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天南星身上怨气四溢,周遭景象迅速破败,她看了眼即将从裂缝出塔的清衡,颓然闭眼,最后挂在她残破本体上的皮肉尽数化为齑粉。屠生见她掐诀,齐元塔应决而动,正不解天南星此举为何,忽见弱水自山涧处沸腾而出,所到之处一切卷入其中瞬间不见踪影,屠生大惊,天南星竟想引弱水倒灌塔内,同归于尽。屠生竭尽全力跑向天南星,抽出后背的弯刀直直朝天南星劈去,奈何齐元塔内法力受限,又不知催动咒语,一身武力在天南星面前如螳臂当车。
裂缝近在咫尺,赤九正欲带着犹在挣扎的清衡出去,忽而塔身震动,塔内狂风大作,赤九回头瞬间,弱水迎面卷来将他们吞入水舌。
屠生有一肚子粗话憋在嘴边正欲发泄出来,想到师父给她下的禁制连忙咬牙咽了回去。不想这天南星性情极端至此,清衡不动心她便下药,还不从她便下毒,再拐了魂魄跑到齐元塔里,给他编织了一场夫妻情深的美梦,却不知他二人谁陷进其中更深了。
弱水顷刻间灌满齐元塔内部,塔外守着的众仙只见齐元塔动荡几下,开始不断吸取弱水。沈璃立刻飞身上前施法,欲打断齐元塔吸取弱水,可所有修为打过去,却像泥牛入海,瞬间被弱水吸附干净。只是一瞬,弱水水面卷起四道水柱,将齐元塔拉入水中,水面归于平静。
“师父!”祢衡哭喊出声,差点跟着跳入弱水,沈璃一道法术打过去将他挡在岸边,她压下心中惊慌,道:“祢衡,你师父最不喜身边人哭哭戚戚的模样,眼下你这样,等她回来定要罚你。”沈璃上前拉起祢衡,向其他仙人道:“事关重大,我回天界一趟,烦请众仙暂不要离开。”众仙齐齐一揖,沈璃又吩咐霍、韦二将:“眼下着紧,霍将军,派人守住弱水,主司与清衡神君被卷入弱水之事不得外泄。”霍将军领命立刻去安排。“韦将军,你即刻赶往冥界将今日之事告知殷主事,他自会安排,另派人告知莫叶此事,告诉他,祢衡我带去无妄境交于北阴大帝,请他务必守好万骨窟。”韦将军也立刻行动。
屠生被卷入弱水,剧烈眩晕中仿佛被水流卷到极深的地方,只觉迷糊了很久急流却不见停歇。仿佛身首分离,她浑然不觉肢体的存在,像是只有一股神识被拉扯进来。赤九、清衡、天南星均不见踪迹,她不再挣扎,她没死,那就随弱水走一走,去看看传闻中“无来无归”的弱水到底能行至何处。
仿佛飘荡了数载,屠生被水流冲到一处,四肢终于有了实感,她起身试探,发现仍无法使用法力。鞋子不知去向,脚像踩在湖面,冰凉的水流轻轻冲刷足底,她向前探一步,却见水流急下,深不见底,再抬头,见天水激泄,灌入身后深潭之中,天水归于地,地水归于无尽。
“你来了?”虚空之中一道清澈声音缓缓传来,屠生循声看去,见一灰衣少年信步而来,少年头发灰白披散于肩,竟与水面融合,身型纤弱,看不清面容。少年缓步行至屠生面前,面部虚虚晃晃一团白雾罩着,竟然没有五官。
“生来如此,主司不必惊愕。”少年意气淡然,声调清朗。
“阁下认识我?”屠生抱拳一揖,眼前之人虽看着年岁不长,周身气息却极具威压,探不出法力修为,一股虚无之感包裹他途径的所有。
“我叫阿弃。”他顿了顿,道:“六界万物,但逢降生,我皆知晓。”他似乎极为骄傲,可话音刚落,他原本灰白的头发幻化为黑色,周围一切亦随之变为黑色,黑水滚滚,阴气陡盛。屠生默默后退一步,掐诀防备。
“呵……”阿弃看穿一切,笑声包容又戏谑。
“不必惊慌,我若有意,你早被弱水溶了。吾生漫漫,不过放你们进来说说话罢了。”话毕,周遭事物又随着他发色变回一片灰白。
屠生听到“你们”二字,明白赤九、清衡和天南星亦被他带到此处。
“他们呢?”
阿弃随手一挥,那三人出现在眼前,赤九晃了晃脑袋,在看到阿弃的一瞬间,立刻恢复真身,毛发赤红的九头狮子跪伏于少年面前,无比谦卑恭顺,清衡与天南星昏睡在水面上。
阿弃伸手拨弄赤九毛发,“长大了些。”
赤九一副极为恭顺的模样跪伏于前,诺诺道:“弃神。”
阿弃挥手将他变回人身,对屠生道:“我闲来无事,见你们被弱水卷进来,本想招你们来陪我说说话,不想…”他一顿,看向昏睡的二人。
“他二人纠葛太深,这天南星背负因果极重,且与当年无妄境旧事有关,我这地方向来吸纳因果,他二人被吸进这瀑布,等我出手将他们捞出来,已然魂识受损,便如此睡着了。”
屠生不解,看了看仍然跪着的赤九,可他仍规矩跪着,纹丝不动,根本不抬头回应。屠生从未听过什么“弃神”,想她师父北阴,掌管冥界数万年,是神祖创世时天生天养的神尊,也不曾给她讲过什么“弃神”。
“莫急,进了归墟之地,他二人需得清算了因果,才能醒来,你且陪我说说话。”
归墟!此地竟然是归墟!屠生惊骇,传闻归墟是众水最终汇集之处,乃无底之洞,神祖创世前便存在,却无人真正踏足过,弱水之底竟是归墟!那眼前这位“弃神”,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