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药
两人行走于院中,在旁人看来无异于雪中漫步的一对璧人。
顾卿自然接过沈安歌手中的纸伞撑起来,大半个伞面都往她那里压。
“小姐找我,所谓何事。”
沈安歌看了眼四周,轻声道:“此地不便说话,到你那里再说。”
这倒是让顾卿反问了一句,“小姐要去我那里?”
“嗯,不可以吗?”
顾卿难得敛眸,轻笑了一声。
“可以,我的就是小姐的,我的地方自然小姐可以随意出入。”
顾卿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沈安歌进了房门,再将其关上。
末了,他还别有深意说了一句:“小姐,我关上门,可以吗?”
沈安歌坐在桌前,一脸认真等着他:“做甚?关了门快过来,我真有事同你说。”
她本想自己拿起茶盏倒水,被顾卿拿了过去,用里衣细细擦着,再给她倒上茶水,递过去。
沈安歌坐的那个位置,本是顾卿坐的,现在他背对着门,与她相对而坐。
“小姐当心烫。”
等她喝完,不知何时顾卿手中多了一个手炉,那模样甚是精巧。
手炉被仔细包了一层帕子,火星不大,既不烫手,又刚刚好。
“这是你做的?”
少年点点头,这一点头让沈安歌误以为府里又苛待他了,遂开口道:“我忘了问你,可有缺什么,我吩咐去库里取。”
“没有,小姐交代过,所以都被添置得很好。”
“小姐找我何事?”
“顾卿,你可知晓有一种药物能让人昏睡几天却又不伤害身体吗?嗯?”
话音刚落,顾卿莫名盯着她看,审视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她才想起来这么问他,无异于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的底细,不用藏了。
在他面前,坦白比隐藏更好。沈安歌连忙补充说道:“这药,是我替爹爹和兄长求的,过几日他们便会出征,我担心……所以出此下策。柳书白那里我去过了,医书上有相似的,但我还没能找到配伍的法子。”
她的担忧不是假的,在他面前强调过一次又一次不能伤害她身边的人,对于沈安歌来说,家人的性命甚至比自己的更重要。
没来由的,顾卿心中升起些许怒意,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讽刺。
“怎么?小姐又要救人?”
“嗯,我不希望爹爹和兄长去,”
“若是如此,怎的不让沈将军辞官归隐?”
又何必来做这多此一举的事情。
沈安歌只得耐心解释道:“爹爹的性子我知道,为了百姓他什么都会做,又怎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临阵脱逃。”
“顾卿,若你真的有线索,来云院告诉我吧。”
顾卿没有送沈安歌出门。
“小姐慢走,雪天路滑。”
……
晚膳,一家人照常说笑着,只是不经意间都会看一眼沈安歌。
她也只是笑笑,说着要为父兄准备预防的药物便回了云院。
“还有九日得抓紧时间。”
沈安歌裹着狐裘翻看医书,没多久她便专注在其中一页上。
她不由自主念出声:“灵鸢草?”
提笔碾墨,她在纸上写下这味药材又继续翻看着医书。
直至该就寝了,云栀来催她,她也只是吩咐侍婢不用守夜,别来打扰她。
柳书白给她的医书果真是至宝。
云院里的烛光亮了一整夜,这期间还是云栀起夜查看给换上的。到了后半夜,索性云栀也没了睡意,就这样陪着沈安歌。
窗外逐渐明亮。
沈安歌抻了抻身子,放下纸笔。
“云栀,告诉阿娘,我要睡会儿就不用早膳了。”
她将写方子的纸张递给云栀,吩咐道:“按照这上面的东西买回来,不要惊动爹爹和阿娘,兄长和阿姐也不行。”
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云栀还是点点头,亲自带了银子出门一趟。
药材是凑齐了,但还得她亲自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毒。
按照沈安歌的吩咐,到晚膳前,这纸上的东西便都买了回来,云院中已经是一片浓浓的药味。
幸好天寒地冻,沈安歌熬药在院子里,热气很快便散开,减淡了药味。
待到晚膳过后,沈安歌匆忙回到云院,将房门关的死死的,连带窗户也不开。
“小姐,你真要吃?万一有毒呢?”
云栀拉着她的手腕阻止她喝下。
“小姐,不然我拿着药方先找郎中看看方子是否有问题,再来斟酌?”
沈安歌那里还听得进去,时间紧迫,这药都在嘴边了,正欲推开云栀一口喝下去。
门被外力突然推开,顾卿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做甚?”
云栀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道:“付九,快,快劝劝小姐,她要亲自试药。”
从那日交待下去顾卿一切衣食住行优待以后,府里上下侍从便对顾卿改了称呼。
“小姐如此聪明的人,怎的这会儿变笨了?”
他来做甚?来嘲讽我的?
沈安歌心里忍不住腹诽道。
“这里没你的事,你且先出去吧。”
顾卿不但不走,反而对着云栀道:“没听见吗?小姐让你出去。”
她以为云栀听得出来真假,没想到这个傻姑娘还真的退了出去。
房中,就只剩下两人,顾卿在她桌前站定。
“小姐就不怕有毒?”
“怕,这自然是怕的。”
“那小姐还如此莽撞?”
沈安歌没忍住,带着恼意没好气的抬着眼皮瞥他一眼。
“若你是来说风凉话的,那请你出去吧。”
她在自己面前还真是毫不掩饰脾气啊
“小姐莫急,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这种药物?有。”
沈安歌一激动,当即放下站起来,眼睛一亮转而盯着他。
“当真?”
“当真,只是……”
“只是什么?”
“小姐信得过我?”
只见少年将药碗推开,从袖中拿出一个净白瓷瓶。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世的回忆,前世顾卿拿她试药,所研制的药方也从不避讳着她。
有时还当着面与她说这是你晚上要吃的。
沈安歌记得当她避无可避被逼吃下净白瓷瓶药物后,顿时感觉全身无力,连呼吸都变弱,起初两日高热,后来便是在床上一连躺了好几日。
她笃定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遂努力爬到榻上去,可怜兮兮的等着生命尽头。
等她意识渐渐模糊昏睡了好几日后,又奇迹般醒来。醒来就见榻边是顾卿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她还嘟囔了一句,难不成因为我罪恶滔天所以到了阴曹地府?
当时顾卿也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撑着太阳穴在笑。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死,反而恢复后比以往还要强健的多。
沈安歌眼神一直盯着瓷瓶,丝毫未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