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大早,罗茗迎来了另一位客人--林亦森。他不禁失笑,自己这儿何时变成串门圣地了,还连着来。照这个频率,他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请客的,幸亏跟林老板不用好面子,让富豪掏钱好了。
“你又和蒋尧去玉泉楼喝酒了?你们是不是走的近了些?”林亦森还未坐下就开始质疑。
“是近了些。”罗茗毫不避讳。
“完了?”
“啊!不然呢?”
林亦森拿起桌上的香烟,凑到鼻前闻了闻:“我承认她不是坏人,但她是李家同的人,就不得不防。”
“她谁的人也不是,”罗茗欠身靠在桌边上,双臂抱胸,“本来是不能说的,可我实在不想你们俩继续误会仇视下去,昨天她特意来找我,让我提醒你小心庆王爷这笔生意,最好不做,我也觉得庆王爷不像什么正派之人。”他隐去了破庙事件。
“她?让你提醒我?呵呵,起初我确实心存疑虑,这么说来,我倒觉得生意没问题了。”
“你对她有偏见,这是心魔,是管中窥豹,如果深交,必然能成知己。”
“诶…打住,”林亦森做了一个和蒋尧相同的反对手势,五官扭在一起,颇为嫌弃的说,“我可没兴趣和她深交,我还想过些安生日子呢。另外,你不要跟她说提醒过我,就不必提我,否则,我饶不了你。”
罗茗无奈,他招谁惹谁了,要在这里当磨心,这两个人上辈子一定是仇人,而他就是唆使他俩成为仇人的元凶,所以现在才会受尽夹板气。
“发什么呆啊?”林亦森推醒走神的罗茗,“你和她不合适,女子贤良可为妻,若娶了她,会给你招惹多少是非,况且,我还一直惦着让你做我妹夫呢。”
罗茗将他推远了些,笑道:“妹夫就算了,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样,只用爱情来衡量一切男女关系太狭隘了。”
“不是我小人之心,这些年的遭遇…”林亦森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不能行差踏错,上次方雪的事闹成那样…”
“蒋尧早就知道你救了方雪,她不会为这件事……”话未说完,罗茗就被林亦森勒住衣领。
林亦森大惊失色、发上指冠,全身的力气都汇到双手,紧紧抓着衣领,把罗茗死死压在桌边。他眉心锁紧,双目赤红,两瓣唇颤抖不已,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她怎会知道?你?还是阿翘?”
罗茗被勒的快要窒息,艰难的喘着气:“你先冷静点,谁都不是,是她自己撞见了方雪,事后她也只字未提,可见……”
“可见什么?”林亦森怒吼,“这事终究是个把柄,现在不提,不代表以后不提,等到关键时刻才会拿出来说。”
罗茗也稍稍涌起怒火,扳住林亦森抓着自己的手,忿然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和阿翘哪个会害你?是不是非要打一架你才清醒?”
林亦森松开双手,将罗茗整个推倒在桌上,指着他斥责道:“混账,你以为真打一架你能打得过我吗?”说完,便带着怒火离开了军部。
罗茗喘着粗气,领口歪斜皱褶,脖颈通红,他大力扯开衣领,想让闷气从这里冲出去。这个林亦森固执迂腐又暴躁易怒,自己怎么会和他成为过命的兄弟!找个机会非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不可,他不由得攥紧双手,一拳头锤在桌子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半。正如那个狂躁者说的,他未必打得过他,嗯……貌似肯定打不过他,要不还是把打架的事沉一沉,运用智慧,采取迂回战术更得体些。
林亦森喷着火苗直奔四方大楼,不等通传,径直走进县长办公室,小米阻拦不成,一路追了进来。
尤县长目光含笑,转转眼球示意小米出去,门被带上后,他才开口:“林老板,大驾光临啊,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今日约了李老爷,咱们正好坐在一起商谈商谈。”
林亦森一抱拳:“承蒙县长看得起,是我自己难堪大任,既然李老爷有心,那就让给他做好了。”他说完转身就想走。
“等等…”尤县长饱满油亮的脸上仍旧笑意连连,扬手让他坐下,“别急啊,李老爷固然不错,但我还是更属意于你,他托人给我带的话,说是愿出十五万合作投资,十五万!任谁不动心?”他拿起雪茄将头部切了下去,“我偏偏不为所动,这是原则,动摇原则,这事儿不能做,所以,还是你,你出十万,生意一准儿是你的。”
林亦森憋闷至极,他很想问问尤县长,自己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能让他欲罢不能的使劲儿黏上身,这个皮球一样的胖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把他拍下去,他还会弹起来,你把他轻轻放好,他又接着轱辘过来,就像一只流满脓水的癞蛤蟆,往死里恶心你。要不干脆几拳过去,把皮球戳漏了气,看他还怎么蹦哒,大不了入狱判刑,也比立在这里受人摆布的好。他暗暗下定决心,脚下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尤县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李绍达赔着歉意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到了面色严肃的林亦森,不由一愣,“林老板也在啊。”面上虽表露出不愿同处一室之意,实则心中窃喜,这盘棋两方直接对弈才好下下去。
林亦森不做客套,冷漠如初:“李老爷。”
“来来,一起过来坐,”尤县长招呼着,“二位可是咱们江城最重要的两位老板,我这个县长也得依仗着二位才能做得长久安稳。”
“县长客气,”李绍达接道,“您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正是我们之大幸啊!说到成功还是林老板年轻有为,我们老喽。”
“您就别谦虚了,哪有老一说,这不还赶着来抢生意呢么!”林亦森冷言冷语,“也该叫李少爷出来多历练历练了,您这事必躬亲的到什么年月啊。”
“自有他们历练的时候,林老板就不必费心了。”李绍达目光阴郁。
“哈哈哈哈…”尤县长笑破尴尬,打着圆场,“二位都是为了投资建厂而来,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
“尤县长,这生意我确实感兴趣,”李绍达首先开了口,“论资历、论年龄、论实力,我在江城都是首屈一指的,算上近些时候,芙蓉苑蒸蒸日上的收益和局面,怎么也不该是林老板接手啊!”
“话说的太满了吧,芙蓉苑那点雕虫小技也配拿到台面上说?庆王爷的三十万难道就冲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么?”
“世侄,这话说得过于难听了吧,你若真有意,敬我几句长辈,即便请我相让于你,也未为不可。”
“真是可笑,这生意一早便是我的,何来相让一说。”林亦森此来的目的本是坚决推掉生意,万没想到碰上李绍达,双方一来一往,倒激得他一口应承下来,这回真是骑虎难下了。
逞一时口快,占无尽上风,盛怒之下理智聪慧通通抛诸脑后,李绍达等的就是这刻,他对林亦森的性格了如指掌,他还是太嫩了,幼稚得自己一个指头便可轻易将他碾死。
尤县长笑吟吟的看着一切,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从头发丝儿舒畅到脚趾头。他心中得意:这才是县长、领导、父母官,无论你再显赫、再富有,也得在我面前俯首帖耳,我从指缝里甩出一点点好处,你们便得争得面红耳赤,不死不休。争好,权衡之术,历来帝王对朝臣皆是如此,你们和睦亲近了,还要我来干嘛!
李绍达对目前的效果非常满意,但戏还得做足,他对县长说:“我们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这事儿归根结底还得您做主,我只求一样,万事需公平,不能都是族长得了好处。”
林亦森头脑中分裂出两个小人儿,一个冷静一个爆裂,每每面对李绍达,冷静小人儿就像泄了气般被爆裂小人重重压在屁股底下,此刻也是一样,他没法退缩,不能认输,即使明知是死路,也要一条道跑到黑。
“您想怎么办?”林亦森直直的问。
李绍达摸摸胡须,早有计策:“不如弄点新式方法,公平竞标,价高者得。”
“哦?”尤县长眼前一亮,“是个新鲜,你细说说。”李绍达的主意深得他心,这般高调竞选,他不仅可私下得了钱财上的好处,明里还能彰显他为官的公正严明,业绩上亦能有所助益,岂不美哉!
“我们定个时间,在商会的广延厅开竞标会,由县长主持,我与林老板各带着要投资的钱,为表诚意,都换成黄金,十万两起价,然后开箱兑金,谁的出价高,谁就与庆王爷合作。”
“好!甚好!”尤县长拍着桌子欣喜不已,仿佛那些黄金马上就装进他的口袋了。
林亦森进退两难,只得把心一横:“一言为定。”
竞标会的时间就定在一周后,届时县长、族老、商会成员以及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席。蒋尧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心里狂骂林亦森是个傻憨子,彪到飞起,三言两语就入了人家的局,想不出怎么当上的族长。世袭果然不行,不仅富不过三代,连智慧这东西也撑不过三代。
一改往日的严肃,此时,李家正厅里弥漫着欢快的氛围,李绍达命厨房做了解暑的水果捞给大家,一阵阵清凉果香荡在空气里。
“爹,那天就由我带着钱去吧。”李家同微微躬身,主动请缨。
本来就该他去,所以谁都没有说话,蒋尧摆弄着手指,辛妮小口吃着果捞,李家异则仍旧低头不语。
李绍达用勺搅拌着水果捞,皱眉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家异,这次你去。”
一屋子人同时看向李家异,他自己也受宠若惊,想咧开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我?爹,你说真的?怎么会?如此重要的场合…”李家异激动得语无伦次。
李绍达笑得温柔和煦:“该是你出去多见世面历练历练的时候了,不用紧张,这次咱们不争真物,你且去做做样子,做好了,以后有的是真刀真枪的机会,李家是要靠你们兄弟二人撑着的。”
“是,我绝不让爹和大哥失望。”李家异使劲儿抱拳,似起下重誓。
蒋尧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折腾了一通,只是为了挤兑挤兑林亦森,成本确实大了些。即使明争暗弃,没想真接这单生意,以李老爷的心性也会派个稳妥之人去做,万不会让他一直看不上的小儿子去,这其中,场面、人言、尤县长的圆滑世故,林亦森的针锋相对,贾族老的使绊刁难,庆王爷的神秘未知,每一环节都充满变数,随时反转颠倒,李家异能够随机应变、安然稳于局中么?李绍达又怎会如此不谨慎?最重要的是,蒋尧实在好奇这些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蒋尧起身,略一颔首:“伯父,我可否陪着家异一起去?”
“你也有兴趣?”李绍达笑容可掬。
“是,这种大场面我很想去见识一下,您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搅了事。”
“哪儿能呢,有你帮着家异,我更安心。”
“你不是不管吗?”李家同故意挑衅。
“我不管你,可没说不管家异。”蒋尧据理力争。
“走,去看看我穿哪件衣服好。”李家异眉开眼笑,拽着蒋尧离开正厅,罕见的活泼起来。
蒋尧行至门口,还不忘回头冲李家同抛出个鬼脸,辛妮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李绍达说道。
李家同还有一事未明,问道:“咱们准备多少黄金?”
李绍达嘴角挂上一抹阴诡,笑着:“黄金之事我自会准备,你就等着那天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