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护城河边的街上,残阳余晖满地。
与桥相连的街口,卖瓜的小贩与一辆装满木柴的牛车相撞。柴火散落一地不说,瓜也滚落四处,引得一旁的乞丐和孩童争抢,一片混乱。
沈府的马车正走上桥,被堵在相连两条主街的石桥上,桥面狭窄又不能够返回掉头。
桥下护城河,河岸边杨柳如烟。
不远处,周府的小厮擦着下颚的汗水,张望道:“公子,桥上堵着呢,我们换条路走吧。”
今日,他奉父亲的安排去一趟郑府,却不想撩开车帘,见到了在桥上的沈府马车。
清隽的脸上没有因为堵,而露出一丝焦躁,因他看见了沈府马车中探出头的沈安歌。
小厮一见自家主子这样,便知公子痴病又犯了。不禁重重叹了气,只好靠着马车等待路通。
热得他呼哧呼哧用衣袖扇着风,天儿可真热。
残阳落入河面,浮光掠影。
不知名的鸟儿因为燥热,也停在了柳树上歇脚。
见沈安歌一直望着桥头争吵的瓜贩和农夫,云栀探出身来,“小姐,外头热着呢,桥面很快会通畅的,咱们前后动不得,暂且等等。”
沈安歌眼里落着夕阳的暖光,秾华无比,轻拢着眉:“我并非担心这个。”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牛车里的柴火也并没有堆高,瓜贩的瓜也只有刚好一车。东西不多也并非什么重要的货物,为何两车的东西却有六七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运送?
他们堵在桥头争吵,也不在在乎散落一地的东西,更不在乎被旁人捡去。
指着桥上争吵?他们到余光时不时看向这边。
而且,即使日头西斜,这天儿也还是热的,寻常的贩夫走卒皆撸袖敞衣,可这群人却捂得严严实实……
不对!
瞬间,沈安歌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拉着云栀欲下车,朝着侍卫喊道:“快!立刻下桥!”
可是还未真的下车,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拦住沈安歌下车的动作,直直钉在车门边,让她又跌回车里。
羽箭就似信号一般,方才还在佯装争吵瓜农和贩夫,皆同时目露凶光。从木柴里、板车下抽出藏匿许久的刀刃,先是砍伤前来劝阻的侍卫,而后朝着马车奔来!
带头的侍卫立刻把剑,大喊着:“保护小姐!”
八爪铜钩从四面包抄而来稳稳抓住马车四角,霎时木块四溅,沈安歌便暴露在刺客眼前。
街边目睹一切的人群四处逃窜、尖叫着,喊着杀人了!
岸边十丈远,周家小厮吓得腿直打颤,哆哆嗦嗦道:“公、公子,有人行刺,公子?”
转过身来,马车里空荡荡,那里还有周景的身影。
遭遇刺杀对于前世的顾卿来说是家常便饭,连他的马车都是经过特殊改造过的。
只需按下机括按钮,马车四周便换成铜墙铁壁,就连车顶四角也能射出箭矢,抵挡片刻。
那时的沈安歌坐在车里,暗自腹诽过摄政王府的马车像棺材。
却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在遭遇刺杀时,会这么想念顾卿那驾刀枪不入的铁桶“棺材”。
那些行刺的凶手见到马车里只有两个女人,而非沈白,有刹那间的意外,但也顾不上许多。
即便不是要杀的人,但乘坐之人也一样重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须臾之间,沈安歌感受得到他们晃神过后,目标就立刻换成了自己。
当箭羽划破空中飞过来时,沈安歌下意识搂住云栀俯下身来,没了车壁的阻挡,箭矢擦肩而过。
随即左臂一阵钻心的疼痛,鲜血立刻从衣料里涌出来。濡湿了淡蓝色的披帛。
“小姐!”
身下的云栀更是惊慌,立刻睁大了眼,欲反身过来护住沈安歌,但被沈安歌用力按压回去。
“别动,箭矢擦了一下,没事的。”
“小姐,你别顾着我呀……”云栀哭着道。
前方侍卫正在奋力还击,突然领头的那个侍卫朝着车夫爆喝道:“带小姐走!”
车夫刚拿起缰绳,马匹便中箭受惊,嘶鸣着不受控制扬起前蹄。
沈安歌和侍女摔落在地,分散开来。
云栀滚落在地,在她的一声惊呼中,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安歌因手臂受伤,无力攀附,直接掉入护城河中。
“安歌妹妹!”
“小姐!”
那一瞬间仿若凝固,周景夹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艰难拨开人流,了解了缠斗的刺客,但还是没来得及拉住她。
可惜太远了,够不到,够不到……
他只能在桥上眼睁睁的看着她如断翅的蝴蝶一般直接坠落,河面溅出水花。
周景手臂抓着,不管不顾欲跳下河去,却被赶来的小厮拉住。
“公子!公子使不得,老爷交代过今日还有重要的是,不能耽搁,您别忘了!”
小厮大声道:“您不会凫水啊!”
就在他要推开小厮跳下去时,不远处扑通一声,一个黑色身影毫不犹豫直接跳入河中。
他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他心悦的姑娘在别人怀里,少年已经将人从河里拖了出来。
每一次少年出现的那样及时。
残阳的余晖中,湿漉漉的沈安歌攀着少年的肩,以一个极其信任的姿势靠着他,头搁在少年的肩上,两人交颈的姿势。
他与歌儿相识数十年,可似乎永远来迟一步。
“你躲一边去。”
周景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刺客,拿起配剑冲了进去。
刚入人群,不知什么人出手,四周的箭雨猝然停止,继而从屋脊后滚落四具弓箭手的尸体。
顾卿将沈安歌抱上岸,小心搁在柳树下靠着,随即抬手点了两下肩胛骨。
柳树下的人有了生息。
“付九。”
沈安歌清透的襦裙浸湿了水,越发薄可透肉,身形清晰可见。
她狼狈不堪,头发也都散落贴着,但望着他的眸子里却带着笑意,好像笃定了他会来一般,不惧刀剑乱舞,蕴着温柔信任。
顾卿下颚滴着水,盯着她染着水汽的眸子许久,方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他跳入河中时只见她直直就往河底沉。
“方才为何不凫水?”
顾卿的声音轻柔低沉,沈安歌知道那是他隐隐动怒的前兆。
她扬起一个残破的笑容,嘿嘿两声:“忘……忘了。”
忘了?他脸色铁青,随即眸子看向她怀中盒子。
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