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伟从怀里取出一定鸭舌帽戴上,将帽檐拉低,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
眼镜哥住在城中村,村口果真有个补鞋的老头,是个腿脚不便的残疾人。
张小米和眼镜哥来的不巧,补鞋的人比较多。
两人买来宣纸和毛笔,蘸好墨水,求张旭——张鞋匠——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二分钟,随便写上几个字。
“我不会写,我是个文盲,你是想砸挂我生意呢?还是想砸挂我的人呢?”老人听见眼镜哥让他写字,很不耐烦。
“随便写点儿什么,名人名言,诗歌绝句,人生感悟……”
“诗歌绝句?人生感悟?!我说年轻人,你怕是对文盲有啥误解吧?”老人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皮鞋往地上一扔,伸出双手道:“我一没上过学,二没写过字。第三,你看我的手,补了三十年鞋,指头都变形了,能写字吗?”
看到老人干枯扭曲的双手,张小米忍不住砸了砸舌头。
“实在不行,就写你的名字。”眼镜哥又道。
“哼,要不是看你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早都拿鞋底抽你了。还不快滚。”
老人居然是个暴脾气!
张小米很欣赏的那种。
眼镜哥却受不了:“你……你你……咋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呢?”
“少废话,到村西头告诉姜麻子,要比咱就比补鞋的手艺,别整这些没用的。写字我不会,论补鞋,这条巷子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你……你这素质也太差了。”眼镜哥结结巴巴地道。
秀才遇到兵了啊!
若说是不久前的张小米,也许她的表现比张有为还要不堪。
但是现在……没有退路可言呐!
“我来吧!”清脆的声音响起,张小米走过来,将张有为拉到身后,对着张鞋匠拍手道:“大叔,您骂的可真是好、真是妙啊!”
“咦,你不是和他一伙的?”张鞋匠正骂呢,停下来问道。
“是一伙,可我觉得您骂得对,幡然醒悟了。让老文盲写字,也太难为人了。索性,你在纸上乱涂乱画,糟蹋些宣纸墨水,看姜麻子还来拆你台不?”
“丫头,这可是你说的。”张旭冷哼一声,伸出手来。“拿来吧。”
“大叔脾气爆,倒也耿直!”张小米心里想着,连忙将毛笔蘸了墨水,放在张旭手心。
冷笑一声,张旭左手拿着一只女人的高跟鞋,右手握住张小米递过来的毛笔,奋力一挥。
别说张小米和眼睛哥,就连周围的补鞋人、买菜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个丁老头,欠我两个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去你ma个蛋……哼!”说话间,张鞋匠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三圆四不扁的笑脸。
“额……”张小米和眼镜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感受到了草蛋二字。
眼镜哥凑到小米身边,悄声道:“这老头素质太低,这趟怕是白来了。还浪费我二十元买纸笔,哎,回去记得AA啊……”
张小米头也不回,伸手将眼镜哥凑过来的笑脸推开,对着张鞋匠的杰作大加赞叹:“太棒了,能不能再多画几笔?”说完,还朝围观群众抛了几个媚眼。
——恶魔的声音:豁出去了!
——骄傲的声音:牺牲本王,造福众生。
“嗯,的确不错。”有人心领神会,完事儿还朝张小米邀功似的挑眉毛。
“你看看这作品多棒的,远看像个苦瓜脸,近看又像一坨翔。绝了!”旁边的青年也不甘示弱、吸溜着说道。
鞋匠左看看,又看看,见大家都是一副惊才绝艳、痴痴呆呆的模样,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太爽啦,我张鞋匠也有舞文弄墨的一天啦,哈哈哈!”
可把周围人吓了一大跳。
“来,磨墨!”宛如唐代草圣附体,张鞋匠一下子变得洒脱、豪放起来。
“磨墨就不必了,有两毛钱一瓶的墨水呢。”张小米说着,拿来毛笔蘸了蘸,又放回鞋匠手中。
“嗯,也行,大道至简。”张鞋匠扔掉高跟鞋,挽起衣袖,神情肃穆,再次立笔。
“我上二年级,考了个零鸭蛋妈妈打我三巴掌我一撅嘴~变成了小鸭子。”
语毕,书成!
带着大书法家的癫狂气息,张鞋匠将手中的毛笔朝天上一抛,在眼镜哥头顶的水盆里净了净手,然后接过张小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扬长而去。
鞋摊子也不管了!
“谁踏马把毛笔扔到我头上了?”旁边有个大妈,烫发头上插了一根毛笔,墨汁流下来,一脑门儿黑线。
“喂,臭鞋匠,快回来补鞋,钱都收了就想跑?”
“那文盲写了两个字,以为自己得道升仙了!想赖账,咋办?”
“咋办?凉拌么。看我的,嘿!”说话间,一只高跟鞋飞了出去,正中张鞋匠后脑勺。
“哎呀!”张鞋匠应声倒地。
……
张鞋匠后来咋样了,张小米就全然不知了,因为两人一拿到作品,立刻就奔向下一个地点——广告市场。
等他们走后,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的陈大姐和小杨就从藏身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的天啊,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小丑在殿堂,大师在流浪。谁能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补鞋匠,居然是深藏不露的书法家?”
小杨显然是被张鞋匠最后表现出来的豪放不羁震慑住了。
“什么大师,那个老头跟你一样,明明就是个二百五!”陈大姐气的骂了一句。
“啊?!你是说……老鞋匠根本不是什么大文豪?书法家?”
“当然不是,那家伙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像一只破鞋。我猜他乱涂乱抹的时候,脑子里也在补鞋。”
“照你这样说,小米和张有为是打算用假字画骗陈老呢!咱们要不要拆穿他们的把戏?”
“住嘴!”陈大姐一下子就发火了。“人家怎么做我不管,但你要是敢拆同行的台……”
“就咋了?祖师爷发火了?”小杨倒是不信邪。
“就死定了!”陈大姐道。
“这么邪乎?”
陈大姐冷哼一声,道:“十年前,公司刚成立那阵,老来俏有两个营销明星,女的叫花猫,男的叫雕爷。两人几乎拿下来老来俏所有的销售佣金。可雕爷动了歪心思,不但大肆拆同事的台,还偷偷在花猫送给客户的茶叶里下毒。”
“好坏啊,后来呢?”
“后来呀,花猫身败名裂,身陷囹圄。可没多久,雕爷拆台、下毒的事情就被大家揭发出来。就在雕爷买好机票,准备溜之大吉的当晚,一家老小十八口人全部身首异处。”
“嘶……太可怕了。这是什么血海深仇啊?”
“血海深仇倒没有,因为雕爷家的大白墙上写着一行血色的大字:拆台者死,拆同行台者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