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抬步,向首座而行。最后转身落座于,带着灰尘,血痕的黑红色椅子上。
有些慵懒的等待着,谁的到来呢。不一会,一个做屠夫打扮、手持着看似泥做的大刀,刀刃旁更是有着条条裂缝混着血痕。
从一旁侧门走出,裸露在外的肌肤亦是有大片大片的疤痕,砍伤,烫伤,烧伤,还似有新生皮。
可面容却像将亡之人般苍白:“吾就知,汝会来此。想来,彼也来此了吧。”声音奄奄一息中,带着几分阴森森。
柒拾眸光轻飘飘的扫视了四周一圈,而后眸光落在那把大刀上。
“混沌既已告知,祸又为何犹豫?”
祸发白的眉头皱了皱:“吾不愿汝这般,汝只是累了。所以这次吾来、汝需沉眠,休养。”
柒拾勾起一抹极温润的弧度,挥手将那失去神智的十几名女童。送至院庭中,随即砰的一声,祸、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在苏辞半扶着一个,四肢皆有剦割的女人来到院庭中。
再将其安放在一处有遮掩的角落后,便抬步走向了那道被紧闭的大门前。
轻柔的感知着,某种熟悉且强大的力量隔绝在外,苏辞伸出那蕴着生机与暖意的手。
眼睛中的光亮似与金乌重合,落在那淡紫色的隔绝上,眸光很是温柔。“阿柒~我亦入局,陪着你可好…”
柒拾挥手将门关上后,祸周身便爆发了,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血腥之气。
伴随着眸光中的慈悲,向柒拾袭去,柒拾也未,作任何坻抗的承受了。
就像轰然倒塌的大厦,而柒拾的身躯也在顷刻之间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血肉成灰,骨架破碎。
只余柒拾几近透明的身形散发着浅紫色光芒,慵懒的瞧着眼前悲悯的祸。
血腥之中祸的瞳孔不自觉缩了缩,声音粗糙而充满不解“吾不懂,明明已是倦怠之末,为何迟迟不肯入眠?”
柒拾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满地残骸与血迹斑斑。
“祸,此界、此时,不该醒,明知醒后相见的结局,为何入此?”声音温润而空灵,可看向祸的一双眼睛,却是被飘渺裹挟的倦色。
祸看着这样的神,骤然攥紧掌心的刀杷。而染满血腥的刀杷,在不断收紧的力道下,裂纹遍生。最后似有灵气般,入地面三寸。
祸似是确定般的再次道:“汝乃是高高在上的神,源生之供,为何生厌?”
话落祸的身形与手中的那把大刀,渐渐被削弱甚至可以说是抽取。
而柒拾的瞳孔也渐渐转化成浅紫色,诱阳坠落。
“许是此时的神,于时间长河中的反反复复,终是浸染了人性,不够纯粹,过于懒惰了吧…”
柒拾缓步走近祸,目光越来越温润。眉眼间浸染的厌厌,也淡了几分。抬起透明的手,轻轻落在了祸的眉心间。
持着大刀苏醒不久的祸,偏头满是不解的看着,那落在自己眉心,布满血痕裂纹的手。
终是满眼虔诚的抬头仰望着柒拾:“混沌万界,只有一个神。神不需要自罚自厌,吾只认汝。”
身形渐渐幻化,最后变成灰白冲破屋顶。
涌上苍穹之外,回归到那不断翻滚的混沌虚无。
柒拾此刻起,给予了这方世界真正的重生,只待所撒下的“规”发芽。
而这方世界象征的“尽头”,在柒拾收回“因果”时,既是在加速枯败也是在加速新生。
柒拾为何要这样做便无人知晓了,除了那九重宫阙禁地处的另一个……
谁也不知屋中的情况,当时间流逝到了第二个初晨。被尘埃欲封的门,才被缓缓拉开。
苏辞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入目的柒拾恍若一个血人。周身温润之气,也不复存在。周身缠着灰色的雾霾,气息浸满了血腥杀伐。
云层中有光照出,在将要洒落在柒拾身上时。被苏辞抢先一步挡掉了光,接住了紧闭双眸的柒拾。
九重宫阙,隔绝处还是同样的冰雕梧桐。同样辨不清容颜、性别的谪仙,着深紫色衣袍。
挽袖执子,棋子纵横交错,百子成废:“吾这是要阻止呢?还是无知无觉呢...”
苏辞将柒拾打横抱起,而后仰头直视那带着血腥杀戮的光。
乌黑的睫毛颤了颤,复而低头看向怀中的柒拾。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就坐于台阶上,怀中的柒拾眼皮动了动。
而后又堕入更深层次的坠梦中,苏辞唤出暗处隐卫。将神志不清的十几名女童,与那女人,一同带走安置。
苏辞似有所感的,环顾四周。隐隐约约的灰色雾霾,浓重的血腥杀伐不断向他们靠近。
苏辞目光温柔中带上了几分寒冷,口中念起了“南谟喝啰怛那,哆啰夜耶。佉啰佉啰。
俱住俱住。摩啰摩啰。虎啰,吽。贺贺,苏怛拏,吽。泼…”
佛家经文,道家的心境。两皆两结合变成了另外一种…
共,来回念了七遍,靠近两人的雾霾停止了向前。苏辞伸手想触碰那雾霾,却被一股血腥之气割开了皮肉。
还令苏辞产生一种无法忽视的错觉,若无柒拾在。他将被这样的雾霾吞噬,炼化,藏在心底忽略了许久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自古而生,自古而弃,本就是无归之灵,何来辗转,何来引导之责~”
这样的声音几乎遥远且飘渺的被隔绝在雾霾外,既使苏辞察觉一二却无法肯定。
忽而苏辞怀中的柒拾猛然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下遮挡着若隐若现的浅紫色瞳孔。围绕在两人四周的雾霾砰的一声,骤然散掉。
而被隔绝的声音也消于虚无,柒拾的眸子又再次缓缓闭合。仿若从没醒过,苏辞见此诧然。
而四周的雾霾而缓缓的凝聚恢复成初时模样,苏辞也在其中看见许多许多令他熟悉的画面。
其中一个,让苏辞不由恍了心神面画:火光冲天,焰似利锋。
哭声漫延了那一片天空,大大的宅院中染尽赤红。一疯癫的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
被火焰炙伤的脸,因为大幅度的表情有些狰狞口里嚷着:“哈哈哈,都烧光,都烧光,我得不到的,就都烧光,哈哈哈……”
而被妇人抱在怀中的男童,乌黑的瞳孔中布满惊恐与挣扎。
越是想逃脱,妇人便将他锢的更紧。随着火越来越大,男童惊恐中又添加了几分无力。
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眸子,而在这火光冲天的宅子外。有一个尼姑装扮的女人,驻足在此。
在人来人往的走水声中,犹豫不决。最后低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袖的小女孩,疼惜的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声音很是温柔的道:“柒柒,不是想学医吗?那今日,为师便给你这个机会与选择。
若你能,在这火海中救出一人。为师便允你,不过柒柒应知何是量力而为。”
小女孩一双清亮的墨眸,看了看女人,又转头看了看那片火海。
沉默了片刻,便软糯的开口“医者,学仁,学悯,学术,却又要当狠,当懦,当归,师尊此刻让我选的,归为哪一类呢?”
问完,小女孩便跑到不远处的水井前。打了一桶水,浇向自己,打湿了今日师尊,新送她的布锦。
看了一眼,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下一刻便快步的跑进了,火海中。
火桩掉落,房梁残破,黑雾浓烟,还有着呛鼻的窒息感,小女孩看着接近自己的分岔路。
默了默,抬脚走向浓烟最多的那一处。应是快要到了尽头,小女孩闻到了有些异样的焦味,躲避火芯子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就这样小女孩乘着身后的一片火光,来到了被妇人抱着将要一同赴死的男童,视线中。
妇人被火焰炙烧了一片又一片,恐怖刺眼,男童亦是好不到哪里去。
小女孩,站定了身形。在火光看了男童片刻,似是在确认男童是否想活下去。
而后灵活的身形,滴着水珠冲向了妇人接住了男童。在妇人更加惨烈的叫声中,男童的懵懂中转身返回。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误了谁人的一生。
男童的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乍获新生之下的放松,便沉沉睡了过去。
站在人群中的女人,看到了从火海中冲出的小女孩。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更快了。
喃喃自语道“柒柒啊,因果缘由,凡入尘世必缠己生,可为师却算不得你~”
这女人道号:贞如,意在返璞归真,如是为一。而小女孩,便是这一世的柒拾,此时十岁。男童便是,这一世的苏辞此时三岁。
贞如终是带着柒拾,为昏睡不睡的苏辞选了一个好去处。而后带着柒拾,离了这座城。去往了,另一个国度。
十五岁的柒拾,在与贞如的游历中遇见了故人。故人有一子名唤随安,姓:曲,名:宴,字:随安。
两人结缘,是柒拾月华城中第一次无偿出诊贴药时。这时的柒拾,并不懂人性从来都是欺软怕硬,贪心不足的。
所谓的付出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成了他们眼中心中的理所当然。一老一小,女老男少。
一天四次领药,而后转手倒卖。柒拾不解提问,却被其激动掩饰过去还引起群愤攻击柒拾。
是随师尊一起来的曲宴,挡在了自己身前。做了柒拾想做之事,曲宴让柒拾唤他随安。
随安引着柒拾开始入世,却又在柒拾对人世绝望之际,引她见到了那极少的天真,善良,淳朴。
告诉柒拾,医者要的不是善,而是辨其是非之下的权衡。何为可医者,何为自救者。
而苏辞被贞如送给了,承过她一个恩无法育子的临星城、城主。苏幕羽,柳心月夫妇。这夫妇接过苏辞时,才到而立之年。
一城之主的待人处事,自是极好的。因苏辞,聪慧,听话,懂事。
夫妇俩也是真心的痛爱苏辞,还为苏辞选定了一个小青梅。
在其背后推波助澜,小青梅是柳心月的闺中好友高芳珂的女儿。其父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商贾也是而立之年,名唤崔远宏。
小青梅,则唤崔疏影。崔疏影很是活泼,像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知道苏辞是她的玩伴时,还在蹒跚学步的她便总爱拉着苏辞的衣角,跟在苏辞的身后。
这样的两个人,像是都已经拥有了新的生活。亦有人携着缘,踏入了两人领域。
柒拾忘了,她选择从医时的选择。苏辞忘了三岁以前的噩梦,崔疏影也慢慢融入了苏辞的生活。
曲随安代替了贞如陪在柒拾的身边,而贞如与故人择了一处安逸栖身。
柒拾这世的性子黑白过泾反显“蠢态”。而曲随安却是个极剔透圆滑,所到之处皆是四方为友。
柒拾喜静曲随安便给柒拾留了,一方独属于她的天地。
“如此护我,仅是长辈交托吗?”柒拾问。
曲随安敛去笑面虎般的模样,眸光像一处极暖的温泉。
柔软地看向柒拾,伸手握住了柒拾的手:“非也,只因柒柒身上有着我想要留住、护住的模样。”
柒拾歪头,恬静的眉眼间布满不解“只要是随安想的,我皆赠予。”
曲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带目确的笑,大手轻抚过柒拾的脸庞。
“我若说,是柒柒整个人呢?”
清朗的声音中,有着几分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期待。但柒拾听出了,柒拾看向曲随安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定。
“当是愿意的。”这样简短的一句话,曲随安却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这时的曲随安,真正体会到了。何为大喜,何为喜出望外。
若问曲随安,为何会喜欢柒拾。或许是因为,柒拾有着他不曾有的坚定,果断,随心…
曲随安的家族、亲人,在他入世时先交给他的便是如何权衡利弊。如何利益化,如何站在高处。
而柒拾的出现,像极了曲随安想活成的样子。他也曾想救万般难民于苦海之外,也想行医救世~
而苏辞这边,苏辞在父母的疼爱下,成长到十五岁意气风发。
亦是习惯了崔疏影的存在,甚至从没想过。崔疏影有一天,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