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尧一惊:难道确是李家异谋害大哥?这错认得简单,是真心忏悔还是权宜之计?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腼腆内秀的男孩儿会是残害兄弟之人。
“我那天不该与你争执,惹你生气,若非气急了,你怎会失足掉进江里,”李家异又懊悔又委屈,他用力擦着眼泪,“这些时日我们到处找你,大哥,你能回来太好了,否则我一世也不能安心。”
蒋尧失笑,原来是自己多心了。
李家同爱护的拍了拍弟弟的脸:“傻瓜,大哥怎会真生你的气,只是江中水流湍急,我又磕到头,幸得刚来此地寻亲的蒋小姐搭救才能保住性命,不过头部受创,养了一些时日,记忆也略有缺失。”他说着看了看身后的蒋尧。
蒋尧自觉好笑:我何时搭救你了,若有机会,一脚把你踹进江里还差不多。她这样想着,面上却不带出分毫,只微微颔首甜笑着领受,一副做了好事却万般不值一提的谦虚状。李家同见她乖巧的做作,暗暗瞪了她一眼。
“蒋小姐是我李家的恩人啊!快快上座,现下家里乱得很,着实不好招待,等收拾妥当,一定要好好宴请蒋小姐。”李绍达客气道。
“李老爷无须客气,叫我蒋尧便可,诸事凑巧,凭谁遇上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蒋尧煞有其事的推辞着。
“好!好!那你也不要客气,叫我伯父吧,一定要留在府里多住些时日才好。”
蒋尧恭谨的略一福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伯父。”她嘴上说着,心里却道:我可是你儿子连哄带骗请来的,不住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她对着李家同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李家异情绪逐渐缓和,也上前作揖:“感谢蒋小姐仗义出手,搭救兄长。”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蒋尧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平淡的人生,一到这儿便成了见义勇为的大好青年。忽的一双温润柔软的手覆上蒋尧的手,一股茉莉的淡雅香气扑上鼻息。
“我不知该说什么,蒋小姐的救命之恩定会铭记,他日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必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几句话说的动情诚恳,声如莺啼。
细细看去,面前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画中的人,就像李家同形容的,她比画中还美。不是醒目明艳的皮相美,而是从骨里流出的娴雅大气之美。此刻,她着一身素白袄裙,简单的挽着发髻,只配一蝴蝶银钗,面上绯粉含泪,愈加显得娇美剔透楚楚可怜,把江南女子这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别说男子,就连蒋尧都看呆了。
“你是辛妮?”蒋尧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辛妮明目微亮显出惊喜,用帕子撷去眼泪,脉脉望了眼李家同。
“当然知道,他可没少提到你,他回来也是……”
“你别听她胡说。”李家同打断蒋尧。
“我没胡说,你比画上还美,他那么远回……”
“你怎么在这儿?”李家同再次拦住蒋尧,恨恨的切了她一眼。
蒋尧瘪瘪嘴,眼神飘着,只得收声。
辛妮眼珠微转,来回看看他俩,轻拍了拍蒋尧手背,嗔笑道:“我为何会在这里,我不该在这里么?”
“说的什么话,家里出事,媳妇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李绍达哼出一声。
“媳妇?!”李家同和蒋尧同时出声。
“你都结婚了?”蒋尧大声质问李家同。
“我,我也记不得了,”李家同模棱两可,仔细回忆着,盘算着。这情景当真像是脚踩两只船后当街偶遇的抓包现场,答不答都不是,只得含糊其辞扮作失忆,不过李家同确是真失忆。
辛妮听罢松开蒋尧的手,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莫非蒋小姐是你带回来要,要纳的人?”
“当然不是,”蒋尧立刻上前捉住辛妮的手,其实话一出口,她便知道不妥,“纳什么,我又不是鞋底。你误会了,我与他萍水相逢,此番际遇相处下来,亦如兄妹一般,怎会生出其他事来,况且他一直对你心心念念,不曾离口,如今带我回来暂住,也只是看我寻不着亲,没处去可怜罢了。”
蒋尧故作悲切,眼睛盯住地面一角,希望能挤出泪来。
辛妮轻舒一口气,仍有些尴尬的笑着:“我并非善妒,家同人好,若妹妹真无处可去,托付于他也未为不可,我定待你如亲姐妹一般,”她说完便低首垂目,百转千回,一副委屈已跃然脸上,兀自喃喃道,“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总比那里出来的好。”
“不必!”蒋尧心下一惊,暗叹果然贤良淑德,这话锋转的真快,既表明了大度又暗示了委屈,好口才!好表情!好绿茶!
“姐姐…嗯,我还是叫你嫂子吧,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敢说多优秀,但总归心高气傲,这与人做小的事万万不会同意,你们这种风气不适合我。”蒋尧琢磨着,你还真敢想,老娘岂是你随便纳的!
辛妮满面和煦,亲热道:“是我误会了,你可别见笑,深宅妇人没见过世面,想的太浅。”
蒋尧摇摇头,默默着:你想的可不浅,一上来就把所有苗头都掐断了。心中如是,表面却不动声色,也跟着亲热假笑一阵,“李家同,你可要多多陪伴安慰嫂子啊。”
李家同依然疑惑重重,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娶了辛妮,虽是两情相悦,但何时相知相许了呢?茫然之际,一个响亮的男声响起。
“李大少爷回来了,”男人虽是笑着,但言语间充满不屑与挑衅,“早前听闻大少爷发生不测,我着实难安,想着忙完就过来吊唁一番,看来是不给我这个机会了,”他手提一沓纸钱冥币,狠狠丢在李家同脚边,“礼既来了,还请笑纳吧!”
“林亦森,你送来了,我便敢收,我用不着也可以先存着,说不定哪天你就能用上了是不是?”李家同冷笑着,抬脚踩上纸钱。
林亦森拍了三下手掌:“我就说你最是和善,不拘什么礼,我心意最重要,”他摸着有点凌乱的头发,轻笑道,“其实我是希望你平安的,这样我们俩才有意思。”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身上粘着些泥土,短衫上撕破了两条口子,额头出血,右脸也有擦伤,狼狈不堪。他粗着气:“老,老爷,林老板这,小人拦不住他,”说着又咳嗽起来,明显是被林亦森揍了一顿,他刚刚凌乱的头发也能表明这点。
李绍达微微皱眉,示意小厮下去,捋着胡须:“林老板,人你看了,礼也送了,要是没什么事,就恕在下不留客了,”几句话说的客气生硬。
林亦森整了整长衫的领子,重重抱拳:“告辞。”他转身往外走去,擦肩而过之际,不禁侧眼瞟了眼蒋尧,眼带笑意,拂袖而去,这笑意像一道冷光直射过来。
蒋尧毫无准备,被这光射得心有余悸。林亦森大概就是李家同提过的另一家族林家的少爷,年纪轻轻就被唤作林老板,可见此人并不简单。他看上去不过和李家同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小上一两岁,但那坚定的眼神和冷峻的气质却有摄人心魄的能量。他刚刚身着青色暗花立领长衫,嘴角总是浅浅笑着,表情温文身段儒雅,声音轻柔却句句重话,看上去谦谦君子倜傥风流,眉宇间又暗含不可一世嚣张乖戾,看那小厮一身的伤便可知晓。蒋尧细细思量,要想查出杀害李家同的凶手,林亦森便第一个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