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复尘怀中的依旧,伸手按住了那落在眼前的喉结,然后目光缓缓上移。
一张极是风流好看的脸,映入眼帘。眉不似剑眉又更像女子的远黛眉,长长睫毛像待飞的蝶。薄唇苍白中,带着浅浅绯色。
“佛修~哈哈哈,就是不知无上佛的悲悯,是如何修来的?”依旧带着七分酒意三分调戏,不知是喉咙被依旧按的不舒服。
复尘的睫毛终还是闪了闪,睁开了那双不喜不悲带着佛家悲悯的浅色瞳孔。
依旧看着这样的复尘先是一愣,而后酒醒了大半…
月国皇宫,柒拾推开了龙息宫的寝宫。眸光说不清道不明,看向那龙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月朝臣,月国的帝王她的父皇。
缓步走近,而后站定于榻前。龙榻之上的月朝臣微眯的眸子轻飘飘的落在柒拾身上,苍白的唇动了动。
“孤~知你母后恨我。也知她终还是将皇后所担之责,处理的很好。
可她是孤的女人,即便是孤逼迫了她,即便是孤,不爱她。
她亦是孤的妻,当与孤同归。孤决不允许,她离于孤。”声音淡漠中又带着些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霸道与妒忌。
柒拾却听出了,涌至心口的话到说出时却变了。“这又是帝王之道吗?”慵懒淡然的声音却让月朝臣眸光一滞,而后哈哈笑出了声。
“不是帝王之道,却是帝王之尊。”明明声音听着还是中气十足的样子,柒拾却能敏锐的察觉到渐弱的呼吸。
“愿父皇黄泉,有人伴。才不至,不愿轮回…”柒拾伸手轻柔的将那双失去生机的眼眸,合上,声音更说带着几分苦笑。走出龙息宫,抬眸之际。
柒拾再次,见到了沐浴在阳光下的梁君诺,嘴角爽朗的笑成熟了几分,亦添几分归属感。
柒拾抬脚走向梁君诺时,却感觉双脚重若千斤与无力。
有时候人真的很可笑,他们深爱着一个人,却又与着另一个他们不爱的人,成亲生子,幸福美满一生。
从不在乎的人,突然离开了他们的身边,他们又变得在乎嫉妒,不允许他们离开、霸道的将其禁锢在身边。
三日后举国,着丧。国号由运改为寻。先帝先后崩,同葬皇陵。
而卫阳墓在城外十里处坟山中,而皇陵在遥远且不知名的龙脉处。
而此月国皇宫柒拾一身正黄色龙袍着身,牵着、着一身简化凤袍的梁君诺。
在文武百官的跪拜中,缓缓走上那象征着权利的龙椅凤座。
柒拾给了梁君诺后宫三千,只予一人的尊荣。战争起时,更是予梁君诺伴于身侧一同征战。
而边关来尘客栈中的苏辞,更是一次不漏的听着新皇与新后,是如何如何的佳偶天成,是怎样万古传唱佳话。
也曾站在来尘客栈,那熟悉的位置。不动声色的目送着,三分祝福、三分痴望与不舍。
听着酒肆茶馆中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帝后佳话。苏辞从来都是克制的,也从来都是理智。
既使寻醉也得保持着七分醒,只是在听到南国贤帝明明已经投降却……
愣住了心神,而后温润的眸子带着几分不可言的苦笑。
恨贤帝吗?年少时恨极了,甚至偷偷的建立了属于自己势力,只为一天杀了这个为巩固帝位。诛杀了苏族一脉的,冷血帝王。
可跟在那人身后久了,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许多帝王之道。也因那人将会登上了那个位置,又开始了换位思考。
开始有了,一个国家君王不正常的更替。自己将会由那个无辜人,变为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会不会在黄泉遇不见那人,等不到那人。
甚至自我催眠般的,在自己身上找过错。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是奋力杀了那人,而是做了那样的选择。
又是一年冬至,苏辞成了来尘客栈的说书先生。端坐于来尘客栈的正中央高台,四周皆有屏风围住。
喑红的烛光在屏风上,“垂泪”而烬。苏辞修长干净的手,执着案板在火光中一拍。
热闹的客栈大堂喧闹渐静,清冷温润的噪音不大不小的穿过大堂,的每一处。
“南方一鸟类,名为南燕。喜爱北方的广阔,学会展翅独行而飞时。
离于鸟巢,途经数千里的寻觅跌跌撞撞到达于北方。
止于北方一户农民家里的大槐树,顶着从树梢密叶落下的白雪看着窗外剪影下。
一家老小的世故人情,生老病死。等待春至啼声,入目白事纸钱。
入耳哭声,得以解脱。盘于屋檐送福缘,再归巢千里。亲缘已逝,再次周而复始……”
平静温润的叙事中,浅浅悲凉萦绕在来尘客栈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行人,脑中明明灭灭。
白雪飘落欲为两侧的青砖绿瓦商铺,渡上一层白。来来往往被白雪模糊了人海中,有人紫衣、白裘、撑红伞逆行于人流中最后停在了来尘客栈前。
飘渺似梦的声音很是温润的道:“你生来最先入眼的,便是世间极善,所以身陷囹圄不愿出,何必呢。到底那来的情深,固执呢?”
待苏辞那故事完结,随着案板一拍。那停留的脚步、身影才撑着红纸伞,伴着翩翩飘落的白雪悄然离。
开春时的第二个月,苏辞听到了传至边关的消息。女帝诞下一女,封为太女。
又再过数月,又听闻女帝身患重病恐不长久。苏辞心神恍惚,常常眺望着来尘客栈后院的马匹。
又或驻足在那条因柒拾,曾经驰马而过的街道许久、许久…
入秋后的月国皇宫内,柒拾站在那移植到龙息殿外的梧桐树下。唇色苍白,眉目淡淡。看着抱着孩子一脸温和安静的梁君诺,缓缓走向自己。
亦如初见,乘光而来。柒拾抬手拾起了梁君诺肩上的落叶,目光温润中有不易察觉的无奈。
“皇夫,嫁予孤。与孤一生利益捆绑,可有遗憾!”梁君诺的目光带着似落日的柔和,满足。
伸手捂住了柒拾的眼睛,带着稳重柔和的声音在柒拾耳边响起。
“皇上若是累了,便无视吧。臣的前半生是皇上的战友,后半生幸运的是皇上相携之人,此生不枉。”
话完,被梁君诺另一只手圈在怀中的婴儿。如梦初醒,婴啼黄昏。
柒拾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嘴角扬起梁君诺未曾见过的笑弧,百花凋谢后的极至荼靡。
柒拾缓缓靠近,梁君诺似有所感的弯身低头。苍白却带着几分温度的唇,轻轻的落在了梁君诺的额头。
这天的月国皇宫梧桐,迅速掉落。龙息宫内的这场,额间轻吻和睦惹眼的亲密。却落在了想尽方法归来,藏在暗处的苏辞眼中。
那梧桐树下的美好,让苏辞不由一退再退。苦涩弥漫,对了用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呢。
凭什么,自己可不曾付出,可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而后闭目,将要眼眶流出的晶莹逼了回去。
不知是何时落在梧桐枝头的南燕,啼声连连伴着这日的黄昏。柒拾的唇畔在离开梁君诺的那一刻,眼神一瞬失色。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脚下咔嚓作响的梧桐叶却盖过了这一瞬情绪。
柒拾温润的看着梁君诺怀中的孩子道“君诺,回凤鸣宫吧!今夜孤还有些奏折没批审,不能陪你与知南了。”
梁君诺温和低头,抬手抚平柒拾微皱的眉头。“望君上,保重龙体,不要过于操劳。”
梁君诺说完后,抱着怀中八个月的女童转身。脚至殿外的台阶时,声音极低极低的对着怀中的知南道“我这一生,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柒拾看着梁君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处。衣衿舞动,墨发如帘,经年别,见故人。属于帝王的威压与慵懒,便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
声音虽有些中气不足,却还是威慑十足。“别来无恙啊!孤的小苏辞,擅闯皇宫寻到此处,孤竟不知,小苏辞有如此大的本事。”
暗处的苏辞,佝偻着背。缓缓从暗处走出,明明不到而立之年的人。
却给柒拾一种恍如隔世,有些莫名的隐隐作痛。此时的黄昏明明已隐尽山头,却遗落了一缕金黄色。
洒于柒拾周身,苏辞的目光也同光同时落在柒拾身上。这样一幕像极了,另类的初见。见苏辞目光温润遥远的,落在自己身上却迟迟不回话时。
柒拾倾身微微靠近苏辞,唇畔不知何时染了点点嫣红。一张一合间说出的话却是“在性命将丢的情况下,小苏辞还能愣神~”
苏辞藏在袖中的手攥的又紧了几分,移开目光声音温润平静的道“擅闯皇城,未领皇命。当诛,但奴这样肮脏,便让奴自裁吧。”
苏辞说话时低着头垂着目,双膝跪于柒拾面前。瞧着这样的苏辞,柒拾仰头看向那被乌云渐渐覆盖的天空。眸光是一闪即逝的暗淡,不由的闭了闭眸子。
睁眼的那一刻,浓重的像一片漩涡。抬脚,转身。苏辞将一直贴于心口的,精致匕首拿出。匕首的刀鞘上有一片金色的梧桐叶子,梧桐叶子上刻着一个“柒”字。
寒光映脸,干净利落。嗤的一声,刀刃穿透衣衫刺进皮肉的声音。在已至台阶,抬手推门的柒拾身后响起。
缓缓流出的血,伴着重物倒地的声音惊起一地梧桐叶。染红了一地梧桐叶,柒拾唇畔的笑弧,却是渐渐加深。辨不清到底,算何情绪。
周身添了一份浓重的疲惫感,殿门合上。柒拾抬起分外无力的脚,走向玉案。
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批审着奏折。这夜的月色,甚是明亮,殿外的知了声也越来越多。
到了后半月,柒拾看着十指点点渗出的血色。笑很是慵懒与飘渺“孤,孤家寡人的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孤独,不是吗?所以呢,你在期待着什么?”
柒拾这般自嘲着,许久、许久那玉案上的红烛终是残缺的不成样子。那即将灭掉的红色火光中恍惚有一人影。
低垂眼眸瞳孔缓缓从墨黑变成了浅紫色,板直的身形批奏动作一停。最后懒散的往后一倒,满是厌倦看向窗外清月、听着那一声声知了声。
低语了一句:“人海拥堵,俗世万千,千百归宿,哈~小苏辞啊~为何偏偏选择这一种?”倒显得我那样寡恩薄情呢。
梧桐苑中,柒拾的思绪渐渐回笼。目光温润看向床榻上的苏辞,抬手抚顺了苏辞因为陷入梦魇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心想我们总是以自以为是的以为,彼此喜爱光向往光。给予我们都未曾想要的,救赎。
所以啊,以至于曾经,如今,都沉在梦魇里,不肯醒来。庸国皇宫,桃林深处的杏花林,杏花飘零。
枯叶秋千上的苏烟,一袭杏色拖地长裙。唇畔嫣红,似是在念着什么
“山外楼阁听细雨,绵延漂泊伴长夜。杏花欲结子,解谁愁思结…”
宛如黄鹂的声音添了几分佛门中人才有的空灵,缓步走入杏花林的左侯看着这样一幕。
恍惚感渐渐加深,似乎很早很早以前这一幕便已出现在眼前。
窈窕女子杏花缀,婉转动听的声音里面,添了几分佛门气息。用不染世俗的声音,念着最多情的诗词。
苏烟似是察觉到了来人荡秋千的身影停了下来,赤着双足转身看向左候。
眸子中对左候的执着爱恋,消失了。仿佛,这双眸子从未爱过不远处的左候。
“我若说我放手了,君可愿随我一样放手。我不爱君了,这样君也能解脱了…”好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掩饰的客气与疏离。
苏烟的话,像是寂静里突然响起的水声,震耳欲聋。左候的心口涌出了不该有的钝痛,心底有一个声音反复的涌上心头。
凭什么为什么。你爱他,我便将自己活成了他。将他的一言一行刻入骨髓,明明到最后也将你感动了,明明你也说过会还我这份情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