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山风吹着透骨。
紫樾从凌府跑出来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小师叔还受着伤，我怎么就一时冲动跑出来把他丢下了呢，折回去吧，又实在尴尬……唉！紫樾想到这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已。
此时，她麻木地站在谪仙崖边已有个把时辰，寒冷的空气让人浑身发僵。紫樾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青梅竹马的南宫轩闹到这个地步，他为了棠晓同自己兵刃相向的时候，竟是相识不久的龙飏挺身而出，真是，世事无常。
十指冰凉，她将手放到唇边哈了口气，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倚在一棵树旁的龙飏，离她只有五步远。
“妈呀！”紫樾被吓了一激灵，哭笑不得地拍胸脯“呜……小师叔你……你干嘛吓我……我我我差点掉下去……”
“担心你，便过来看看。”龙飏莞尔，“我站在这很久了，是你太专注。”
紫樾定了定神，又想起龙飏因她受伤之事：“……适才，谢谢小师叔出手相救。”
“嗯。”
“对不起……”
“无妨。”还是淡漠的语气，温柔的音色。
“小师叔……”紫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你的伤……还疼不疼？”
“樾儿。”龙飏没有回答他，而是叹了口气从树上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到！”紫樾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等龙飏的下话。
“这世上最不该的就是为难自己，别为不值得的事浪费心力。”
紫樾低着头没有做声，龙飏也不计较。
“入夜风寒，莫被吹伤着了，我们下山吧。”
“小师叔……”
“嗯？”
“……没事。”
龙飏揉了揉紫樾的头，算是安慰。可这一揉直接让紫樾红了眼眶：“小师叔……”紫樾扯住他的衣袖，已经带了哭腔“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真心待他他却只相信棠晓？为什么被欺负的是我他还让我道歉？为什么他温柔体贴举止大方却偏偏忍心对我下杀手？为什么相识十余年他竟不曾信过我？
为什么，你会待我这么好……
龙飏见状单手环住了她的肩，鼻尖轻轻抵在她的青丝上：“傻丫头，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麝脑龙涎韵不作。
“别哭，有我在。”
[流桑涧]
天黑路险，龙飏不时牵着紫樾的手扶她下山，两人一路无言却有种不可名状的温馨。
夜里的流桑涧静谧如梦，贴近自然的感觉让人格外愉悦。凌紫樾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龙飏，他肌若白瓷的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表情，看不出是含笑还是严肃。
或许是觉察到自己正被人“鉴赏”，龙飏偏过头来对紫樾说话：“别绊着了。”
紫樾的脸唰地红了，马上把头扭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风过山林，带来了一阵夜间特有的清香，从遥远的地方时而传来一声鸟鸣。
走到栖凰溪附近时龙飏突然站住。
“樾儿。”
“嗯？”
“在这等我，”龙飏转头看向远方“我去去便回。”
“啊……好。”凌紫樾愣愣地点头，虽然好奇龙飏要去干什么却没问出口，反正，小师叔自有他的道理。
龙飏折身离开的一瞬间，眼神不经意地斜了斜身后的紫樾，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的身影虚晃一下便与夜色相融，消失在了那片凤凰花海。
……
“深夜相随，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夜风扬起龙飏的墨色长发，气氛有些诡异。
“嘁~被发现了……”密林深处，少女咕哝了一句，从树后显出身形“你是从何时起发现我‘深夜相随’的？”
“流桑涧。”龙飏转过身来面向她，语气轻松地接着说道：“知你是来找我而非樾儿的时候，让我欣慰不少。”
少女眯着眼睛看了龙飏好一会，才款步走上前来。
“能发现我还能活到现在的，怕是只有你一个，只能说……不愧是你。我姓柳，单名瑕，小字欣冥，从京城来。”
“哦？原来是执暗杀的柳氏一族。久闻其族下子女轻功了得，今日承蒙一见，名不虚传。不知柳姑娘找我是为了……？”
欣冥上下扫了龙飏一眼，随即笑出了声：“今日不巧，正午我在某家房顶晒太阳的时候听了一段余兴节目……和几句‘不该听的’~”
“不该听的？”
欣冥翻身坐到树上，邪笑着点了点头：“对~在你也走了之后。”
龙飏见她不再说下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挽起了嘴角微微一笑：“你想和我做交易？”
“哈哈，聪明人~凌二小姐以后若是能跟着你混就好了~”
“你是为了棠二少爷？”
“这么明显吗？”欣冥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也不全是——我自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啊，说到任务……还牵扯到……陌怜谷的海棠夫人……”
龙飏一瞬间变了脸色。
[流桑涧]
紫樾在溪边等得百无聊赖，一边在心里念叨着龙飏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一边看着远处的山峰发呆不愿考虑多余的事。
“凌儿……”
熟悉的声音在紫樾身后响起。一瞬间，她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似有一根弦绷得太紧直接炸开了花。
“轩哥……“话音一顿，”南宫轩，你怎还有脸来见我。”凌紫樾头也不回地开口。
“我……”
“滚。”紫樾娇笑着转过身，截断了南宫轩的话。她的语气冷漠得可怕，樱绫如毒蛇一般在她周身游走，蓄势待发——而她那一笑，却笑得倾国倾城温婉无害。
南宫轩半张开口，似有话要说，却因凌紫樾的一句话哑然在地。他的目光游离而飘忽，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樾儿，怎么了？”气氛正剑拔弩张间，龙飏拨开一片树叶走向二人。
“龙飏哥哥~”紫樾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凌厉气势，嬉笑着跑近了两步嗔怪撒娇“不是说一会就回来嘛……”
“让樾儿久等了。”明明是回答凌紫樾，龙飏却面无表情地看向南宫轩，没有多余语气。
南宫轩的面色已然发青。
“樾儿饿了……”紫樾不依不饶，“樾儿要吃醉梦楼的糖醋排骨~”
樾儿，你很在乎他对吗？如若不是，便不会故意激他了。
这是何苦。
凌紫樾此番故作姿态，龙飏心里明镜却没有戳破。面对紫樾突如其来的亲昵，他既没有表现出有多配合，也没有丝毫排斥，明明夹缝之中却漠如外人。
南宫轩紧握着拳头与龙飏对视许久，然后他压低的嗓子开了口：“明日辰时，太白后山，还请龙飏公子屈尊。”
“好。”
得到了答复，南宫轩再也按捺不住，转身便走。紫樾抓着龙飏的胳膊，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不言，仿佛刚打完一场大仗，累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
“你哭了。”龙飏扶住她瘦弱的身板。
紫樾没有说话，但是放在龙飏胳膊上的手，却抠得更用力。有些疼。
“唉……”
龙飏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紫樾，温柔得仿佛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不远处铺天盖地的凤凰花，如焚天的红莲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