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拂翠,天蓝如洗。
尚天华的马队一路急行,路小花百无聊赖的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她已经习惯了马车的颠簸和与尚天华对自己的置之不理。她暗自叹气,同样是旅行,要是能骑着小白,在阳光下奔跑该多有好。
想至此,她偷偷向尚天华做了个鬼脸,这个人总坐在阴沉沉的马车里,难怪性格会这么阴沉!
正在此时,尚天华却突然睁开眼睛,阴冷的双目正对上路小花的鬼脸。路小花的表情一下子滑稽的僵住,她心中一悸,赶紧把头低下。
只听尚天华敲了敲车门,招来刘海算。
路小花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他要如何对付自己。她的头越垂越低,却听尚天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开饭吧。”然后,再无动静。
路小花偷眼看去,他又如老僧入定般的开始练功。她暗吁了口气,却又有些气恼,这人一路上对自己视若无物,自己做什么他都不屑搭理!
随即她又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气的,不理才好吧。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倒是理过自己,结果让自己连摔两跤。也正因他不屑理自己这种人,所以才不会记得自己。
过了一会儿,刘海算为每人送来一份牛肉大饼充作午饭。尚天华从车窗里接过自己的那份,路小花也赶紧抬起被缚的双手去接。岂料她的手被捆的时间太长,手指僵硬,大饼一下子掉到地上,正好落到尚天华的脚边。
“每人只此一份。”刘海算平淡的说完,便即离去。
路小花不由微微发怔的抬头去看尚天华。尚天华神色不动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与己无关的吃起自己那份午饭。
路小花微皱了眉,弯腰去捡大饼。她的双手费力的划过他的脚边,碰到饼时,她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第一次与风大哥骑马,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马背上吃牛肉大饼。那时的自己根本不会骑马,每吃到一口饼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还差点把饼和肉都掉到地上,幸好风大哥手疾眼快的把饼接回来。
想到此事,她不由“扑哧”一笑,看来这牛肉大饼一到自己手中,就总要往地上掉去。
“你笑什么?”坐在对面的尚天华忽然问道。
“我才不告诉你!”路小花对他做了个鬼脸。她将大饼上的灰吹了吹,把牛肉仔细的卷在大饼中,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尚天华却将手中的饼缓缓放下,目光首次投注到她的身上。
只见她望向窗外,笑盈盈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双眼如新月般弯起,嘴角边浮现出两颗小巧的酒窝,脸上的喜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她的容貌不过是清秀的中等之姿,此时却因她的笑容变得明丽照人。
尚天华目光一沉,此女能笑忍常人难忍之事,若非胸襟宽广,便是心机高深。
……
吃过午饭,休息片刻,尚天华便再次下令起程。这次从中午一直行到天色极黑,才在一处靠河的野外停下。
路小花终于被解开绳索,她立刻下车活动身体,尚天华却仍坐在车里练功。路小花撇了下嘴角,心道,这人还真留恋他那阴暗的马车!
马车外的一块空地上,几名属下已快速的升起一堆篝火,刘海算正张罗着埋锅造饭。
去除了绳索,路小花一派轻松的在营地四处溜达,一转头却发现马成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只见他表情严肃,手扶刀柄,显是为了防她逃跑。
路小花不由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又跑不了,你总跟着我干嘛?”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武功,比自己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用得着跟得这么紧吗?真是莫名其妙!
马成戟“哼”了一声,却不理她。此女设计了那么险恶的大阵,还刚逃跑过一次,不提防着点怎么能成。
路小花见抗议无效,白他一眼,走到河边去看程青协捕鱼。
程青协在八人里只比丁亭杰略大,十八岁刚到的年纪,生得一副浓眉大眼,表情却略带点腼腆。此时天已全黑,他高挽了裤角站在水中,一手持了火把,一手持矛捕鱼。他将长矛斜举,神情专注的望着水中,一矛下去,正叉中一条大鱼的鱼腹。
路小花见了,禁不住为他高声喝彩。程青协嘴角微翘,眼中划过一丝得意,却装作不动声色的把鱼从矛上取下,放到身旁的竹篓里。
他接连叉了几条,路小花站在岸边看得津津有味,忽想起一事,连忙对他叫道:“喂,你下手要千万小心,可别把鱼的苦胆戳破,否则整条鱼会变得很苦,非常难吃。”
程青协已将手中的长矛举起,正要再次叉鱼,听后愣住:鱼的苦胆在哪个部位?
路小花见他迟疑,便建议道:“我看你还是别用工具,直接用手抓吧。”以前风大哥都是用手抓的。
程青协觉得有理,便将长矛掷回岸上,改用手抓。
他左手持火把照亮,右手看准时机,猛然出手,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便被他抓在手中。他正要将鱼放进竹篓,岂料鱼刚出水,身体甚滑,他单手抓鱼,被鱼七扭八扭的扑腾入水。水花四溅,他不仅弄得满面是水,心中一慌,还差点滑倒。
路小花看了,不禁莞尔。她身后的马成戟更是哈哈大笑,嘲讽道:“我说小程,你这是抓鱼呢,还是被鱼戏弄?你不会连条鱼也抓不好吧。”
程青协闻言,气恼的转头瞪向路小花。都是她出的馊主意,害自己又被人耻笑!
路小花见状,收起笑容,说道:“你用单手不方便,我来帮你拿着火把。”说着,她挽了裤角,便要下水。
马成戟却伸手拦住她,肃然道:“你不能下水。”
路小花奇道:“为什么?”
马成戟横她一眼,“你现在是囚犯。”
“那又怎样?”路小花不解地看着他,随即有些明了:“你放心,我不会趁机逃跑,只是去帮他个忙。”
马成戟“哼”了一声,依旧挡在她的面前:“他的事不用你管,那是他该做的事情。”
“没人帮他,他一个人怎么做得好?”路小花忽然有些生气,这人好没道理,宁可站着看别人笑话,也不让人帮忙。
马成戟不屑的说道:“如果他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其它的就更做不好!”
路小花气往上撞,推着他,不满的说道:“让开!不做事的就靠边站,别妨碍做事的人!”
马成戟哪容她推搡,立刻拨出随身短刀,凶狠的说道:“你再瞎闹,看我不收拾你!”
路小花吓了一跳,随即撇嘴说道:“没道理可讲的人才要用刀剑唬人。”
“你以为我在唬你!”马成戟目中闪过一道凶光,将刀高高举起,就要挥下。
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将他拉住。他转头一看,尚天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尚天华止住马成戟,淡淡的说道:“她想做,就让她去做。”
“早晚收拾你!”马成戟对路小花凶了一句,悻悻收刀,站到一边。
“哼,谁怕你!”路小花不以为然的回他一句。以前风大哥吓唬人的样子可比你凶多了。她却不知,马成戟刚才是真想杀她,若非尚天华阻住,她现在已到鬼门关报到。
她转身下水,从程青协手中接过火把。程青协瞟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清澈,确定她并无恶意,这才借着火光,重新抓鱼。他改用双手,果然抓得顺手。路小花在旁为他加油打气,程青协的劲头重被提起,鱼篓很快装满。
路小花笑眯眯的对他说道:“这些足够了,多了也吃不了,给剩下的鱼留条活路吧。”
程青协没有出声,拎起竹篓上岸。他从篓中抓起一条鱼,便要将鱼穿到枝条上烧烤。
路小花连忙叫道:“喂喂,你也太恶心了吧?鱼不收拾一下怎么能吃!”
程青协听她叫喊,转头看她,闷声问道:“收拾什么?”
路小花从他手中抢过鱼,道:“哎,看你也不会收拾,还是我来吧!”她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马成戟说道:“把你的短刀借我用用。”
马成戟目光一凛,戒备的说道:“你想干嘛?”
“清理鱼啊,没刀怎么弄?”这人真呆!路小花白了他一眼,“要不你弄?”说着,把鱼向他的面前一递。
马成戟厌恶的闪身避到一边,“去去去,别污了我的刀。”
“谁借我把刀?”路小花嘟囔着,正要找人借刀,面前却出现一把精致的小刀。
转头一看,那把小刀却是尚天华拿出给她的。
哎,他也跟过来了。路小花对尚天华展颜一笑:“谢谢!一会儿请你吃烤鱼。”
尚天华不语,望向她的目光愈发深沉:这位昆仑小师姐的胆识真是非比常人,居然与手下最凶悍的马成戟相对,也毫不退让。
路小花将鱼在水边洗净,又拿回火堆烧烤。不大会儿的功夫,香气便传来了出来。她还了刀,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尚天华。
“我不吃鱼。”尚天华转身走开,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路小花一愣,他不吃鱼怎么还在自己身边看了半天,这人的性格真是古怪。她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鱼递给程青协。
程青协试探的尝了一口,立即大嚼起来。真是奇怪,同样的调料,在她手中,却是与众不同的美味。
路小花满意的一笑,将另一条烤好的鱼递给站在身后的马成戟:“你要不要吃?”
马成戟本不想要,但看到程青协吃的样子,便犹豫的接过,刚吃了一口,他也大吃大嚼。这鱼真的很好吃!
“也给我来一条!”刘海盛好了饭,坐到路小花的身边。
“好咧!”路小花笑着答应。
其他人也被烤鱼香气吸引过来,纷纷围坐在火边,等着吃路小花的烤鱼。吃者众多,且又吃得极快,路小花虽是手脚利索,也弄得手忙脚乱。
见众人吃得高兴,路小花心中不无得意,以前给风大哥烤鱼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看来自己的手艺的确不错。她越想越得意,禁不住哼起歌来。
坐在她身旁的刘海算说道:“小雨姑娘,听你的声音,定是很会唱歌,不如趁现在给大家唱上一首。”
“好!”路小花大方的应下,清了清嗓子,放声歌唱起来。
她歌声清纯透脆,听后如饮甘泉,令人烦忧顿消。众人边吃着烤鱼,边为她叫好,就连马成戟也暂时忘记刚才的芥蒂,听得入迷。
路小花一首接一首的唱着,清亮的歌声在夜空中四散传开,飘过火堆,传到林中,也传到尚天华的马车里。
与火堆边的热闹不同,马车里昏暗无光,尚天华透过车窗一脸阴郁的盯着路小花。此女竟能与素来桀骜不驯的众人融成一片,实是令人惊佩。他心中暗感疑惑,看她轻松的表情,不似作伪。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身为阶下囚,到底凭什么可以做到无惧无畏,还这般的开心快活?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此胆识,加之她布阵的能力,若能将其收为部下,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