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儿,婚事筹办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可举行了,我来带懋儿去看一看是否满意。”梁君诺笑得一脸轻松且珍重。
正在玉案前挥墨作画的长公主见这样的梁君诺,微微一愣而轻声开口问道“与我在一起,诺哥哥可厌烦?”
梁君诺眸子里面闪过不解,然后一脸坚定的道:“怎会,只要与你在一处,又怎会厌烦。”当夜色降临,梁君诺为长公主描完最后一笔眉尾时。
便听见门外声音嘈杂,兵器打斗越来越近。梁君诺皱眉不解、欲推开门查看,却被长公主一把拉住了手。
“那诺哥哥就别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曾听闻、不曾知晓。
陪着本宫等戏落幕、如何?”长公主偏头泫然欲泣般,又满是天真的道。
梁君诺强压心底的剧痛,摆出一副无奈宠溺的模样,甚至安抚性摸了摸长公主的脑袋。
转身回到茶桌旁、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声道:“怎会厌烦,我定陪着懋儿。直到懋儿,想出去的那一刻。”
长公主看着梁君诺的这副反应,嘴角一勾、笑魇如花道了一句好啊!
无上寨的水牢之中,被铁链、脚铐,悬挂禁锢于盐水之中的柒拾。
似是,听到了什么美妙的曲子。修长却布满疤痕的手顿了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起伏着。
咔嚓~铁锈的牢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着朱红色锦袍、头戴玉冠,龙行虎步的男子缓缓从余光中走出。
阴鸷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柒拾的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不过片刻便轻笑出声:“柒知府好生狼狈。”
柒拾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咽了口混着血腥的唾沫:“劳君上费心!远赴而来,亲力亲为、只为诸杀…”
柒拾说的十分戏谑,却又带了分同情,而这同情落在僅帝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一个来自于阶下之囚的同情,当真是太可笑了,太刺目了。
僅帝有些暴躁的,走近柒拾。捏起了柒拾的下巴,建议般的说道:“既然如此,你说、用你一人的命换这上万万人的命,这些人会怎么选呢?”
柒拾挑眉再次舔了舔干裂的唇畔,眼底聚满了漫不经心的慵懒。“那恭请君,好戏开唱?”
僅帝见柒拾这般无所谓的模样,重重的甩开了柒拾的下巴。
转身离去,这座水牢又变得空荡荡的,除了时不时滴落的水珠,便是一眼望不尽的黑暗。
柒拾的睫毛闪了闪,忽而仰头望向头顶黑暗尽头的一片灰白:“瞧~这般才是正确的走向,所以何必犹豫不决呢?”
无上寨的众人,还没从患得患失的忧虑中走出,便得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选择。
而正在他们两难全时,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在人群中响起:“阿爹、阿爹,舍一人而救万人者乃大爱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这句话像是一个出口,令众人纷纷静默片刻后,眼底有光亮起,然后缓缓聚拢坚定。
柒拾被“舍弃”了,当柒拾拖着厚重的锁链,站在那熟悉的刑罚台上。
目之所及皆是熟悉之人,除了那正中央一脸讽笑的僅帝。
柒拾越加苍白透明的肌肤一点点被行刑之人,用刀尖挑起、割裂。
期间过程缓慢,而极致清醒,就在将要被剜心的时候。
旁观一切的无上寨众人,在刀尖停在柒拾心口跳动处,一点点刺进旋转时。
旁观的众人又忽感大难,或者说不忍。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求僅帝网开一面,允许他们的大当家得佛渡化。
僅帝不屑一顾的笑出了声:“求、佛、渡吗?”
停了手中把玩的匕首,缓缓地站起了身,看向了情绪一直很平静的大当家柒拾。
一个即使痛到极致,脸色发白,青筋突显,却仍有让人觉不可靠近、抓住的,飘渺离世。
好生有意思,可惜偏偏和懋儿看上同一个“物件”。
这样想着,僅帝满身的暴躁无处发泄,随即转身将匕首捅在了自己随行侍卫的肩膀上。
浓郁的血腥味让僅帝,获得了片刻的平静然后再次笑出了声。
“哈哈哈,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你们的大当家,临死前得佛渡化,安然离去。
那孤就在神佛面前将这心啊!剜出来渡化~”
几乎是整个身子匍匐于地面的无上寨上万老、幼、少,皆是一惊,眼底心底更是惶恐不安与隐秘的愧疚…
随着数千士兵的包围驱赶,跟着僅帝浩浩荡荡下了山。押送着柒拾,往最近的寺庙而去。
当这群浩浩荡荡的人彻底走完,似幼童高般的灌木丛中。
满身戾气的苏辞一瘸一拐,走出灌木丛。微微抬头便瞧见那一双眼,布满了暗红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靠近不了?苏辞伸手抹掉了嘴角渗出的鲜血,茶黑色的眸子一点点涌现荒凉。
世人在得到满足之后,他们坚信,世上无神、人可定天。
在满是绝望时,又开始相信世界上有神,有神会来拯救他们。
他们开始虔诚的奉神,寻找神的踪迹。却不知可能他们早已把神推入了淤泥,甚至审判为死刑。
或许人都是爱热闹的吧!途径围观人数只增不减,满是好奇。
浅知事情经过后,便又满是同情的“赞扬”着柒拾的大爱。
而柒拾拖着厚重“发霉”的手链、脚铐、颈铐,在众万人的围观“驱赶”中一直垂着眼眸。
忽闻有人赞她大爱时,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淡然的情绪中添了些厌厌。
围观人群中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后又听说柒拾是无上寨的山匪大当家时。
便又唾沫横飞的断言道,杀的好、死的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灵犀寺山脚下时,一直垂着眼眸的柒拾微微抬头,定定看向那蜿蜒曲折的台阶。
低低呢喃了一声:“这样的走向,也只有这最后一次了…”飘渺而离世、遥远的自叹。
令提刀时刻防备着,寸步不离跟在柒拾身后小小士兵一愣。
小心翼翼地偷瞧了一眼、眼前满身枷锁,却依然背脊挺拔,毫无情绪变化的山匪大当家。
一个人怎会有神明才有的慈悲、离世、纯净…
小小士兵在同伴推搡中回神,用劲一拍脑门喃喃:“不可能、定是这几日没睡好…”
这灵犀寺的台阶啊!共有九万七千五十三阶,一行浩浩荡荡的人啊!押送着柒拾赶了两天两夜才到灵犀寺山门前。
全程被随从抬上山的僅帝,看了一眼仍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柒拾,暴躁的情绪中添了分耐心的噬血。
在“神佛”面前剜心、取心、造杀戮,可真是一个好别致的消遣方式啊!哈哈哈,神佛,就算是诸天神佛也该拜孤。
而不是孤拜它,毕竟这所谓的神佛可从未让孤顺过心,不是吗?
僅帝这般想着,便十分好心情的眯起了眼。唇角的弧度趣味十足,手中更是不停把玩着,那精致小巧的匕首。
晨钟咚~咚,在山间回荡着,念诵经文的声音不消半刻,便被嘈杂的士兵围剿强制打断。
灵犀寺住持古稀之年,眉毛发白,身着红色袈裟向僅帝弯身一拜满是悲悯劝告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知这一劫,施主无法担得起后果?”
僅帝皱眉对这满是虚假、悲悯的和尚,嘲讽满满不耐到直至挥手召人将其押下。
幽山、静语、蝶舞、将周围满是嘈杂喧闹的“世界”一点点安抚。
可待数十名士兵押着柒拾,跨进那香飘而不散、蜡尽而不灭的大殿时。
苍穹之上的燕儿泣血而坠、林中万物迅速褪色。
在一声尖锐的拜跪中,柒拾的双膝被两名士兵生生踹断跪下。
那高高在上的金身佛像在这咔嚓声中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柒拾头着地的那一刻,眼底瞳孔彻底变成了紫色。
泥地颤动恍若在衰泣,那半倚在软榻上,好整以暇在殿外观看着这一切的僅帝。
缓缓地眯起了眼眸,抬手示意继续。
之后的每一拜、天地便褪色一分、失一分生机,而灵犀寺山脚下。
苏辞满身戾气,噬血地看了一眼那淡淡的紫色隔绝阵。
伸手抹掉了眼角渗出的鲜血,嘴角渗出的鲜血,再次奋不顾身的撞去。
一遍又一遍遍,仿佛不知疲惫。鲜红色的血液,叠加着暗红色的血块,一点点渗透着那透明的隔绝阵。
砰~最终苏辞身后的路途轰塌,大树拔根离土、覆灭。
彻底成了一个血人的苏辞得幸撞进了隔绝阵,倒在了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哈哈哈~吾到底是,那来的自信,觉得可更改。吾到底是哪来的肯定,肯定会改变呢...”
苏辞身上满身的绝望、杀伐,倾刻散去。
变得温润如玉,仿若乘月仙人。只是有些可惜,那双眼睛染了一抹荒凉。
一点又一点,苏辞竭尽全力的向上攀爬着,仿佛前路有什么极致珍贵无可比拟…值得他付出所有。
大殿前,柒拾明明满身狼狈,却无惧色。反而越加懒散了起来,那眼底的光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也越来越凉。
尖锐的跪拜二字,不断在柒拾耳边响起。柒拾的头颅,不断被一双双手强制性的压下、跪拜。
在第八拜时,那闪着金黄色光芒的佛像全然褪色、暗淡。
满是悲悯众生的眼睛,竟像俗世人般的流出了血泪。
一直双手合十的手,一点点分开垂落断裂。第九拜时,佛像金身轰然倒塌化做了金色的粉末。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围观者,遍体生寒,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看着柒拾仿若是在看怪物。
而僅帝低垂着的眼眸,闪过极其诡异的光芒。似很是兴奋转动着手中匕首,站起身来走入大殿。
僅帝的这把匕首削铁如泥、舔血无数,周身满是煞气,有种能将这天地搅得天翻地覆的锋利。
“大当家好生特别,你说孤手中这把匕首能不能将这颗心完完整整的剥离出来呢?”
僅帝十分有兴致,耐心的把玩着匕首一点点的比划着,仿若在找最佳的位置。
柒拾一直低垂着的眼眸抬了抬,最后又无趣的垂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很是好看的弧度。
“那就试试,看看这心!到底能不能剥出来?”
“哦~”僅帝不可置否的挑眉,阴沉的眼底闪过狂热的噬血。
噗嗤~匕首捅穿皮肉的声音,然后一点点搅转了起来。
这般的剜心就连旁观之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呕吐背脊发凉。
心口发颤,可偏生那被剜心的就没淡去过嘴角的那一抹笑。
七窍渗血、遍体似冰,灵魂割裂。柒拾伸出了那并不受自己控制而颤抖的手,抹掉了那眼角滑落的血痕。
砰~巨大的声响将寺庙震地四分五裂,在僅帝将那一颗小小还在跳动的血红心脏剜出置于匕首刀面时。
咔嚓~咔嚓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裂缝将围观的众人以及僅帝彻底的分开。
每个人都是站在一块独木上,不稍注意便坠入深渊。
而腿骨断裂、背脊弯曲、垂眸不语的柒拾,满身狼狈却又不可触之的一点点陷入深渊之中。
当苏辞拼尽全力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不~”苏辞撕心裂肺的大吼道最后噗嗤一声,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像一条虫一样,一点点挪动着身躯想要靠近柒拾,想要拉住柒拾的手。
天地轰塌再归混沌,看~原来有时候灭世就这么简单。
只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像俗世人想的那样,此乃神佛之“赏”。
这天,苏辞追逐的神啊!终是被她所创之灵所伤,那双容纳万物不喜不悲的瞳孔。
终还是染了一抹凉意。而苏辞仍旧只得旁观,无法插手,哈…
即使他有备而来,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冷了心肠,凉了生机。
苏辞想着、想着,那本就温润的模样,竟也带了撕心裂肺的病态。苏辞想自己还是“太狂妄了…”
不过是短短数千载的追逐,于神来说太短了、不过瞬息。怎能暖得了,那已经不知过了几载的“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