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疏影于苏辞,从记事起,便一直相陪相伴。“我长大后,一定必须是辞哥哥的妻子。”
这是小姑娘六岁时,将落水的苏辞从湖水中捞出时。红着脸颊,十分肯定的对旁人说…
后来小姑娘在十三岁那年、那日,一如既往的跟随在苏辞身边。随着苏辞与友人,一起去赛马。
而在这场赛马中,崔疏影见到一个白面文弱书生。
看着瘦瘦弱弱的,乘于马背上时却仿若带着光。小姑娘,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便落在了书生身上了。
这时的苏辞却未察觉,直至大红囍字遍苏府。红色婚服着于身,高堂之上。
新娘子梨花带雨的掀开红头纱,带着几分熟悉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苏辞的好友。
李承铉,李举人。红唇吐出,毅然决然的话“辞哥哥,影儿对不起你。影儿,时至今日才发现喜欢不只一种。”
苏辞愕然愤怒的看着眼前青梅,一手压着心口反复涌而现而出的痛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这场闹剧终是没有持续太久,终是以崔疏影穿过人群向李承铉执手离去为终。
李承铉临走时的愧疚,令苏辞气血再次上涌而后染红喜堂。
时间再次划过,此时的苏辞已过弱冠之年。以前的苏辞从未想过,他能为小姑娘卑微至不如一个仆人。
这些年只要是李承铉,不愿做,不想做的苏辞都因崔疏影的一个哀求代其也。
冲动的情感,经过时间的洗礼。终是消退了太多,即使崔疏影嘴硬不愿承认。
她与李承铉的争吵,也一日多过一日。崔疏影,这年得了一女。
难产诞下,崔疏影活了下来。可女婴却成一个活死人,所以那日崔疏影跪在苏府门前。
一遍又一遍的嗑头直到血肉模糊,恳求着苏辞求遍天下名医。
可苏辞为崔疏影,做的还少吗?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可苏辞却还是一意孤行。
苏幕羽夫妇,便决意切断了苏辞的资金与关系网。所有苏辞能求的好友,皆被警告。誓要苏辞,在这段孽缘中醒悟。
可曾百般疼爱,保护着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割舍。所以苏辞终是苦笑着答应了,带着崔疏影夫妇前往有神医出没的月华城。
途中遭父母派来的暗卫阻挡,为护崔疏影一家的安全兵分两路。
与十几名暗卫缠斗中,体力不支的身形一点点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满身负伤,满是狼狈,在睁眼一瞧时,雾霾散去只见应是密林深处。有紫衣女子,提灯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走进苏辞的视线。
紫衣女子在距苏辞七尺处,停下了脚步。慵懒恬静的声音,在林中响起“是误入,还是有意寻之。”
苏辞闻言不解,却还是从泥地中爬了起来。恭身行礼,声音中有了几分沧桑与严肃“误入,擅闯阁下领域,着实抱歉。”
紫衣女子闻言,放下手中提灯。“此处设有机关,为私人领域。
公子即是误入,还是早早离去的好。”说完,紫衣女子便转身渐行渐远的消失在密林中。
苏辞如孩童蹒跚学步地来到放灯处,拾起那提灯离开了密林…
月华城中,苏辞将崔疏影夫妇安顿好后。
问崔疏影,是否要看看念辞。崔疏影答否,说是观之便伤之。只望苏辞早早遇神医,救念辞。
而后携着李承铉进了屋中,苏辞在屋外驻留了许久许久。看着怀中的孩子,渐渐出神。一抹讽刺的笑,浮上嘴角。
苏辞抱着念辞在月华城的街道中,行走着观望着。最后在一家名为风流酒肆的,酒馆前停下。
不知为何,便走了进去。随着小二的引导,上了二楼包间。这家酒肆的大堂中央,有一宽四丈,高三尺的台子。
小二说是说书先生的台子,是这酒肆独一份的特色。案板一拍,奚琴一拉。
那台上,屏风后的声音响起“话说,这柒神医与那曲世子互诉衷肠后。相约一生,在救治完大厦村的瘟疫后。
前往镇安王府,拜见镇安王爷。却被镇安王府的家丁,拒之门外。
因此时的镇安王爷,早已将这个浸染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儿子,剔除在权力之外,亲情之外。
曲世子似是也知道了,镇安王、他的父亲想表达的意思。
这曲世子也不知是为争口气,还是为了什么…自断双腿,以证此绝。
应这曲世子的这一出,镇安王发怒,下令予部下私兵。
追杀不孝子,不留活口。此令一下的第二日,柒神医背着断了腿的曲世子,硬是闯出了一条“血路”。
原以为这一切的苦难,终将到了尽头。曲世子却在,新婚高堂之上吐血身亡…”
案板再拍,台下哗然一片。而包间里的苏辞,听着这故事竟下意识的想逃避。
浓浓的不喜缠绕心头,傍晚黄昏时。当苏辞随着人流走出风流酒肆时,苏辞遇见了来寻他的崔疏影。
她说她听闻了月华城中,有一名唤柒拾的柒神医。苏辞未言,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人映在暖光下的脸庞。
带着还没褪尽的天真懵懂,在可触及之处唤着苏辞,求着苏辞。
苏辞应下,而后看着崔疏影走入了逆流的人群中。苏辞便低低的笑出了声,笑自己是何其不愿放手,接受已发生的事。
骗自己那般久,那般深。当苏辞根据着月华城百姓给的方向,走入那熟悉的密林时。
苏辞愣住了,密林也在苏辞无意触动下。引发了机关,密密麻麻的竹箭与银针铺天盖地的袭来。
苏辞武功再好,亦难躲避。身体各处、不过一息,便又布满了伤痕。因还要分心照顾怀中的孩子,未能支撑太久便无力的倒在身后的箭雨中。
可这一切却远没有结束,箭雨暗器停止了。林中边角,便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火光。
由小到大,苏辞看着那渐渐靠近自己的火光。忽而心口一松,好似有解脱般。
就在火光距苏辞七尺距离时,几个年岁相仿,衣着相仿的女孩从火光跑出。
十分熟练的灭了火势,随既一同看向了苏辞。好似在审视,分辨苏辞于她们来说是否具有危险性。
苏辞听不清了,也看不清了。只是转头之际,又看见了那抺紫色身影。站在苏辞,不远处。
静静的望着自己,似乎在想些什么。当苏辞再次悠悠转醒时,入眼的便是圆形山谷遮挡的蓝天白云。
还有划过鼻尖的花香,鸟语,以及传入背脊的冰凉。眸光移动间,苏辞瞧见了那抹紫色衣摆距他恰好是七尺。
纤细的右手有道极其恐怖的疤,延伸至腕间。周身萦绕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恬静慵懒,长长的睫毛下眸子微光点点。
动作很是优雅的煮着温茶,火炙炉水沸,沸水入泥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中,洁具提温。
茶叶放入壶中,沸水冲入之,高山流水之态,冲开茶叶,盖沫(将溢出壶顶的泡沫刮去)。
再盖好壶盖,以沸水淋于壶上。即对茶壶进行淋顶。第一壶茶为洗茶,不喝,沸水倒入壶中,再迅速倒出。以初沏之茶浇冲杯子。
第二壶茶,就可以准备斟茶了。将壶中茶倒入公道杯,为使每个人都能品到色、香、味一致的茶……
这一系列动作,伴着林间微风。花香花语,分时未差间又似时间停滞倒带恬静宜人中带着几分惬意。
茶好离手,伴着阵阵雾气。女子轻启唇畔:“何人,何事,用何偿。”
苏辞抿了抿干裂的唇,语气很是有分寸且诚恳的道:“临星城,苏辞,求柒神医救我带来的孩子。无论任何代价,都可付之。”
柒拾恬静、慵懒的目光,落在了满身伤痕的苏辞身上。
这一刻的苏辞像极了曲随安,那个死在自己怀中的如玉公子。坚定且决然,只是始终不是同一个人。
“你与其孩子,何关系。皆可付的代价、前提是付得起吗?”柒拾问,整个身形乘着谷中洒落的微光朦胧而飘渺。
“故人相托,自当尽力。”苏辞垂了垂眼眸,笑了笑。
柒拾倒茶的动作一停,睫毛闪了闪。而后抬手指向东南方,那结冰的紫藤,缠绕着的悬空冰棺。
“若我救,那你便自愿与冰棺中的人交换躯壳。代替他长眠,你可愿。”声音是那样的恬静,落在耳旁却添了几分残忍。
苏辞这方,却在柒拾话落后。毫不犹豫的说“我愿意。”
不带犹豫,不带侥幸,十分认真。柒拾察觉到了苏辞的死意,站起了身。抬步又向离苏辞,走远了几步,不再看苏辞。
只是抬手示意,身侧的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去扶起了苏辞,引他去空房洗漱。
前是一片密林机关,后是靠宅院木架而生紫色藤蔓。将山间宅衬的离世远居,仙人之地。
苏辞与柒拾错身而过时,竟下意识的想伸手。这下意识令苏辞无比惊讶,抬头却见柒拾离他又远了几分。
夜间,苏辞睡不着便出了自己所待的屋子。游着游着,便又来到了白日的那处院子。
还是那身紫色,与紫藤在微弱的月色中点缀着几分孤寂。
纤细的手,高高举起。似是想触碰什么,却在可触之时,朦胧细雨伴着月色将那抺紫色衬的那样遥远。
“随安,这时的天有些凉了。你可感觉得到,随安长眠棺中的你,可愿醒来…”
这样说着声音又默了片刻后道“值得吗?随安那样期待自由的你,怎就甘心沉眠于棺椁之中呢?”
恬静,慵懒的声音是那样飘渺。而苏辞与其的距离是一架又一架的紫色滕蔓,苏辞分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这样的……
初阳东升,微光洒落。苏辞推门而出时,便看见了那站在紫藤下的柒拾。
不远不近亦刚好七尺左右“这孩子,虽是活死之状,生长暂停。只因沉在前因,不愿醒。我这有一方子,可唤醒。
但每一样药材,都及难求。我这里也没有,所以还得你自己去寻来。”
温柔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乌黑的睫毛亦遮住了眸中神色。
“好,再次谢过柒神医。”话落,望不清那容颜的苏辞,便不望了。只是眺目望天,看向层层叠叠云层与光。
又是一日过后,苏辞起身离开了此处。临走前交了很多银子给柒拾,说这是为他治伤的诊费。
此处一别,不知时日。请其代为分心,照顾孩子。柒拾应下,亦嘱咐了身边的两名小弟子。
当柒拾目光再次落在,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时。脑海忽顿绞痛难忍,血色尽失,柒拾黛眉轻蹙。
苏辞这一离去,便是两年之久。柒拾不知苏辞两年到底是怎样过的,只知再见时苏辞亦如两年前般狼狈。
亦是在月色高悬,夜风寒凉的夜。柒拾瞧见了屋中的机关被触动,起身披淡紫色的披风。提起夜禁的提灯,便又来到了那处密林。
苏辞闭眼之际,看见那抺虽两年未见却无比安心的紫色嘴角扬起一抺浅浅的笑。
柒拾停在了距苏辞,七尺的地方。目光落在了满身血污的苏辞身上,许久许久。而后叹了一声,走向苏辞。
将其打横抱起,回到了谷中。放置榻上的时候,又似想到了什么驻足了许久。
而后开始动手为其换掉了染血的衣袍,为其上了伤药。喂解毒丹时,已快至鸡呜。
柒拾才起身离去,想到与自己一处的七名徒弟皆为女。且年龄最大才十五刚及笄,想来这伤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
看来得出去寻些好苗子,还得是男的。这样自己的女弟子,就可以少做重活以后这伤员也有人照顾。
念头虽起,但是却有顾虑。所以,又将其搁浅了。
至于苏辞带来的孩子,念辞这两年亦被柒拾的大弟子鹿儿照顾的很好。
柒拾也制了与其相符的药浴,让鹿儿带念辞天天泡之。
从未睁开过眼眸的念辞,也在一年五月时缓缓睁开了双眼,现已有了视觉。一双眸子干净剔透却无神,就像一个好看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