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东家已经在东南街街尾那里,买下了铺子,待天气转暖,就要将你们成衣处挪到新铺子去。你是新来的,这几天跟苏师傅好好学本事,三天后的考核,尽力而为。”
见石掌柜跟新来的女娘说话,众人有意无意的注意到了,待石掌柜出去忙,便有耐不住性子的人上前试探。
“哎,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咱们铺子,年前年后都没有听说招人,我妹子看着跟你年纪差不多,若是招人,我妹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沈家绸缎庄在津门是多少人眼中的出路,能进沈家绸缎庄做事,在家人邻里眼中,算是出息了。这里东家为人厚道,只要不犯错,从来没有借口扣工钱之类的,若是年头年尾或者年节之时,铺子忙碌,还会主动包红包加钱。
再加上沈家东家和掌柜的都是公正和气,厌恶嘴甜心滑之人,所以众人做起事情来,也没有别处的憋闷,只要事情做好,不用去担心别的歪门邪道。
平常百姓,能有个不受窝囊气挣个安稳钱的好营生不容易,因此沈家绸缎庄在津门百姓中,不仅仅是良心商家,更是良心东家。
进到沈家绸缎庄的伙计,算是烧了高香了,不仅仅是姐妹兄弟,邻里亲戚也会让他们时时留意招新,他们也想进沈家绸缎庄做工。
如今冷不丁出现一个新人,而不是一批新人,众人心里难免嘀咕。
于秋梅是去年年底进的沈家绸缎庄的那起人之一。她家也算是南城的殷实人家,因此于秋梅相比于旁的女孩儿,双手很有优势,不但没有平常人家女孩儿手上通常会有的干燥起皮,骨节冻伤,还十指细长,骨细肉丰,是一双天生适合拿针线的手,于是,便被苏师傅收进沈家绸缎庄,带在身边教导,为今年成衣铺子的开业做准备。
因为在家中受宠,境遇也不错,于秋梅虽然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在南城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可是说话却经常不过脑袋,此刻她就因为心中好奇,便直接找上新来的,开口问道。
钟春此时跟四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若是钟家人此时上门,想必第一时间也认不住来。
是的,钟春没有归家,而是找了机会在知府府上年前放出恩典,允许一批到了年纪的下人自赎自身时,果断跟沈时宜通信,得了银钱赎身之后,便直接跟在沈时宜身边,就像当年沈时宜承诺的那样,钟春直接进铺子做工,养活自己。
此时,面对面前这个想要在众人面前争先出风头的女孩儿,钟春低头一笑,声音又稳又低,“我姓钟,名叫钟春。本来该四年前进铺子,后来有了变故,便拖延了几年。”
于秋梅听着钟春的话,只觉得浑身发痒,没有细究就转身跑回几个跟她一同在苏师傅跟前学艺的伙计跟前,用很大的声音窃窃私语,“哎,她跟咱们不一样,她是奴婢出身。你们听她说话,那一股子奴味儿,迎风飘二里!我都不用问就闻出来了。”
“真的?我还没见过当过奴婢的人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我们邻居家孩子多,养不起,就把大的卖了。后来那女孩儿出息了回来找兄弟,哎呦,走路都是飘着走,说话就说话,非要扭头侧身,看着就别扭的不得了,跟咱们寻常人家不一样。”
…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谈论见过的大家婢,间或有人加入进去,炫耀自己的见闻,钟春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提着裙角来到二楼,将一会儿苏师傅要教授技艺的地方的桌椅板凳都擦一遍。
石成顺得了东家的令,出门请陶家掌柜的功夫,再回来,便得知铺子里多了一个“新闻”,那就是钟春是奴婢出身。
“都闲的没事儿干是吧?人家是奴婢出身,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出身,值当你在这儿大谈特谈?”
掌柜的突然在身后出现,让柜上几个伙计吓得魂儿差点儿飘出来。
在柜上私下议论别人,众人面色讪讪,有眼力的赶紧拿着抹布,鸡毛掸子,开始整理柜台和货品,跟掌柜四年的张大宝自觉有些面子,跟掌柜的求饶,“咱们没有恶意,就是觉得稀奇,私下议论了几句,以后再也不会了。”
众人听了,也跟着点头。
石成顺听了,这才转了脸色,“安心做事儿,少说闲话。”
留下一句话,石成顺去后院儿跟东家汇报跟陶掌柜约好的时间,却不知,他一走,几个伙计都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钟春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她话中“四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还是让众人有所猜测。
四年前,是沈家绸缎庄最低潮的时候,那个时候,沈家绸缎庄别说没有生意,连伙计也只有如今的石掌柜一人。
那钟春的身份,众人虽然不知道,却不难猜测,她不是认识掌柜的,就是认识东家。
眼下正是管事竞争前夕,突然出现一个有根底的陌生伙计,众人哪里能不胡思乱想。
柜台这里还好,绸缎庄的管事,大概率是跟随掌柜的最久的几人之一,楼上成衣处才是真的恶意满满,因为难保,钟春这会儿来到成衣处,就是来跟众人争这个管事位置的。
“好了,这些花样和配色,咱们就先教到这里。今天虽然刚开门儿,但是咱们成衣处还是有几单定制的生意,彩云,你跟红菱一人负责一单。剩下的也别闲着,彩云和红菱做衣服,你们就跟在身边多看多学。想当年,我们那批人哪里有人手把手教,都是跟在师傅身边打杂自学的。你们多用点儿心,以后成衣铺子开起来,生意多了,挣得也多了,咱们便是女子,也能跟男子一般,顶门立户。”
苏师傅如今有些上了年纪,没事儿就爱讲古。几个来的时间长的学徒自顾自的做事,众人各忙各的,只有钟春,听着苏师傅的话,眼中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