摇摇头,“我和他关系一点儿都不好,也就比死对头稍微强一些,没到互害性命的地步。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和我死磕,我要是开口叫他别碰蒋尧,他能卯足了劲儿的猛烈追求她你信吗?”
“那他为何和你住一起?”泽尔瞪大毛茸茸的眼睛。
“这就是关键所在,他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才好处处跟我作对啊!”罗茗微微皱眉,“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他爱上我了。”
“这个好,”林亦森不顾罗茗感受,“他爱上你就不会去打蒋尧的主意了。”
“听听,这是人话么?”罗茗愤愤地用手指着林亦森,“话说回来,刘百盈突然来江城,我真是有些担心,眼看计划就要实施了,他在这儿会不会再起什么波澜呢?”
“你谨慎点,绝不可把此事泄露给他,我们且好说,整个秃鹰寨的性命都在里面了。明天我去找李家同,他那边也得安排起来了。”
“正好安抚蒋尧。”泽尔提醒道。
“让他自己决定吧,”罗茗捏捏泽尔的手。
林亦森送走罗茗和泽尔,提上澄素斋的点心和两瓶葡萄酒去往芙蓉苑。于掌柜立在柜前,眼睛眨巴了很久,实在不敢相信林老板大驾光临。
“我得在这儿站多久才能被请进去?”林亦森扬起手中物品,略带愠容。
于掌柜左右瞧了瞧,伸手屈身:“林老板请后厅饮茶。”
林亦森人中微翘,把礼品塞到他怀里,大步流星往后厅走去。
李家同得报马上出来会客,伸出左手:“呦,林老板,很久没来了。”
“总共也没来过几次,”林亦森没握上去,与他擦身而过,径自坐下,“李少爷的待客之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李家同收回悬空的左手,灿笑着:“这可不能怪我,全江城都知道咱俩互不登门,你突然到访,也得容我家于掌柜懵一会儿吧。”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雪茄递过去,“有事电话说不就好了,还跑一趟。”
林亦森把雪茄置于鼻下闻了闻:“当面说清楚些,”下意识冲后面扫视一遍,“就你自己?”
“蒋尧买吃的去了。”
“哦,是她风格。”
“你们吵架了?”李家同顶着一张八卦脸。
林亦森心中吃了一紧,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吵个架怎么谁都知道呢?他本不想回答,奈何被李家同赤裸裸的眼神盯得难受,只得开口道:“算是吧。”
“女人最好哄了,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多发几个毒誓,多买几件贵重礼物,哪个美女都能拿下,不信你去外边试试。”李家同传授着他肤浅的丰富经验。
“算了,你那种家里外头四处开花的方式不适合我,我只她一个就已焦头烂额了。”
“啧啧啧……”李家同摇着头,“以前竟没看出来,林老板是如此痴情专一的人,蒋尧这丫头运气还真不错。”
林亦森浮上笑容:“遇见她也是我的运气。言归正传,日子已经定下,下……”
还未说完就被李家同抬手打断,他将食指放在唇上让其暂停,指指外面表示隔墙有耳。然后起身走到林亦森面前,俯下身说道:“这样说吧,别被有心人听了去。”
一股压迫感直逼林亦森脸上,他颇有些不自在:“不用这么近吧,这姿势实在不雅。”
“别挑三拣四的,快说吧。”
林亦森无语,只好一五一十讲述计划安排,希望快点说完赶紧把他推开。话毕,林亦森暗松一口气,李家同眼神游移在脑中一层层抽丝剥茧反复推敲,身体却半分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忽然闪出灵光,问向对方:“一会儿要不要随我去闲庭快活一下?”
林亦森惊讶于他跳脱的思维,以为他有什么更加完善的步骤,岂料只问出一句好没营养的话。
“你们在干什么?”蒋尧站在门口,惊呆于眼前一幕。
林亦森推开李家同:“没什么,说正事儿呢。”
“闲庭就是你们俩的正事儿?”蒋尧听到个尾巴,她其实很希望见到林亦森,可久久不见他来,失望一天天积攒下来,心中早就不平,现在又听到闲庭二字,忍不住战事重启,怒上心头。
“是他提的闲庭,不是我说的。”林亦森解释着。
“哦,我明白了,”李家同笑得奸诈,“原来你俩是因为闲庭吵起来的,怎么,林老板背着你去闲庭寻欢了?不可能啊,闲庭不做皮肉生意,充其量就是喝酒听曲谈心,男人应酬很正常,你不会连这都吃醋吧?”
“是么?你敢说你和容姝没有肌肤之亲?”蒋尧反将一军。
李家同语塞,立马变了脸色:“不一样,我们俩是两情相悦,不是生意。”
“哼!说不定人家和林老板也不是生意呢!”蒋尧又犯老毛病,开始句句带刺儿。
“你……”林亦森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的确从不把感情当成生意,对谁好便是真心实意的。”
“那你准备对几个人真心实意?”蒋尧不甘示弱,“若非有事儿找家同,我连你的人影都见不着。”
“我早想来找你,不是一直没有机会吗!”
“是你断胳膊断腿了还是我芙蓉苑闭门放狗了?你想来会来不了?”
“非要这么盛气凌人牙尖嘴利吗?我又不是受虐狂,真是脑子有病了才会喜欢你,”林亦森气得满脸通红,冲李家同大声喊道,“以后有事儿打电话,我不会再上门主动挨骂了。”说罢朝门口走去。
蒋尧凝视背影离去,蓦地泄了气,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做事巨牛走路带风独立潇洒的,在感情中游刃有余;另一种是小鸟依人温柔娇媚极会撒娇的,任谁看见了都想保护,自己却卡在两者中间,既不能洒脱也不会嘴甜,还一天到晚死犟。她垂着脑袋坐到椅子上,说不上后悔还是懊恼,怎么就不能忍忍呢!
“高兴了吧!”李家同雪上加霜,“平时呛呛我也就算了,林老板哪是低声下气处处讨好的性子?”
“愿意说就说点儿有建设性的话,否则就闭嘴。”
李家同瞪着眼没有开口,他心中现了轮廓,闲庭里能让蒋尧这么在乎的大概只有阿翘本人了,原来林亦森还有这么一手。
军部,刘百盈没有和罗茗一起回住处,他留在办公室,叫来一个罗茗的部下问话,他靠在椅背上,挤出酒窝:“小庄,在这儿多年,还习惯么?”
“习惯习惯,是我的荣幸。”小庄欣喜而局促。
“坐坐,别紧张,”刘百盈和颜悦色,“你于我是有大功的,这几年若不是你帮我传递消息,我怎能对罗茗了如指掌呢!听说林亦森今日去找李家同了。”
“这可奇怪,林李两家素来不和,一直没什么交集。”
刘百盈挑起睫毛,斜眼看着明晃晃的电灯:“从无瓜葛,现在又搅在一起……看来肯定有事。林亦森与罗茗关系匪浅,如果再让他和李家同化敌为友,对罗茗可是大有助益啊,我还在江城混什么!”
小庄挠挠头:“或许不是找李家同,是去看蒋小姐。”
“蒋尧?芙蓉苑新来的那个姑娘?”
“对,我也是路过办公室,听他在里面和泽尔小姐说了一嘴,好像是林老板与蒋小姐一起的事儿。”
“他俩在一起就更麻烦了,芙蓉苑和林榭阁合并,全是他的人,自此罗茗还不顺风顺水!”刘百盈将手中雪茄生生掰断,“不行,找个机会我去会会李家同,在他们还没拧成一股绳之前,先把其中一支攥在手里。”
小庄默默退出房间,继续回到罗茗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