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让坐在位置上老实的等待着熟悉的面孔,开学第三天,她依旧没有看见宋文文进来。
难道我看错了,不在高一(3)班?陆让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不是梦境,宋文文,不在高一(3)班。
已经第三天了,她还是没有来,应该不会再来了。
高一(3)班,除了皮喜算是认识的校友,其他三个人,包括同桌,完全不熟悉。皮喜这家伙,也算是陆让的篮球师傅了,陆让在马一鸣家的小卖部也见过皮喜几次,好像听马婶说,皮喜是她的干儿子,是马奎结拜兄弟老五的孩子。
希望皮喜不知道陆让被马婶当作童养媳的事情。
“我立下一个小目标。”皮喜突然走到陆让面前,陆让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皮喜摸摸后脑勺,“看把你吓的,做白日梦吗?白马王子?欸?你这眼神,你不会是想我吧?”
“没,没想,没想,没想。”陆让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也是,我不可能是你的幻想对象,你眼光这么高。”皮喜看看陆让,小声说:“我来找杜金的。”话音刚落,皮喜猛的一步退到杜金面前,敲敲她的课桌:“看你这身牛仔打扮,这身衣服真漂亮。“
“你要干什么?“杜金拉紧衣服:”这牛仔衣是我奶奶传给我的,你可别打我主意,这是古董,绝不外传,你走远点,你有没有170?没有?你能穿我也不给你,向后转!朝前走!不要回头,朝前走,121,121,找别人去。“
陆让疑惑的看着杜金的牛仔外套,古董?
杜金一脸认真:“你看嘛,真的是古董。这是传家宝,我奶奶年轻的时候穿着这衣服,八十年代从英国寄过来的,我姑姑给她买的,怎么样,想象一下,那时候的街头,唯一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中年妇女,绝对是招摇过市,风华绝代!“
“哦“陆让想了一下:”80年代就穿牛仔了?奶奶好时尚,难以置信,我爸妈都没这么时尚。“
“可不,萍实第一人,大街上小伙子,小姑娘都羡慕我奶奶,很酷啊!“杜金推开皮喜:”所以,你别打我的主意,不给!“
“我不要你的牛仔外套。“皮喜索性蹲在杜金桌前,询问:”姚思古那身英格兰球衣,帅不帅,帅吧,贝克汉姆的七号,我也要买一件,到时候上场踢球,小女生都要迷上我,然后全班的男生都买一套,变成我们的战袍,白色英格兰球衣,怎么样,伟大的理想吧?”
“然后呢?”杜金摊手:“我没带钱,你去搜刮别人吧,我又不踢球,我管你穿哪个队的,虽然我喜欢英格兰。”
皮喜诚挚的看着范高美:“同学,打发点,中午吃饭,两毛钱就行!两毛钱,我的人就是你的了。”
范高美面红耳赤,赶紧掏出来五毛钱,皮喜开心的抓在手里。“不好意思,我没钱找你,我都拿走了,谢谢!哈哈,今天和明天的米饭钱都有了。”
“等会儿。”杜金边说边从文具盒里找出来两个一毛的硬币,“皮喜,这是你后天的米饭钱,我今天回去看看存钱罐,回头把一毛的都拿给你,我还以为你要我们给你买球衣呢,现在一件球衣一百多,我们可赞助不起,米饭钱还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要不然,我每天吃完饭,从我家里挖一大坨给你带过来。”
皮喜接住两个硬币,连连作揖:“感谢感谢,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啊,改天我直接上你家吃饭,做长工,脏活累活留给我做。”杜金哈哈大笑:“行,卖身契签一下,买回家伺候我奶奶,甜言蜜语说给老太太听,让她多活二十年。”
“好嘞,主子!小的告退!”皮喜突然调转头看着陆让,“你还没资助我呢,打发点,陆老板。”
“我,我今天没有多的,只有一块二。”陆让局促不安的按住自己口袋里的一块二,这是中午的饭钱。
“我明天带菜!我给你留菜吧。”陆让想到了这一点。
“好嘞,多谢陆老板,别失约哦,明天中午,跟定你了,谢陆老板。”皮喜得意的离去,又去别的地方搜刮了。
“陆老板,他为什么叫你陆老板?”杜金疑惑的问?高妹也饶有兴趣的等着。
“这个,他,他买过我家猪肉,以前我们家养猪,到了年底就杀过年猪,一般每年就只养两头,不会拖到市场上去卖,直接卖给附近的熟人。”陆让想了想:“皮喜,他爸爸约了我家的猪肉,我就给他家送过一次猪肉。”
“他家不养猪吗?他爸干什么的?”杜金扭头看着皮喜嘻嘻哈哈的跟别人伸手要赞助,看着怪可怜的。
“为了一件英格兰球衣,开始乞讨了,他家很穷吗?他爸不养家?家暴男?软饭男?“高妹也很好奇。
“这个?“陆让有些疑虑,这反而让杜金更好奇了,范高美也睁大了眼睛等着下文。
“家暴男?无业游民?残疾人?”范高美猜测。
“没有,他们家还可以,他爸爸挺普通的职业。”陆让觉得解释一下应该不会冒犯到皮喜。“我们乡下叫阉鸡匠,然后就会认识养鸡的养猪的人家。我家里的小公鸡,公猪,养到了一定体重就,就叫阉鸡匠过来处理。“
“杀掉!”杜金一拍额头:“不对啊,那叫屠夫啊。烟,哪个烟?”
“阉割的阉。”陆让用手指在桌子上写给她们看:“就是切掉,那个地方,生宝宝的工具,咔嚓。”
“哦!”范高美率先反应过来:”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咔嚓。”
“哦!”杜金后知后觉:“为什么要阉割呢。”
“为什么?这个。”陆让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来解释,灵机一动:“防止早恋,就是,学校老师不让中学生早恋,差不多这个道理,早恋耽误学习。”
杜金和范高美似懂非懂。
“哎呀!”乡下的东西很难吗?陆让被她们俩的理解能力打败了.
“就是发情的动物不长膘,所以咔嚓,咔嚓,断子绝孙,以绝后患,让他们心无旁骛,一门心思长膘,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然后提供丰富的肉质给人类食用,我爸说,猪不阉割的话,肉是膻的。”陆让终于把“阉鸡匠”这个职业解释清楚了。
“怎么做的?你见过没有?”杜金依旧好奇,这个职业有趣,从来没听说过,范高美也看着陆让。
“柳叶小刀,消毒,找准位置,刮掉鸡毛,猪毛,然后划开来,几厘米的样子。然后钩子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掏啊掏,找到那个东西,镊子夹住,割掉,再缝上伤口。”陆让想着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阉割手术”场景。
“咦,好残忍啊。”范高美吐吐舌头.
“嗯,好残忍,不过我还是喜欢喝鸡汤,吃猪头肉,这个职业很伟大,人类的智慧啊。”杜金满意的点头:“阉鸡匠,神奇的职业,制造了无数的太监猪,太监鸡,太监狗。”
“是挺残忍的,全程不打麻药。”陆让摸了一下太阳穴,记不太清了,小鸡是不给打麻药的,猪,好像打一点儿麻药吧,记不太清楚了。小时候感兴趣的东西,长大了就可能完全没兴趣再看,记得不是很清楚,而且那时候陆晨大了,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再看这样的手术,就把陆让带出去玩了。
“断子绝孙啊,这种事,做得太多,要折阳寿的,遭报应啊。”范高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拜了两下。
“夸张,迷信,我还因果轮回呢。”杜金白了她一眼:“这是伟大的职业,你懂什么,城里人,没有他们,猪都谈恋爱去了,谁给你猪肉。还好没有人阉割蚕虫,不然手术失败,得飙一身虫子水。“杜金摸着自己漂亮的牛仔外套。
“咿,说得好恐怖,你怎么会想到蚕虫呢?“陆让浑身起鸡皮疙瘩,仿佛那只虫子真的在眼前爆炸。
“衣食住行啊,说完了吃,还没说衣服呢,蚕虫吐丝,才有衣服穿嘛。“杜金脱下外套,”有点儿热,等会儿再穿。“
“唉,你这上面写着2001,不是80年代的衣服吧?什么老古董,蒙人的吧?“高妹揪着牛仔外套的标签。
“嘿嘿,不过真的是我姑姑买的,我亲姑姑。“杜金把衣服塞进抽屉。
“我怎么记得,你说你爸爸是独生子啊?“陆让也想起来了,这话有漏洞啊,姑姑不就是爸爸的姐妹吗?
“哈哈,你们终于发现了。好吧,这衣服是我自己的,我爸也不是独生子,我还有三个姑姑,亲姑姑。谁让你们这么好骗,说什么都信,真傻,你俩。“杜金摊牌。
“切!真无聊,我就说吗,80年代的衣服能这么新,今年新款吧?“高妹把衣服从抽屉里拿出来细看。
“对,有眼力劲,新款,才买的。“杜金嘿嘿的笑。
“富二代啊!“高妹拍了拍杜金的肩膀:”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一个陆老板,一个杜老板,以后赏我一碗饭吃。“
“我不行,我就是一个卖猪肉的。“陆让腼腆的摆手。
“以后卖猪肉的都要有大学文凭,不然连猪肉都卖不好,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不然陆老板也不能带着你卖猪肉。“杜金开着玩笑,当时谁也没想到,两年以后,北大毕业生陆步轩卖猪肉的新闻,让这些玩笑话变成了现实。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叫谭卓,个子不高,长得倒清秀,没有任何废话,写完自己的名字就开始讲第一课。
课程讲得差不多了,谭老师跟大家提了一个要求。
“语文课,请大家不要讲家乡话,特别是回答问题的时候,请尽量字正腔圆,不是因为你们需要考师范,普通话过级,而是,到了大学,我不希望你们因为口音太重而被人另眼相看,瞧不起你们。以前你们初中怎么用家乡话讲课,我不管,现在是高中语文课,请你们慢慢适应,到了上课时间,就切换成普通话频道。“谭老师停顿一下。“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亏。“
“谭老师真好。”陆让心里想着,杜金和高妹也感激的看着谭卓,大学入门注意事项第一点,普通话,要开始练习了。
咣当,陆让一个机灵,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天,是皮喜在敲饭盆,午饭时间到了。
讲台上的谭卓显然也吓了一跳,怒目而视,好好的一出忆苦思甜,直接被掐断。
咣当,姚思古也敲了饭盆。
“真是个蠢猪。“杜金怒目而视,她喜欢听谭老师忆苦思甜。
王知节和另外几个男生都拿着饭盆站起来准备冲刺,看见谭卓正瞪着呢,赶紧坐下来。
姚思古看着尴尬的老师,竟然厚着脸皮解释:“老师,学校的铃声晚了,已经到饭点啦。“姚思古话音刚落,叮铃铃,学校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谭老师挥挥手,又好气又好笑:“请以学校铃声为准,把老师吓死了,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耶,大家拿着饭盆冲了出去。
陆让瞧到窗外一股凶猛的人流喷泄而出,滚滚的涌进了教学楼后面的食堂,大家手里的饭盆一片乱响,就像士兵上战场般的喊着,叫着,甚至有人直接从2楼跳下来,只为了抢先一步跑进食堂打饭。
这道奔跑的风景线,成为陆让再也法忘记的场景,男孩子们奔跑,拥挤,推搡,哐当哐当的敲打着饭盆,像士兵对堡垒发起最后攻击,像火山爆发,像石油从地表突然喷出,她从来不敢在最早的那两分钟冲进人群,怕被踩碎。
只是,谁是班里那个特殊学生呢,老邹完全忘记再提这个事情了。
放学后,黄琪迅速的收起书包就跑,没有要等陆让一起的意思,陆让也不介意,动作反而慢下来,放学了,她更不会着急出去,她那破自行车经不起碰撞。
第二天早上,黄琪突然友好起来,主动请陆让吃饼干,陆让觉得奇怪,昨天她还一个人背对着她吃零食呢。
黄琪看着陆让接受了饼干,心情大好,满脸崇拜:“你真的是骑摩托车的那个女生吗?”
“什么?“陆让有点摸不着头脑。
黄琪说:“就是中考最后一天,有个女生差点迟到,校车都发动了,然后摩托车,刷的一声飞驰过来,急刹,就在校车前面,车子往花坛一扔,那个女生就跳上校车了。是不是你啊,是你拦的校车吧?”
陆让想起来了,点头承认:“是我,我家的钟停了,我看错了时间。”
“哇塞,你超级酷啊,当时我们班女生好喜欢你呢,简直就是帅呆了。”
陆让脸红了:“是吗?”她默默的啃了一口饼干,“谢谢。”
“不谢。”黄琪高兴的满脸堆笑,“皮喜说你中考590分,你们班第一名。“
“嗯“陆让点头,预料到了下一句台词。
“好可惜,差十分就能进一中了。“
看来,皮喜也透露了她的一些底细,还好,不是落魄的那个她。
“不可惜,我平时模拟考试也很少进入全校前十。“陆让谦虚的说,如果她总是在前十,黄琪可能早就客客气气的认出她来了吧,没想到,最后让人记住的,不是全校前十,而是差点没赶上中考。
“我以前经常看见你一个人扫校门口,我以为你学习很差,被老师长期惩罚呢。”
“哦,没有,我是劳动委员,没人扫的地方,只能自己上。”陆让解释。
“你太酷了,男士摩托车,那种车特别笨重吧?“黄琪羡慕的盯着陆让,满眼都是星星,看得陆让都不好意思了。
“还好,还好,没有很难。“陆让吃完了饼干,赶紧起身去打水。
“谁教你骑的摩托车呀?“黄琪跟着来打水。
“我大表哥,舅舅家的儿子。“陆让如实回答,就像回答记者访问,陆老爹知道大表哥教会了陆让骑摩托车,让她在关键时刻赶上了人生中比高考还重要的一次考试,马上对舅舅一家态度缓和了许多。
“我这辈子都不敢骑摩托车,速度太快了,我看见摩托车就有阴影。“黄琪哀叹:”我小时候见过车祸现场,血肉模糊,太吓人了,摩托车笨重,速度又非常快,女孩子骑一下电动车就好了,你没见过车祸现场吧,那你真是命好,我真倒霉,亲眼看见,终身难忘,那时候我还好小,12岁,哦,可能是13岁,根本受不了那个场面,一个中年妇女被当场撞死,真是倒霉啊。“
“哦,我没见过。“陆让的脸色突然大变,语气冷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