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阁老推荐谁?”
“臣举荐内库司沈司丞,跟户部一起,执掌新盐司。”
王阁老的话,惊掉了众人的下巴。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然此时有了交集。
便是一直面色平静的沈时宜,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前面的王阁老一眼,恰好和王阁老回首的视线碰撞。王阁老和气一笑,沈时宜也回笑一礼。
谢庆善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的眼色,脸色难看。
曾几何时,他也是看好沈时宜这个后辈,想要委以重任。但是,那更多的是出于家族人才凋零的考虑。
谢庆善忍不住想,若他是阁老,他也会这般平和的给年轻人机会,而不是下场跟别人争名争利。
谢庆善闭了闭眼,忍不住想,有朝一日,他入阁之后,也会如王阁老这般,和沈时宜等年轻人打好关系。但不是现在。
“臣附议王阁老的举荐。沈司丞一向擅长经济之道,又对新盐有些研究,想必能胜任新盐司的差事。而且沈司丞还是津门人,回到故地,想必更加如鱼得水,能将新盐司发扬光大。”
谢庆善妥协般奏请陛下。
沈时宜此时不再沉默,上前一步,“陛下,微臣年纪小,经验浅,说话做事不爱留余地,新盐司还要跟江南盐商共举盐业,微臣的性格,恐怕不适合跟盐商和新盐司老人打好关系。所以,为了新盐司,微臣只能多谢王阁老和谢尚书的好意。”
沈时宜说话铿锵有力,谢庆善却不分青红皂白,“沈司丞如今是六品,新盐司主官是三品,便是副手,也是五品以上。沈司丞还是多考虑一二,错过今日,以后内库司可给不了沈大人什么升迁的机会。”
谢庆善差点儿便将“不识抬举”四个大字明晃晃的说出来。
他的话虽有道理,但是他的语气,却让一些人皱起眉头。
谢尚书平日里看着和善,为何行事如此莽撞?别说沈司丞刚刚帮了你,便是普通后辈,也不能这般出口训斥。
即便沈司丞是晚辈,谢尚书要教训,也回家里教训,大庭广众,朝堂之上,做事有失体面了。
事关利益,谢庆善本就急躁,沈时宜又是他从心底看不上的女子和小辈儿两重身份,而且还给他下套使绊子,谢庆善自觉,自己没有指着鼻子骂已经是很有修养了。
立场不同,态度也不同罢了。
沈时宜仿佛没有听见谢庆善的话,还是拱着手,坚定的等待陛下裁决。
“老夫对沈大人不太了解,如今沈大人如此说,那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陛下,这人选,待老臣等几个阁臣商议之后,再重新向您举荐。”
与急躁的谢庆善不同的,是王阁老的态度。即便沈时宜婉拒了他的好意,他也并没有生气,而是退了一步,将事情先定下来,人手再议。
皇帝摆摆手,“别再议了,除了沈时宜,昨日,陈侯和其子陈庆安,带着西营人马,忙前忙后,劳苦功高。陈侯位高,执掌西城人马,自然不适合派到津门,那就让陈庆安去津门,共监新盐司。好了,就这么定了,退朝!”
平日里的早朝不过例行公事,今日的早朝,跌宕起伏,精彩绝伦,谁也没想到,最后的彩蛋,竟然落到了陈侯一家身上。
王阁老和谢庆善天然是文官阵营,自然不希望武将渔翁得利。但是陛下说的也有道理,陈侯昨天出人出力,他参与其中,让人无可指摘。
叹了口气,王阁老走到沈时宜身边,“前几日就说让你得空来家,可能是客气话。这次,老夫看你行事进退有度,心胸开阔,着实心下欢喜。你说你行事锋芒,不善言辞,老夫可不这么认为。你底子是好的,就是缺乏教导罢了。你别介意,老夫到这个年纪,说话就不自觉倚老卖老。”
沈时宜摇头,恭敬的站在王阁老身边,王阁老见状,也是欣慰,“好,看你也是个不善交际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共事的话,就知道彼此了。”
王阁老转身离开,带走一群眼光莫名的臣子。
他们不懂,沈时宜刚才在朝会上,并没有说太多,为什么王阁老会这般对她印象好。
不过王阁老为人,朝野上下都很认同信服,当下,便因为王阁老的话,对沈时宜有了基础的好感,纷纷点头离去。
沈时宜抱拳回礼。
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她都该谦卑一些。
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去,一直待在原地的谢庆善此时,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沈时宜,嘴巴翕动,最终还是没有口出恶言,只指着沈时宜,手指着沈时宜晃动半晌,留下一句“不知所谓!”便甩袖走人。
这次,他身后的跟随者,少了很多。
四皇子秦瞻,一向是朝堂上的旁观者。此时,他从高台侧面走下来,走到沈时宜身边。
陈侯等勋贵几人,也走到沈时宜跟前。
“还是托沈司丞的福,这次就谢过了,以后但有所请,尽管直说便是!”
陈侯哈哈一笑,对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拱手,“都是陈兄和陈侯帮衬,不然下官孤身一人,什么都做不了。”
“客气话不用多说,都在心里了。今儿真是高兴,我请客,咱们兄弟几个喝一杯!四皇子,赏脸一起?”
陈侯面对四皇子,带着亲近和恭敬。
四皇子摆摆手,“陈叔自去吧,景深不喜饮酒。”
“还是老样子!那咱们就先走了!”
几人从文官嘴里抢了肉,自然是扬眉吐气的去大吃一顿。
这次早朝,一改往日的蜻蜓点水,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一个多时辰。
秦瞻看了看一旁的沙漏,看向沈时宜,“走吧,请你出去吃一顿。”
沈时宜跟在秦瞻身后,两人在马车上,路过宫墙告示处,发现昨天的暗流,已经被一纸布告平息,沈时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怕了?”
沈时宜失笑,“昨天牵连人数恐有上千,今日就这样平息了。怎么不后怕。”
牵连无辜之人,沈时宜虽然在谢庆善那里出了一口恶气,却也悬着心。好在昨天处理及时,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出来。
“为什么不去津门?那可是连升三级。”
秦瞻和沈时宜坐在马车中小桌两侧,秦瞻状似随意的问道。
沈时宜开口,“我在朝会上,说的是真的。新盐司就是争抢话语权,争夺利益的地方。我不适合。”
秦瞻苦笑,“上郡那里如此,津门也是如此。你还真是高风亮节。”
秦瞻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苦笑,打趣沈时宜到。
沈时宜见秦瞻侧过头,忍不住说了一丝自己的真实想法,“新盐司直面江南盐商,利益相关,就让谢尚书在前面挡着吧。反正,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制盐图是我沈时宜的,他谢庆善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他如今为新盐司忙碌,对抗江南盐商,也算是为我做嫁衣裳了。毕竟,我不缺钱财,只却名声和根基。眼下,谢尚书助了我一臂之力,还为我挡住盐商的敌视,这不是大善人吗?”
秦瞻这才笑出来,忍不住给沈时宜一个脑瓜崩,笑斥到,“这就得意了?”
沈时宜缩缩头,点头,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秦瞻忍不住摇头,说她笨吧,她将当朝尚书耍得团团转,说她聪明,她不知道,有些人一旦得罪,就得一棒子打死,才能永绝后患。
秦瞻想着户部的几位堂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