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跪伏在柒拾的脚下,那样虔诚地拜着柒拾,仿若柒拾就是幻化人身的神。却令柒拾柔和的眉眼,染上了浓浓倦怠。
手中握着的茶杯,力道越来越大,此刻的柒拾是那样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慧极必伤。
也懂了当初曲随安临了时的担心,更懂了师尊为何说:“过于黑白分明的你,不适合这个世道,不适合为医。”
柒拾的声音在此刻辨不清情绪的,在人群中响起:“凭~什~么。”简短的三个字,抑扬顿挫不大不小。
却让地上俯首的人群,皆是一惊与不可置信的异口同声:“因为你,是柒神医啊!
因为你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啊!你不是已经救过我们多次了吗?
为什么就不能再救一次,你是医者啊?”那样理直气壮,说的是理所当然。
却让柒拾不由的笑出了声,不可置否:“世间不只我一名医者,所以为何揪着我不放。”
众人听此,皆下意识的低头。可能是因为,柒拾医术高超比之有名望的老医者还要好。
且无偿问诊,亦可能是柒拾是少有的女医者,心地纯善好…
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众人最后皆没有说出口。只是开始伸手去拉扯柒拾紫色的衣摆,当虔诚跪拜不得目确时。
便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愤怒,可笑。这藏在秘林间的世外谷,终是变了一片天。
当柒拾冷冷的两字“不~救。”在人群中响起时,绿光变红光的向柒拾扑了过来。
柒拾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在数百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血亦染模糊了柒拾的周身。
柒拾身后的人群带着半分惧怕,八分愤怒的亦步亦趋跟在柒拾的身后伺机而动。
柒拾踩着一步一个一步一个的血脚印,来到了自己的院中。目光直直的停落在,那悬空的冰棺上,紫藤相缠似瀑布。
停住了身形,似出神般目光遥远而诡异。跟在柒拾身后的众人见此,想上前却又惧于柒拾。
沉默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抱来干草,找来柴油。便向柒拾与及身后的院子扔去,泼去。
这一切在众人的眼中是那样的正义凛然,仿佛是他们,将要除掉一个祸害人间的怪物般。
柒拾忽的又笑了,看向冰棺中的曲随安。声音很慵懒温柔的喃喃:“看,随安~你看善恶从不分人~”
前一刻还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现却是万丈深渊所厌的地方。
若是众人中,只有一个人,扔了火把。那可追其溯源,但若众人皆举火把。被围攻的那个人,必定就是祸害该死。
所以众人向柒拾扔出火把的时候,那柒拾便只能死了。因为再怎样反抗,都像极了天地不容的怪物。
既是会危害众生安全的怪物,又怎会有一席之地。
熊熊大火顷刻而起,黑烟渲染每一片云层。柒拾的目光,却十分仔细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群人中,竟无一个不是柒拾救治过的人。亦竟无一个不是在镇安府,开始理所应当拆散柒拾与曲随安,在大婚时点燃火把之人。
当柒拾的身体与身后房屋化为焦炭废墟倾刻倒下时,众人还不忘,在完好处搜刮食物、钱财。
而在众人满载离去时,苏辞一手捂着将要窒息的心口策马而来时,入目的是废墟残骸。数百具尸体,横亘于林间。
苏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尸而入,那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处所。
苏辞徒手、发疯般的、在这废墟中,残骸中寻找着、在那被翻得满目疮痍的屋子中寻找着。
最后只找到密道入口,寻找到了柒拾的七名弟子。独独寻不到,那抺紫色。
能寻之处皆寻遍,除了那具冰棺,可冰棺中的人是让苏辞既羡慕又妒忌的存在。
所以苏辞又怎会大发慈悲的去处理,苏辞是人不是悲悯众生的神。
做不到宽容大度,即使这样的妒忌与丑恶,没由来、没身份。
然、也就是,这样一个决定。使的苏辞错过了,那具因果缠绕的“焦骨”、只余己身自我困顿。
苏辞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差遣家仆,领着柒拾的七名弟子前往临星城城主府。
以府中门客待遇相待之,新生入世。临走时她们曾双目赤红的问“苏先生,到底、何为医者。”
苏辞怔愣,几经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苏辞此刻,亦不知何为医者。待人去已空,苏辞静立于那片废墟许久许久。
终是血腥上涌,血溅废墟。苏辞抬头看向,那高悬的明月。伸手触碰,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自此苏辞身上,开始了一日复一日黑雾缠身恍若深渊。
终在月华城百姓减半乱葬岗腐尸成山时,瘟疫之患渐好。万物开始生长时,苏辞离开了那片废墟,走进了月华城。
停在了风流酒肆,听到大堂内传出的热闹哄笑,酒香飘逸。行人匆匆,跑堂忙碌,酒客醉梦,掌柜敲算。
苏辞抬脚进了,大堂。在一处人流稀少的角落席子坐下,堂中央的说书生用他那高亢且正义凛然的声音道。
“话说那医者中的败类柒拾,妄负月华城一城人的性命。被逼至绝境时,化身极其高大的怪物。
天降神罚、降下神火,让那怪物畜生身处烈焰焚身,身死道消。
而天神怜我月华城百姓“良善”,赐下甘露、救了在瘟疫之中挣扎的苦命人。
而这份天神认可的良善,也使的月华城百姓念及那怪物,曾救过城中人,还为其祭拜了吃食。”
大堂中人皆是唾沫星子乱飞,咒柒拾不知好歹。
角落中的苏辞声音先是低笑,后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声。
响彻大堂:“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就该死。”
大堂中的众人见此,眼角带笑的出声附和道:“对啊、死的好、死的好~”苏辞平生最大的计谋,便是用在了算计月华城上。
整整六年,苏辞成功了。月华城在皇子夺位的争斗下,成了一座弃城。
当苏辞领着兵马围了一圈又一圈时,听见他们的怒吼与惊恐。
苏辞骑着马,居高临下的问他们可还记得柒拾柒神医。
他们惊慌失措、猜测不止,抬手指着苏辞便说:“你与那祸害,是一起的…”
人群亦有不少的老少妇孺,甚至说皆是受过柒拾恩惠。
可不管是老人、妇人、孩童,口中的柒拾都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甚至指控着,怒骂着苏辞亦是一个怪物。
苏辞亦不辩解,只是笑得极为开怀的道:“我确实就是一个怪物!”
屠杀到最后,除了不知世事,还在呀呀学语的婴儿。无人逃过,火光放肆的燃烧了几天几夜,像极了当初。”
苏辞抬头望向那冲天的火光,喃喃:“柒神医啊!对不起,至今~我还是未能解答你徒弟们的疑惑,到底~何为医者。”
而站在远处可以俯视这一切的高山上,贞如旁观着这一切,终是止不住的叹气与摇头。
即使过程改变了,结局照样惨烈。而在场火光冲向神阙禁地处,一个看不清容颜。
声音亦辨不清其性别、无悲无喜的落子轻笑:“此局因果已形成,你待如何,再行棋。”
对坐之人是柒拾,亦不是柒拾、敛去情绪。淡然扫过,为她屠了一座城的苏辞。
那个曾经被她遗弃的,一方世界、界灵,天地为载体,万善为食的烛龙。
没想到这场终了,会选择在这方世界。更没想到这烛龙,闯进了她的因果,打乱了她的布局。成了注定的,追逐与牺牲。
看来是所图已然被察觉了呢…否则~抬眼看了看,某处。片刻后…
笑的意味深长,既如此便快些成长吧。再次观望向,那染了数份因果,身后一片火光冲天的苏辞。
拂袖间落下了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从九重宫阙落下。化为一抺光没入了苏辞眉心。
故事回到苏辞,从噬魂噬心的雾霾中走出。继而所有的黑色雾霾皆被苏辞吞噬,苏辞一息的失控而后又恢复正常。
温润的如沐春风,好看的双眸盛满星光生机的瞧着榻上的柒拾。
黑白分明的眸子,只余柒拾一人。待到黎明乍现时,榻上的柒拾睫毛闪了闪。
缓缓睁开了眼,见入目的苏辞,嘴角勾勒浅笑。
“君,容颜甚可,吾甚倾之,只是咫尺之距,却已天涯。”
苏辞闻言,便轻轻的靠近柒拾,带着迷人的浅笑:“此刻的咫尺之距,辞可触之便是足矣。”
柒拾伸手环着了苏辞的腰,而眸光点点的道:“小苏辞啊。此话便说错了呢~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时间一久又怎、只愿片刻须臾。”
苏辞笑了笑未再说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柒拾的容颜。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描绘加深。
正午时分,被乌云笼罩了许久的夜郎城,有一缕极其强势的光从云层中照出,凡是被照到的人皆化灰烟。
柒拾推门而出时,那光似是有知觉,朝着柒拾直袭而来。
柒拾伸手一抓,光便被控于掌心之中。带着与柒拾五分相似的灵力波动,苏辞见此想上前帮柒拾却似又想到了什么。
看了柒拾一眼,上前一步飞身向某处赶去。柒拾见苏辞闪身离去的背影,唇畔的笑变得更加惑人了。
手心慢慢收紧,那股浓烈的色彩渐渐变淡而后消失。
穿过九重宫阙,无悲无喜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薄怒:“汝明知手上所沾为“虎毒食子”,蕴者生灭不由己掌,偏生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柒拾抬头,望向那乌云遍布的天。双眸微眯慵懒中,透着几分无法形容的“厌”或者说倦怠。
“既已开局,又何必以潦草结尾作此收场~”
柒拾说着嘴角勾勒起一抹惊艳的笑,而后歪头斜睨着被光灼伤的掌心。
看似有些慵懒,有些温润,甩了甩掌心。掌心便被一层黑色的雾霾覆盖,使其失去存在感。使人下意识的,便看不见此处的伤疤。
而后足尖轻点,来到了城门外。看着被那幕吓到,拼了命发疯似的,想逃离的数千百姓。
其中力气较弱的老孺,幼皆有一半被大力挤压逆流推倒在地。
被急着逃出的人,踩在脚下,即使是察觉到了,也装作未曾察觉到与其丧命。
而苏辞领着柒拾带的士兵,执着长矛,大刀,上前者杀无赦。
现还不知夜郎城百姓的大概情况,又怎能轻易放出流窜。
柒拾从那数千人头顶飞过,来到了染血的苏辞身前。
二话不说的夺过苏辞手中长矛,唇畔划过苏辞的耳旁:“君需得记得,必要时一城覆之乃常事。
因一时的仁善,换来的结果往往不对等~”
柒拾转身面向夜郎城的百姓,恍若一个救世主带着点点慈悲引众生跪拜。而柒拾却在这一刻,挥动长矛。
瞬间多如细雨的血红,染红了夜郎城的泥地染红了柒拾的衣摆。
而柒拾身后的苏辞与士兵,灵魂发出震颤更是下意识的屈膝跪拜。这样的柒拾,柒丞相变得更加不可测。
柒拾转身,伸出左手为苏辞一点点的擦拭血污。而后又道:“此刻起,整顿兵数。
明日将存活的官员带来,本相要好好审问一番。
这夜郎城的情况是如何代管成这样,用了什么好方法~”
以年军甲,年副将为首的士兵听此,下意识的双膝发软、脊背发凉,连连点头。
嘱咐完,柒拾的目光再次扫过剩下的百姓,皆是惊惧的看着柒拾,目光只是轻飘飘的一扫而过,却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厌色。
柒拾温润中透着寒意的声音在“拥挤的前路”响起。
“没有吃所谓的“特殊肉食”,亦没弃亲缘者,未作恶者,皆上前一步可存活…”
人们皆察觉到这一次,可能是一个生机,争先恐后的上前,人流拥挤踩踏。
又是一片哀怨、哭喊。柒拾见此,长矛一挥涌到柒拾面前的人群,大腿上皆出现了一道伤口血痕。
一残,一瞎,一幼,一座城数千人。在这场“天灾”中,竟无几人是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