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会当面与我说的。
倒没想到黎叶单也有这样含蓄的一面。
我笑着翻下手腕,将信扔进袖中,抬首瞧了瞧那缓缓东升的煦阳。
也不知宁折双现下在干什么,在哪个地方?
罢了,想这些作甚?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念及此,我便分外欢喜地托着黎叶单那玄黑的墨袍,抬脚向屋内走去。
“阿落,待会儿的饯别宴你可会一同前去?”我将那衣服轻轻放到榻上,转头看向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
“宁姑娘,于礼不可。”阿落低头回道。
我回身坐在桌旁,又瞧了她一眼。
好生冷漠。
黎叶单不像是那种待人严苛的男子,可为何这女子竟这般的隔人万里?
我抬起碗旁摆放整齐的木筷,无声地夹菜慢慢下咽。
良久,我暗暗摸了摸七成饱的肚子,看着这寂静无声的房子,不动声色地叹下一口气。
这叫人如何吃得下去?
“宁姑娘可是食用完了?”阿落挪着步子徐徐走了过来。
我瞟了一眼那还剩下不少的饭菜,热着脸微微颌首。
“那阿落便收起来了。”
语罢,她就快步探手伸向桌上的碗筷。
“好。”我稍有一怔,笑着离开身后的凳子,侧身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便没带什么东西,走时亦不会那么费力。
我拍了拍身上的青衫,不由低首轻笑。
原来我离开丹穴山的时候,便未打算在这里呆满三日。
此宴还是去一趟为好,昨夜的话确是我咄咄逼人了些。
离别之际,还是对黎叶单道一声歉吧。
我看着两旁的建筑,摸索着前进。
应该就是那里了吧?
我伫在这楼阁的面前,不由有些呆愣。
昨夜看得委实不太真切,那红木楼阁似是披着一层银纱,虽依旧可以看出它的庄严,但却终归还是有些朦胧。
可如今在日光的倾洒下,这楼阁竟是别样的飞阁流丹,画栋飞甍,与昨夜看到的简直是判若两物。
我提脚向它走去,静静伫在那大红的门前。
不是说午时就摆宴么,怎么如今这楼内还未有一丝动静?
我微微皱眉,探手推开那紧闭的门,迈步走了进去,仰首去观摩这屋内灵巧的布局。
为何,此处如此熟悉?
我的心骤然一阵慌乱。
我晃了晃头,瞧着身旁的红木柱子和装饰物,极力去想到底是在何时来过这里。
头好痛,我猛地坐到地上,紧紧按住头颅。
红木,柱子,房梁。。。
模糊间,我恍惚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我急急低首去看,竟是那凤鸣玉佩。
我瞧着它那如火般明艳的颜色,瞬即想了起来。
这是我几十年前做梦时看到的那间屋子。
可是这里是黎叶单的府宅,怎么可能会有魔界的焱噬狱火呢?
我撑着地面起身,转头想向外离去。
是谁将门关上了?
我一惊,纵着仙术飞向那紧闭的红木门。
蓦地,我胳膊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为何,为何我四肢这般疲乏?
我脑子一闪,眼前浮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那顿饭菜?
可阿落为何要这般对我?
“哐!”
有什么东西滚落在我脚边。
我急急望向那左侧墙壁上嵌着的极高窗户。
看样子是蓄谋已久了。
我眨了眨眼睛,试图压抑住那莫名的晕眩。
我拾起那如竹棍般的空心木头,还未举到面前,便有火星猛地冲了出来。
只半秒,我的身后便是令人难忍的灼热。
我瞧向那迅速蔓延的烈火,转脚便向前跑去。
不能,我不能死在那里。
这只是巧合。
我怎么会预见未来的事呢?
我缓缓吐气,伸手去触碰那燃动的红苗。
嘶!
鼻间尽是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瞧着指尖明亮的血泡,压下心慌,镇静地向前跑去。
成团的白烟争前恐后地涌进我的鼻中。
我试图挥动衣袖捂住鼻子,可这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染眸尽是跳跃的火。
“咚!”
一根木梁毫无预料地砸在我面前,火星瞬即四处飘动。
这是南明之火?
我咬牙探向它,看着那尽数被我吸收的红光火焰。
我说呢,焱噬狱火是蓝色的,这里的火怎么可能会有红黄之迹。
原来是惧怕这焱噬狱火火力不够,向内添加了更易燃烧的南明之火。
四海八荒,唯朱雀一族的火种是南明之火。
赵清潭,我委实还是对你太放心了些。
我晃着身体起身,捂着脑袋,沿着墙角向外移动。
我断然不能如了她的意,我还没向宁折双当面表意呢?
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屋内越来越混乱,木梁不断地砸落下来。
我只得缩着身子蹲行,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去。
蓦地,我听到了外面的呼喊。
“走水啦,快来救火!”
我手脚疲软得无法移动,半晌,才鼓足力气大声呼喊:“这里有人,救我!”
楼外的人一滞,转瞬便又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有人,里头有人!”
“快救人!”
不行,我要自救。
我攥着衣袖,咬牙匍匐向前。
蓦地,腿部传来一阵剧痛。
如梦中发生的一模一样。
我回身看着那燃着蓝火的木头,拼尽全力地妄想以仙术移开它。
良久,我瘫软在地上,眼皮越来越重。
宁折双,你在哪?
莫来救我。
千万,别来。
“笙笙姐!”胡静燃看着眼前那被蓝火吞噬的红木楼,不由身子一阵战栗。
她冲到人群前端,猛地回头看着四周围起的人群,颤抖着呼喊:“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人啊!”
“胡,胡副将,这可是焱噬狱火啊!”
“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不能进啊!”
胡静燃冷着眸子看向那些躲在后头的督统,一言不发地回身飞向楼内。
蓦地,她被人拦腰拖了回去。
胡静燃看着脚下的地面,攥着拳头抬眸看向那男子:“黎叶单,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沉声道:“我去。”
语罢,黎叶单便挥手欲飞向那火中。
“咚!”
他身侧的一个人骤然下跪:“黎将军,您是天军的主心骨,如若您没了,我们该怎么办?将军,三思啊!”
那张督统死死跪在地上,不断地以首叩地。
此言一出,他身旁所有的将士顿时皆跪了下去。
“将军,三思啊。”
那声音委实沉重而又雄厚。
竟生生将胡静燃的心撞碎了去。
“你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无力地看向那黑压压的一群人。
有泪水猛地掉落,顺着她的脸颊坠向土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