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洵九起了个大早。
依着惯例,祁言比她早二十分钟醒来,叠好被子,打好洗脸水,杯子里的漱口水永远不冷不烫,刚刚是合适的温度。牙刷上挤着一小溜浓缩牙膏,放在杯子上面,一切都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他就会蹲在床边,痴迷地望着方洵九,等她睁眼。
方洵九每每醒来,映入眼帘的都是这样一张堪比国宝熊猫萌得人心尖尖打战的年轻容貌,这使得她不禁感叹,养只小奶狗当真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
洗漱完毕后,方洵九带着祁言去食堂吃早饭,走到主街中段,她被一家厨房里传出来的香气吸引,吞了好几口口水,愣是没忍住,去敲了那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位大婶,顶着一张标准的我国劳动人民的朴实脸,她见着方洵九和祁言,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女指挥,连忙把她迎进了屋。方洵九嬉皮笑脸地和大婶寒暄了几句,就问她在弄什么吃的。大婶看懂了方洵九那眼里极度渴望的神情,笑眯眯地端上来一盘肉夹馍。方洵九假意推托,没推掉,立刻分给祁言一人一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被人肯定了厨艺,大婶心满意足,坐在两人对面好一阵笑,末了,才叹道:“方小姐年轻就是好啊,长得好,身材也好。”
方洵九嘴里塞满了肉夹馍,摆手“谦虚”地说:“也就那样吧,反正要是去选美,还是能侥幸拿个冠军什么的。”
大婶被她逗得直乐:“是啊是啊。像方小姐这样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唐尼上将说了,这小狼崽子和你,啧……”大婶捏了捏祁言的娃娃脸,“成年了吧?”
祁言:“……”祁言嫌弃地挥开她的手。
大婶浑不在意,接着笑:“要是没成年,晚上还是得控制控制。那种事情,次数多了对孩子的身体发育还是有影响的。反正你俩还年轻嘛,以后时间多的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对了,你们有做预防措施吗?现在还在打仗,方小姐又是指挥,要是来个意外事件就不美好了。你们等等,我这儿还有一盒超薄型的,这就去给你拿。”
方洵九:“……”
大婶麻利地翻箱倒柜。
方洵九一口肉夹馍噎在气管上,呛得连连咳嗽。祁言忙不迭给她拍后背。她也没来得及解释,捞起祁言的爪就跑。等大婶拿着一盒珍藏版关爱青少年专用工具扭头,看到的,就是风卷残云空无一人的饭桌。
大婶啧啧:“年轻人,就是爱刺激,一点都不懂事。”
……
远在两条街外的方洵九:“阿嚏!”
祁言侧头看她:“你,很冷吗?”
方洵九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又睨了睨他身上的一件单衣和自己身上的军袄,挑眉道:“你不冷?”
祁言摇头。
方洵九感叹:“年轻就是好。”
祁言默了默,忽然扳过她的肩,让她面朝自己,随后双臂一收,把人牢牢实实地圈在了自己的怀中,就连方洵九的脸,都差点贴到了他的脖颈。他比方洵九一六八的身高高不了多少,在清一色的守军队伍里,妥妥算个小身板,但在他这个年纪,其实已经算是超常发挥的高度了。
方洵九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停滞了几拍。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嗫嚅着问:“你干什么?”
祁言一脸正经:“取暖。”
“……”
嘴上很正直,身体很诚实。被方洵九的呼吸扫过的皮肤,很快晕开了大片的红色。方洵九看着那团扎眼的红,不小心笑出了声。
这时,指挥部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你们俩在干什么!”
方洵九一吓,急忙推开了祁言,整理了一番军袄,咧嘴笑道:“如你所见,抱团取暖。”
贺子昂黑着脸道:“开会了!都在等你!”
“哦。”
说完,不等方洵九跟上去,他就摔门进了屋,脾气之大,惊得屋里几个上将抖若筛糠。方洵九冲着没什么表情的祁言笑了笑,示意他跟上来。待两人进屋坐下,方洵九才发现贺子昂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半是被气的,另一半是因为没睡好。出于和谐的战友爱,方洵九小声关切道:“怎么,和几个领导大战一夜导致肾亏了?”
贺子昂:“哼!”
好嘛,不理就不理。方洵九幼稚地哼回去。看他鼓着眼瞪自己,精气神似乎好转了不少,这才死皮赖脸地眨了眨眼,坐直身体道:“开会。”
众人同时收敛了不该有的情绪,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战略部署上。
方洵九接过罗杰斯夫递来的资料,翻开第一页,仍是熟悉的军力报表,地形绘制图等。她快速浏览着,另一方,贺子昂已经率先启齿:“从昨天开完会,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说。”
贺子昂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关于H国元首的话。”
方洵九翻资料的手停下来,抬眼睨他:“投降?”
“不,是鹰堡。”
其余人闻言,除了祁言不太懂鹰堡的战略重要性,一脸蒙×外,四个上将皆是面色不善。在此之前,方洵九也恶补了一些鹰堡的情况。鹰堡建在卑塔洛山脉,地处高原,除了正东方向,其余三面全是万丈深渊,毫无进攻的可能性。而唯一能屯兵的正东,林地不平,难以整兵,且在距离城门十五里处,有一个天然的断裂带。数据显示,这处断裂带的深度,足足有六十八米,而通过的路径,只有断裂带上方不到二十米宽的三座石桥。可以想见,三座石桥能进军的人数有限,在巨坦人远程武器数量足够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成功越过断裂带。
方洵九眉峰紧拧,听着贺子昂说:“当时建造这座据点,就是出于把鹰堡作为中枢腹地的考虑,正常情况来讲,我们认为,在没有空军的战事里,要取下鹰堡,几乎不可能。现在,这个难题就摆在我们面前。”
“等下。”方洵九道,“我有个问题。”
“你说。”
“既然易守难攻,那为什么,这个据点还是易主了?”
“……”
谈及这个,贺子昂的脸色也微微发白。
陆尧见状,替他解释道:“因为,当时的守城将领蒋骁……”
“因为蒋骁人蠢还冲动,妻子女儿都死在巨坦人手里,受不了巨坦人的挑衅,中了诱敌之计。”方洵九抢过陆尧的话头,眸色一沉,依次扫过四名如坐针毡的上将,不紧不慢地吐字,“我不想评价这位已经身故的将领,他为他的愚蠢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我只想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在我手底下,你们别干这种蠢事,否则轮不到敌人收拾你们,我第一个让你们知道‘死’这个字的国际读音。第二,巨坦人怎么拿下的鹰堡,我会原封不动的让他们吐出这块肥肉,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四名上将:“……”
贺子昂叹气:“鹰堡的失守,不能全怪蒋骁。他在这之前,一直是非常出色的陆战将领。”
“哦,”方洵九神情轻蔑,“你就拼命护犊子吧。”
贺子昂不满她的说法:“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有情绪。用至亲之人的死亡来进行挑衅,本来就是可耻的手段。”
“战争里,可耻的手段不叫手段,叫谋略。如果这一点你们都没学好,我建议你们回地球重新从幼儿园读起,我可不想亲手给你们盖国旗。”
“方洵九!”贺子昂原本对她的火还没消下去,这么一煽风,眼看着又要燃起来。然而,方洵九却没有给他机会:“你知道,在祁言锤爆了贾维斯的头时,我教给他的第二课是什么?”
贺子昂冷哼。
贾维斯:“????”怎么又提这一茬?
方洵九道:“一视同仁。这简单的四个字,我相信你们的小学语文老师都应该教过,有谁能准确无误地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无人作答。指挥部里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
方洵九看着众人,语速极慢,一字一顿地道:“简而言之,就是在有必要时,你能狠下心亲手把自己重视的人送去死,而不只是会牺牲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炮灰。”
“……”
包括祁言在内,所有人的神情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惊异。
“你们一直认为战争的本质是残酷,然而,这最残酷的事实,你们却从未正视过。连这基本的准则都做不到,你们有什么资格指挥手底下的士兵打仗?对于一个优秀的将领来说,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情绪,都不应该带到战场上。否则,那些因你的失误白白送死的士兵,就是你这一生永远背负的噩梦。不要忘了,不是只有你们,才有至亲至爱的人。”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让在座的几个有军衔的男人不禁陷入沉思。也许,方洵九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不是她无人能及的战争知识,而是她时而冷静到让人无法接受的思维。这正是从和平年代走过来曾经养尊处优的将领们所欠缺的。
贺子昂睨了她许久,沉声道:“受教了。”
几个上将也跟着敛下眼皮,虚心接受:“我们会记住这四个字,方小姐。”
“记住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明白……”
“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鹰堡的问题暂且压下,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贺子昂稍是沉吟,也没有深入探究这件事。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下一轮的战略部署。”方洵九将视线定在模拟沙盘上,娓娓道来,“首先,我们要清楚的第一个事情,是苏德安已经和我们达成短暂的战略性合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巨坦人算是我们的盟军了。所以,下一步,我们的行军路线,”她用一根手指沿着海岸线画出一条曲折的路径:“是变色人种在蓝海以北的七个据点。”
“方小姐是想先拿回南郡吗?”罗杰斯夫顺着她的思路提出疑问。按着她指出的这条路线,正是从斯特城到南郡的最短距离。以普通人的逻辑,当然会认为她拿下前面七个据点,是为了攻打南郡而做准备。
“如果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不反对。”方洵九模棱两可地回了话,继续道,“我初步估算过,接下来假如我们要进攻变色人种的亚当城,兵力少说应该在三百万往上。现在城中的可用兵力还有七百九十万左右,留下四十万驻守斯特城,其余大军同时进发,在亚当城外二十里的阳溪谷驻扎,声势必须要浩大,让四大种族知道,我们准备拿变色人种开刀。算上长途跋涉的时间,攻城日定在下个月九号,届时由我亲自指挥,唐尼率军两百万,打响攻城战。”
“两百万?”唐尼焦虑地抹了把脸,“方小姐刚才还说,拿下亚当城,至少应该有三百万的兵力。而且,变色人种在围攻斯特城吃了亏后,退守至亚当城的兵力少说也在两百七十万左右,按这个实力计算,即使我们整整出兵三百万,也是一场赢面五五的持久战。另外,为什么攻城时间定在下个月九号?亚当城离这里差不多两百多公里,大军日夜兼程的话,不到一周就可以抵达阳溪谷。”
“听话要听重点啊唐尼宝宝。”方洵九敲桌子。
唐尼下意识地一抖:“所以……重点是让我去送死吗?”
“……不得不说,唐尼上将今天的领悟力有两米八。”
“……”
贺子昂:“开会呢,你认真点。”
“我哪里不认真了。”方洵九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我的重点已经说过了,巨坦人和我们结盟了。既然结盟,出兵相助是理所当然的,剩下的一百万兵力,我们的好朋友苏德安肯定会想办法。”
“……”
贺子昂神情复杂地盯着方洵九:“你怕是想得有点多。诚然,苏德安的确答应和我们结盟,但我并不认为,他会这么老实地派出他的兵听你指挥。”
“啧,说你腹黑,关键时候你还给我演起玛丽苏来了。”方洵九朝罗杰斯夫递了个眼神,“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弄得怎么样了?”
罗杰斯夫闻言,回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个迷你型放映机:“在这里。”
几个人不解的注视着方洵九,听她边笑边道:“为了让我们的好朋友和我们有难同当,我之前特意让罗杰斯夫去地牢给苏德安小可爱录了一段视频。”
几个大男人同时一激灵,感觉到今天的方爸爸迷之可怕。
贺子昂问:“内容是什么?”
方洵九嘿嘿直笑:“当时苏德安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吗,你也知道,人有三急,苏德安肯定不例外,所以,罗杰斯夫上将特别巧,非常巧,录到了苏德安尿裤子的一幕。”
贺子昂:“……”
唐尼等人:“……”
方洵九:“作为盟军呢,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坦诚相见。So,罗杰斯夫上将。”
“在。”
“等会儿完事儿你让通信兵给苏德安送一个放映机去,顺便告诉他,这玩意儿,我们可是Cobr /y了好几百份哟,让他自己看着办。”
罗杰斯夫听着她上扬的语调头皮一麻:“方、方小姐,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然呢?留着这视频给他相亲吗?”
罗杰斯夫的脑子里顿时刷过一排:six,six,six。
贺子昂按住眉心:“方洵九,你这是坟头蹦迪出来的灵感吗?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你也能用得出来,那可是一军统帅。”
方洵九满脸正气:“怎么说话呢,我刚不是教了你这个巨婴,战场上的手段不叫手段,叫谋略。”
“……”贺巨婴竟无言以对。
方洵九:“好了,下一题。”
众人不敢打断她的话,生怕被这货惦记上,哪天也用这么无耻的“谋略”来对付自己。方洵九喝了口水,接上了唐尼刚才的问题:“至于为什么要定在下个月九号进攻,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你会计算的事情,其他人也会。我们大张旗鼓进军变色人种的据点,这些蜥蜴他表哥肯定会严阵以待。到达阳溪谷后,大家该干吗干吗,就当公费旅游,放松心情,尽情玩乐。等到亚当城的守将精神稍微松懈,我们再利用城外的天然壕沟,进行伏击,争取速战速决。关键的一点在于,听指挥,提高你们的执行力。这种没什么难度的攻城战考的就是临场应变,所以,我需要你们高度的配合。”
“是。”
“然后,最重要的两件事。”方洵九特意停了停。
众人见她这模样,急忙打起了精神。
“记住,从亚当城开始,到南郡前的最后一个据点,冬冀城,每拿下一个城池,由……祁言负责,在入城的第一时间,释放城中所有佩特星奴隶,照之前的模式,让他们自行拿取粮食物资,然后集中派兵,送去蓝海以南的安全地带。”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贾维斯问:“这件事不是由我负责吗?现在为什么让他……咳,祁言去做?”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打算。”方洵九说着,转向祁言:“能做好吗?”
祁言腼腆的点点头:“能。”
“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你了解他们胜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软肋和雷区,把握好分寸,这是你的机会。”
她一席话说得不明不白,祁言和其他几人都不太懂,她究竟想干什么,只能默然不语。
方洵九接着道:“第二,每拿下一个城池,由贺子昂亲自负责,暗中派兵三十万,夜行昼伏,化整为零,能够混进佩特星原住民的就乔装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前往蓝海湾驻扎。”
这话一出,所有人更是疑惑不解。陆尧率先问道:“为什么?”
“我拒绝回答。”
“……”
方洵九故意卖关子:“等时间到了,再和你们细说。你们只需要明白,这两个事情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谁的锅谁罚洗厕所三个月,不准用工具,全程手洗。”
“……”
唐尼打了个干呕。
贺子昂:“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说完了。”方洵九耸肩。
贺首长:“……”
“如果都没什么疑问了,现在,各干各的事,抓紧时间。装备物资都清点一遍,军队士气给我好好提上来,实在不行每天对着国旗开个鸡血早会,务必在三天后出城前,让我看见一整队迎着太阳疯长的喇叭花!”
“是。”陆尧四人大声回应。
“我先回去养神了,三天后再见,没事不要来打扰我,特别是……唐、尼。”最后两字,方洵九刻意咬紧了牙。
一脸蒙×的唐尼上将,我又怎么了我?
完全没有自觉是他在背后说了方洵九诱拐未成年的坏话。
方洵九也不解释,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假笑,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就走。贺子昂目送她离开房间,又收回视线,集中注意力在战事资料上。祁言则是快速站起来,跟了出去。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斯特城的地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方洵九刚下台阶,脚就滑了一下。幸亏祁言手疾眼快,疾步上前扶稳了她。方洵九顺势挽住祁言的胳膊,意图把他当个人形拐杖,一边走,一边说:“这几天我让你温习的那几场战役怎么样了?”
“唔……”
“有不明白的地方?”
“不是,雾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阳关谷,我觉得可以守住。”
“矮油不错哟,说说你的想法。”
“那个地方,我仔细研究过,是龙群迁徙的必经路线。”
方洵九瞳孔猛的一缩,凝视了祁言片刻。就在祁言快要顶不住她眸光中的压力时,她突兀的笑了起来,拍着祁言的肩膀道:“小兔崽子,学得很快嘛。你的悟性,可以说是我带过最牛的一届学生了。走,回去和我仔细讲讲你打算怎么守下阳关。”
“……好。”祁言垂首。
两人回了屋,祁言很细心地给方洵九端来一盆火炉,放在离她双脚不远处,又给她倒了杯热羊奶,这才打开地形绘制图,拿出一支红笔描描画画讲解自己的思路。
大概三个小时后。
距离斯特城五十里地的巨坦人驻扎营。苏德安和亚尔弗此时正两相静默地坐在军帐里,看着一个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铁盒愁眉不展。
两人的脑海里,还在回忆前不久人类通信兵的传话,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尊敬的副帅,我方指挥方洵九女士,定于三天后出兵亚当城,根据之前的合作协定,她请求您出兵一百万协助攻城。为表我方对您的尊重与诚意,方女士特地让我给您送上一份薄礼,望您笑纳。
望您笑纳……
苏德安情难自禁地想起那一夜地牢里,被方洵九那人畜无害的假笑支配的恐惧。他打了个抖,及时止住了可怕的回忆。
亚尔弗见他对着铁盒已经端详了半个小时,提醒道:“副帅,不打开看看吗?”
苏德安一爪子按在盒盖上:“依我对那个女人的初步了解,她送来的,肯定没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定时炸弹,只要我一打开,计数器就开始飞快倒数。”
亚尔弗直觉这孩子怕是被人吓傻了,哭笑不得道:“副帅,炸弹现在可是紧缺资源,我相信那位方女士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
“你不了解她,那货就是一朵食人花,还自带BUG体质,不能相信。”苏德安放在盒盖上的手微微发抖。
亚尔弗耐着性子分析:“既然已经决定合作,我们于她而言,大有价值,她不会轻易中断双方难得建立起来的联系。我的建议是,打开看一看,万一里面有攻城的战术配合呢。”
“嗯……”苏德安迟疑半晌,到底还是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铁盒。
亚尔弗直起身子,翘首以盼。苏德安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拿出来一台迷你放映机。
“……这是什么玩意儿?放映机?她送这个给我干什么?”
“可能是她录下的战术指导视频。”
“唔。”苏德安又疑惑了片刻,还是决定按下播放键。
然后……
两人同时石化,目瞪口呆地看着军帐中间的全息投影反复播放着苏德安尿裤子的一幕……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头一次当了猪队友的亚尔弗口干舌燥,一言不发地摸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想要悄无声息地往外溜。刚溜到一半,苏德安僵硬地看见了盒子底部的纸条,方洵九那种欠抽的语气具象化地表述着:放心毁,大胆毁,毁了这一份尿裤子的视频我还有一百九十九份,只要你不出兵,我就让你的手下人手一份,略略略。
苏德安瞬间爆发出一声不受控制的怒吼,响彻了大半个军营,震得亚尔弗和半数巨坦士兵的心肝脾肺肾都在高度波动。
“方洵九!!!不把你的狗头切下来当尿壶我就是你孙子!”
远在五十里外莫名其妙升级当了奶奶的方洵九:“阿嚏!”
祁言抬头看看她。
这时,守关讲解已近尾声,方洵九摸了摸鼻子,拍手道:“很好,有点一军将领的样子了。但是这里面还有几个漏洞。”方洵九拿过他手里的笔,在地图上重重点了几处:“如果敌方选择从这里暗度陈仓,你布下的守军正好被别人绕背爆头。另外,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你这个点的兵力不足,容易被突围。”
祁言唇线抿紧,泄气的埋下头。
方洵九知道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不能急在一时,于是搓搓他的脸颊,笑嘻嘻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遇上你说不定还得吃大亏。继续努力,毕竟是爆表的智商,超越爸爸,未来可期。”
祁言的视线撞进她的双眸,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在脸上贴得愈发紧密。方洵九想缩回爪子,愣是没成功。祁言问:“你冷吗?手这么凉。”
“一、一点点吧。”
祁言立刻走到床边拿过棉被,折返回来裹在方洵九身上,蹲下身乖巧地说:“还冷吗?”
方洵九拉着被子吸鼻涕:“不冷,就是……貌似有人在骂我。”
祁言:“……”
“奇怪了,像我这么肤白貌美还富有正义感的宝宝,究竟是谁这么不道德?”
另一方的苏德安:我呸!到底谁不道德了!
方洵九又打了个喷嚏,祁言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她咕噜咕噜喝完,冷不防地,肚子叫了一声。两人尴尬对视,方洵九嘿嘿:“饿了。”
祁言语气温柔:“我去食堂打饭。”
“好,我等你哦,快去快回!”
祁言点点头,百米冲刺奔出了房间。
没一会儿,他就端了两个饭盒回来。两人简单吃过,祁言早早打来洗脸水,等方洵九洗漱完毕躺下,他就守着她。确定方洵九睡着后,祁言再次把自己的被子搭在她身上,熄了灯,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出去。
夜里的雪下得更急。由于没有娱乐设施,士兵和家属一般休息得早,街道上只剩下几盏稀疏的灯。偶尔有巡逻队打着电筒走过,军靴踩在冰面上,发出窸窣的响动。待脚步远去,一个瘦小的身影,仿佛一头黑豹,猛地窜向了伤兵营。
……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
方洵九在床上滚了两圈,额头脖颈上都是湿漉漉的汗渍。她被热醒过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身上的棉被。不出所料,又有两床。她叹了口气,迷糊地拎着棉被坐起来,摸黑想给祁言盖上,结果,棉被落了个空。方洵九察觉不对,走到门边打开灯,看见屋子里当真空无一人时,她拧起了眉头。想了想,她匆匆拿起军袄穿上,出门往街对面走去。
彼时,贺首长睡得正酣,梦见和某人在温暖的海边,玩水嬉戏,顺便目睹了某人穿比基尼的美好场面,可惜,高潮部分还没到他就被一阵索命似的敲门声惊醒了。贺首长浑身散发着不幸福的气息,三魂少了两魄似的把门一开,方洵九麻利地钻了进来。
贺子昂定了定神,打着哈欠道:“天还没亮,你来干什么?”
方洵九牙关直哆嗦,吐字不清地道:“你以为我大半夜愿意到你这儿来劫色啊?要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打扰你做春梦。”
被戳中心思刚刚真的做了一场春梦的贺首长:“……”
方洵九话音一顿,借着光线仔细瞧了瞧贺子昂微红的脸:“我的妈,你还真是正儿八经地在做春梦啊?”
贺首长:“……”
“不会对象是我吧?”
贺首长:“……”
方洵九目光下移,定格在他的裆部:“虽然我确实很容易成为别人幻想的对象,但是你还是得稍微节制点,怎么样?需要让萧铭给你送一个充气工具来佩特星吗?”
“方洵九!”贺子昂总算被她刺激得瞌睡全无。
方洵九翻了个白眼:“不要总是大呼小叫,大半夜的,万一把巡逻队喊来,你想让大家都看你一脸早泄的不满足吗?”
“……”
贺子昂握紧双拳,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为刚刚做的梦给自己道了个歉。怎么能梦见这么没有素质的女人!!不应该啊!!
好一阵儿,贺子昂强迫自己忍住把方洵九就地办了的黑暗思想,走到火盆边上,翻搅着炭,让屋里的温度升高了些,随后,他才一屁股坐在桌边,问:“出什么事了?”
方洵九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严肃地道:“祁言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方洵九揉脑袋,“其实我一直有点不安。你知道,这孩子心里对地球人是有抵触情绪的,加上之前他和贾维斯发生了冲突,这段时间,几个兔崽子在我面前也是粉饰太平。我就怕我一个没看好,这四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去找他一个小辈的麻烦。”
贺子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一声:“你是怕唐尼和贾维斯把他拖出去打一顿?你怕是想多了,好歹,他们是军人,更懂得什么是纪律。”
“不是的。”方洵九否定。
贺子昂舒了口气。
“我是怕祁言把他们打一顿。毕竟这几个老男人骨头也不硬了,万一打出个骨折什么的,还要报工伤。”
“……方洵九!”
“我又怎么了你就开始吼!”
两人大眼瞪小眼。
按着惯例,还是贺子昂首先败下阵来:“我刚才说了,唐尼和贾维斯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他们两个参军将近二十年了,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被人打脸又不是第一次,报复心这么强,早就被人摁死在水里了。”
“说得有道理。”
“祁言还有其他去处吗?”
方洵九摇头。
贺子昂又道:“他会不会……”
“不会,别想,你打住。”方洵九肯定地道,“我带出来的娃什么秉性我还能不知道,他不会干背后捅刀子的事。”
“……希望如此。”贺子昂揉着眼睛,“那这么晚了,他还能去哪儿?要让巡逻队去找一找吗?”
“不用了。这熊孩子一般会在我早上醒来前二十分钟给我准备漱口水什么的,我回去等他,如果天亮他还没回来,再按失踪儿童处理。”
贺子昂一怔:“他……对你这么体贴吗?”
“何止体贴,简直是亲生的好吗!”方洵九站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他知道我怕冷,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点火炉,早上还会提前准备好洗脸水、漱口水,连牙膏都要挤好放在那儿,搞得我像个瘫痪的废人一样。就连今夜失踪前,都不忘把他的被子盖在我身上,热得我哟,你看,都快长痱子了。”
话音刚落,方洵九想开门,门却被人重重按了回去。贺子昂站在她背后,一只手撑在门上,与她不过咫尺的距离。方洵九甚至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后,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背咚?
方洵九噎了噎,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服软的神情:“干什么?”
贺子昂迷恋地靠近她些许,嘴唇只差一个指甲的距离,便要吻上她的肌肤。他甚至也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太清醒,只凭冲动在支配着自己的行为。他的另一只手颤巍巍地要搂住方洵九的腰,声音低低地道:“他能做的,其实我也能。”
方洵九狠狠一颤,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能当我的亲生儿子?”
贺子昂:“……”
贺子昂手上动作一停,犹如兜头浇了盆冷水,一把邪火就此熄灭。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冷冰冰地道:“慢走,不送。”
方洵九:“啧,就凭你这样,还想做我儿子。叔叔,我们不约!”
贺子昂“砰”的一声关了门。
方洵九被带起的风一扇,头发都凌乱起来。她哼唧两声,踹了下门框,一个人嘀嘀咕咕地往回走。贺子昂靠在门后咬牙,道:“方洵九,你大爷!”
半夜未眠。
方洵九独坐在桌前,翻着书打发时间。而在街对面,贺子昂的房间也一直亮着灯。直到天色蒙蒙亮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主街跑过,贺子昂的房间,才终于熄灭了光亮。祁言背着一包东西,尽量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原本想着不要吵醒方洵九,然而,等他关上门定睛一看,方洵九正微笑地睨着他。
祁言一哽,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垂头站到她跟前。
方洵九继续保持微笑:“说吧,半夜不好好睡觉你这是偷跑出去钻哪家姑娘的被窝了?我之前可能太注重抓你的文化成绩以至于你的思想品德至今还没有跟上,不过……”方洵九捏住他的耳朵,“就算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你想处个对象好好跟我说,我给你介绍还不行吗?你也知道这斯特城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女人,你万一当个第三者给人戴了绿帽,人家男人找上门来,你说我是该把你摁马桶里洗洗脑吗?”
祁言想:马桶是什么?好吃吗?
祁言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没反抗。
方洵九看他这软萌的样子,气消了大半,抄起手问重点:“说,爬的是哪家姑娘的床!”
“我……我没有。”祁言委屈道。
“那你干什么去了?给我一个能够信服的理由,千万别说你是睡不着出去跑了两圈顺便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
“没有……”
“没有什么?”方洵九摆出训孙子的架势。
祁言咬了咬下唇,取下背上的东西放在桌面。
方洵九:“求你了不要告诉我你还连吃带拿,顺走了人家姑娘的内衣。”
“不、不是的……”祁宝宝结巴起来,“是、是给你的。”
“给我的?我像是这么随便的人会穿别人穿过的……”“内衣”两个字还没脱口,方洵九已经打开了用破烂衣服做成的简易包袱,只见里面装着一张兽皮,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但毛质特别顺滑蓬松,内层的皮肉经过了处理,平整干净。在顶头那端,还穿了一根红色的长丝带,做成了一个披风的模样。
方洵九惊得张了张嘴,拿起兽皮抚摸了一阵儿:“这个……你是去哪里抢的?”
“不是抢的。”祁言慌忙解释,“是我昨晚猎了一头虎斑熊,用它的皮毛做成的。”
虎斑熊……
听起来就可残忍了!
方洵九简直不敢相信。但一想起眼前这娃徒手撕刺猪的能耐,又不得不信。方洵九沉默了会儿,把皮毛抱在手里。不得不承认,这种最原始的保暖方法,确实很有效果。只是这么转眼间,也能感觉到比先前暖和不少。
方洵九放缓语气道:“坐。”
祁言立刻拉过凳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受伤没有?”
祁言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说,这么天寒地冻的,你大半夜出去,就为了给我做这个?”
“嗯。”
“丝带哪来的?”
“昨天……在王阿姨家蹭饭的时候,看见她屋子里挂着这个。”
“王阿姨?”方洵九有种不妙的直觉,“就、就那个做肉夹馍的?”
“嗯。”
“你……没拿其他不该拿的吧?”
祁言眼睛扑闪着看她:“什么是不该拿的?”
方洵九一时无言以对。反正,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她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柔声道:“谢谢。”
祁言脸一红,急忙低下了头。
方洵九话锋一转:“不过……”
居然还有“不过”,祁言登时又紧张起来。方洵九见他绷直了身体,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我只是想说,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为他人涉险。相比我的冷暖,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祁言不语。
方洵九笑了笑:“在你为别人设想之前,你首先要保证的,是你自己的安全。这一点,适用于任何场合。不要做妄自菲薄的事情,也不要试图以一己之力换取别人的平安,这种看似伟大的贡献,实则毫无价值,明白吗?”
祁言懵懂地摇脑袋。
“换而言之,”方洵九耐心地道,“比如,你在替我做这件披风的途中,万一出了任何差错,我会自责,也会难过。”
祁言想了想,认真道:“虎斑熊我经常猎杀。”
方洵九:“听话听重点啊小可爱。”
“重点是什么?”
“……你赢了。”方洵九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个话题赞赏下他的手艺,祁言忽然低低道,“我觉得很值得。”
方洵九抬起头。
祁言目光灼人:“为你做的,很值得。”
“……”
方洵九咽了口口水。妈呀,天然撩又这么毫无预警地上线了。每次都要搞得当事人心惊胆跳,果然是个熊孩子。方洵九压了压惊,有点无法招架他纯澈的目光。扳着祁言的头把他转了个方向,然后抱着披风喜滋滋地道:“折腾一夜,你也该休息了。先去睡会儿,别耽误了生长发育。”
“那你呢?”祁言望着墙角问。
“我?”方洵九把披风穿在身上,“出去显摆!”
祁言:“……”
于是,把祁言按上床以后,方洵九就拿着洗脸盆,相当勤快地出门打了三趟水,为了引起广大群众的关注,她还特地挑了最远的井。这么几去几回,整个斯特城的女家属都被她的土豪气质吸引,追在身后问,这么独具匠心,这么Fashion,这么裁剪独特的皮毛一体小斗篷,到底是从哪儿顺的。
方洵九嘚瑟得看人都用下巴,直翻白眼道:“什么顺的!这是我家小棉袄亲手摁死头虎斑熊给我现做的,哎呀,没办法,谁让我养了个这么可爱帅气又贴心的小家伙呢?”
各家的大妈小婶婶闻言,回家就把自个儿男人抽了一顿,生气地比较,男人和男人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所有打完仗还要被老婆鞭策的士兵们一脸无奈。
有妻如此,不如战死。
而另一边,大嘴巴唐尼也不负所望,把这个消息及时告诉了贺子昂。贺子昂得知,默默把几个上将唤来指挥部,狠狠训斥了他们打仗不走心。
上将们一脸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首长昨晚血崩了吗?
只有人生赢家方洵九,正在感叹,生活竟是这么美好,处处充满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