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云给了去南靖的属下们一个月时间,现在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五天,不过去打探靖南侯府生活的人已经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些消息。
“属下想方设法接触到了侯府里的两名仆人,有一个是为侯府厨房买菜的下人,一个是车夫。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侯府里有一位夫人是楚国人,厨房里每日都会单给这位夫人做楚菜。”
“楚国夫人?”木青云重复道。
“是。”属下回道。
“你继续说。”
“车夫在府里当差十多年了。他说侯爷上了年纪,每隔一段时间去一趟军营,逗留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府里,但也会去茶楼喝茶。平日里,侯爷都是去一家叫如意茶馆的地方喝茶听曲儿,不过有时候也会去江边的月清茶楼。属下特意去查了那家茶楼,茶楼就在江边,在里面歇脚的大都是靖楚的过往商人,很是吵闹。属下想不明白靖南侯为何会去那样茶楼喝茶呢?”
木青云说道:“有一种可能,他是去见人了。而且就是要选在人杂的地方。”
“属下还打听到,靖南侯最近一次去月清茶楼是在楚国进犯南靖边境的十日前。”
“越来越有意思了。”木青云的好奇心完全被激起了。“楚国敢主动出兵边境,是因为得知了靖南侯卧病在床的消息。车夫有没有提到靖南侯生病的事情?”
“属下问过了,车夫回忆,去月清茶楼那日,他觉得侯爷与往常无异,平日里也没听说侯爷得了什么病。不过,从茶楼回来那日下了场大雨,第三天就听说侯爷病了,可能是染了风寒。”
木青云微微一笑,
“从茶楼回来后就病倒了,紧接着没几日楚国就出兵边境了。是巧合么?”他吩咐属下,“去查那个楚国夫人的背景。看她是什么时候进的侯府?”
“是。”
五日后,去南靖军军营周边收集消息的三名属下如期归来。他们汇报了从士兵们那里打探到的情况。
“当年文琮大将军麾下主要有四员大将,文琨是其中一员。余下的三名都是外姓,叫赵勋、吕瀚霆、罗劲。文琮去世后,他们继续为南靖军效力,认文琨为首领。当年南靖夺来的疆土之所以能守得住,这三位将军功不可没。八年前西良国与楚国的那场战争,赵勋和罗劲也参与了。当年,南靖军到了西良国境内的时候,楚国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渝城。南靖军一路南下,楚国节节败退,最后退到了渝城最南边的凤雨县。当时靖楚两军已经打了半个月了,大家只等着最后一战,将楚军赶回他们的国境内。第二日,双方打得很激烈,凤雨县虽然很小,但却有完整的城楼和城墙。楚军虽然兵弱,但占据了相对有利的地势,勉强守住了阵地。靖南侯命令军队修整一日,第二天再战,但罗劲将军当时极力反对。他主张应该一鼓作气继续攻打,第二日定能拿下凤雨县。赵将军也附议。他解释道西南地区天气飘忽不定,多一日就多一些不确定因素。但是文琨坚持己见。
修整一日后,第二天起了大雾,几乎看不见十米之外的东西,只得被迫等雾散去再攻城,临近午时雾散去了。当南靖军开始攻城时,发现楚军人数平白多出了许多。南靖军得到消息,原来昨日趁着南靖军修整的时间,楚国连夜增援了五千士兵悄悄潜入了凤雨县,这下南靖军打了三天也没拿下凤雨县。罗劲建议通知吕瀚霆带士兵前来增援,但文琨没有采纳。他觉得已经延误了战机,再打下去也是徒劳。小小一个凤雨县,给了楚军也无妨,他日定从楚国的其他领土上算回这笔账。
就这样,南靖军放弃了渝城最后一个县。军队回到南靖后,文琨传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将南靖军在渝城修整一日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靖国皇帝得到的军报是南靖军尽了全力,但因楚军占了有利地势,加上接连几天大雾,楚国悄然增派五千士兵,最终凤雨县没有攻下来。”
“谎报战事。”木青云脱口而出。他问道,“罗劲将军最后如何了?”
“从渝城回来后,不到两年就解甲归田了。赵勋和吕瀚霆还在军中就职。”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名属下问道,“要不要去找罗劲核实一下当年的情况,他可以做证人的。”
木青云摆了摆手,“不必了。罗将军既然当年没有揭发,看来是打算沉默一辈子了。”
几日后,去查靖南侯府中的楚国夫人的属下回来了。
“首领,那位楚国夫人是在八年前入府的,时间点恰好是在渝城一战之后,但不能确定是从渝城带回来的还是在回南靖的途中。这位夫人入府八年,为靖南侯生了一个儿子,在侯府很受宠。”
木青云淡淡说了一句,“美人计。原来靖南侯爷吃这一套啊。可有查到这个女子的来历?”
“说来也奇怪,我们没有查到任何有关该女子身份的信息。”
木青云说道,“看来,这位楚国夫人是个关键人物,想办法搞到一张她的画像。另外,马上派人去侯府周围盯着,出府的任何一辆马车都不能放过。尤其要盯紧出府的女眷,一旦看到那位楚国夫人出府,想办法把她抓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青鸢社的人的在靖南侯府潜伏了十多天,终于迎来了机会。这一日傍晚,侯府中出来六个人,两个女的和四名护卫。与画像一核对,确认其中一位女子就是那位楚国夫人,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行人朝东去了。青鸢社的人立即跟了上去。
青鸢社的人跟了一段路之后,发现马车出了住宅区后,开始往东南方向驶去,领头的立马判断出马车是要去南靖军营地。必须要趁早行动。他们有六个人,要对付四名侯府护卫,虽然人数上占了点优势,但其实双方悬殊不大,必须要巧胜。
领头的跟其余五人商量了一下,准备采用“声东击西”的方法,只要掳走车里的人就行。恰好马路旁边有一片小树林,于是六人躲在林里,准备分头行动,一对人开始朝侯府的人射箭,护卫们看到有人袭击,立马警戒起来。并大声喊道,
“什么人?敢劫靖南侯的马车?不要命了吗?”
因为不能判断对方有多少人,四名护卫都没敢离开马车,只是嚷嚷。这时,从林中窜出两个人,看到人后,两名护卫立马追了过去,双方打了起来,青鸢社的人边打边往树林里退,有意引两名士兵远离马车。紧接着,跟多的冷箭射向了马车方向,因为箭是从马车后方射过来的,余下的两名护卫在马车后面档箭,在一片混乱之中,最后两名青鸢社的人迅速跑到了马车跟前,跳上马车,一人钻进了车厢,用匕首制止了两个女人的叫声,并让丫鬟下了马车,另一人快马加鞭,劫走了马车。等侯府的护卫反应过来,再要追赶马车时,马车已经绝尘而去。其余四人也趁机撤退了。
楚国夫人被连夜掳到了楚国地界虞北镇。当靖南侯得知府中夫人被人掳走的消息,极为震怒。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本侯的地盘上撒野,还掳走了府上的女人?”这简直让靖南侯不能相信。
说来也巧,平日里他都是去军营里,听完两个儿子和几个将军的汇报,吩咐几句就离开了。可偏偏那一天,他是午后才去的军营,冬日里天黑得早。等听完汇报后,文龙为父亲备了酒菜,劝他今日就歇在营帐里吧。楚国夫人是被接来服侍他的。结果,在来的路上遭遇了劫匪。
“你们可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来路?”
几名护卫灰溜溜地回答道,“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没能看清脸。我们跟其中的两人交了手,他们用的招数不曾见过。”
靖南侯略微思考了半晌,“那两人像不像是军营中人呢?”
其中一名交过手的护卫仔细回忆了一下,
“不太像。”
这时候,文龙和文虎进了营帐,他汇报道,
“父亲,已经派出去一个营去找人了。南靖边境各处关口和码头都有士兵把守,绝不会让劫匪逃走。”文琨应了声“嗯。”
文虎说道,“父亲,您觉得这次是仇家、还是绑票的劫匪干的?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文琨陷入了思考,“仇家?劫匪?如果是这两种倒也不必担忧太多。可问题是被劫走的人有些特殊啊,这个楚国小妾的真实身份仅有自己和虞钦知道。如果绑架的人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掳走人的,那后果不堪设想啊!我文琨这是要晚节不保了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命令道,
“文龙,再派一个营出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带回来。”
文龙领命,“是。”
接着,他拿过纸笔开始写信,匆匆写好后递给文虎。
“速速把这封信送出去。”文虎接了信,也去执行了。
“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会是京城来的人吗?”越想越心急如焚。
文虎吩咐完送信的又回到了帐内。
“文虎,你在去查近一个月来,都有哪些人从京城来南靖?平民、商人、官员全部都查,一个可疑的都不能放过。”
“是,儿子这就去办。”文虎又退了出去。
他先前让文虎送出去的那封信是给虞钦的,这件事非同小可,有必要让虞钦知道,并且他让虞钦协助,在楚国境内也要搜寻劫匪。
那个楚国小妾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靖南侯的人!赶快放了我,放了我!”任凭她怎么喊,都没人回应。
另一个房间内,木青云正在和吩咐下属怎么做才能让那个小妾说实话。他对一名属下说,
“你不是说过她给靖南侯生了个儿子吗?可知道多大年纪?”
“七岁。”属下回答。
“好。先关她三天三夜,不能给任何吃的,只给她必要的水喝。三天后,找一个七岁的男童来。到时候不愁她不开口讲实话。”
“是。”几人领命。
就这样,楚国小妾被饿了三天三夜,在她已经要奄奄一息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要你的性命。但是你必须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
“你们要问什么?我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妾,身份低微。我能知道什么呢?”
那人说,
“你可是八年前进的侯府?你是怎么进得侯府?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就这些,是不是很简单?”
她犹豫了半晌,回答道,
“我是西良国人,家住渝城,八年前,靖国和楚国在渝城打仗,许多人开始逃难,我在逃难的途中和家人走散了,之后就遇上了南靖军。是一个将军把我送给了侯爷。”
那人笑了一声,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真话了。”
“我说得全都是事实。我为什么要说谎呢?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我怎么能骗你呢?”
问她的人继续说道,
“你有一个七岁的儿子。都说母子情深,当母亲的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孩子。想必夫人也很想念自己的儿子吧。”
楚国小妾像疯了一样,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夫人别担心。我们把他接来,是为了让你们母子团聚的。他现在跟你的丫鬟在一起,很安全。”
“不,还给我儿子。你们不要伤害他。你们想要什么,钱财?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保证侯爷会给你们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那人是哈哈一笑。
“我们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接近靖南侯的,就这么简单。”
“我说过了。”
“看来,你是永远不想见到你的儿子了。”
“你骗人!靖南侯府岂是你能随意掳走人的地方?我的儿子根本不在这里。”
“好,那我就让你听听。来人!”
隔壁屋子里,另一名属下带着一个男童进了屋子,孩子连哭带喊,
“娘亲,娘亲,救我,救我!呜呜呜呜。”
这时候楚国小妾的精神已接近奔溃边缘,她三天三夜没有进食,身体虚弱,感官能力也因为极度惊吓而变弱,哪还能辨别出孩子的哭声倒是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的?于是她信以为真,她哭着喊道,
“豹儿,豹儿,娘亲在这里,娘亲在这里。”她扑倒墙边,另一边房间里的孩子听到母亲的声音,
“娘,娘,娘,我怕,我怕!”哇哇哭得更惨了。
这时候,问他的人说道,
“你儿子的性命就攥在你手里了,说实话,你们母子团圆。不说实话,你儿子死,你活。”
楚国小妾扑倒在地,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那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我说,我说!”隔壁房间孩子的哭声没有了,木青云进了那间屋子。问话的人知道首领来了,才开始说话,
“好,你慢慢说。”
楚国小妾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神含着无线的悲伤,似乎陷入了回忆。
“楚国大将军虞钦认识吗?他是我的父亲。”
此话一出,问话的属下和在隔离旁听的木青云都惊住了。
“我是他的私生女,一个永远没有名分的女儿。八年前我十五岁,他突然找到我的母亲,说是给我找了一户好人家,我虽是嫁过去做妾,但那家人在当地极有名望,我也不会受委屈的。我的母亲自然同意了。第二日,父亲派人来接我,接我的人却把我带到了军营里。第三日,军队就开拔出征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带到军队里。我见不到父亲,每日有两名麽麽伺候我的起居。我打听到楚军这次要去打西良国。几日后,军队在西良国边境扎了营。听说攻打西良国一开始还很顺利,但后来南靖军来了,打西良国就变成了和南靖军打仗了。
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被麽麽摇醒。醒来后,我看到父亲来了。他让所有人都出去在外面候着,然后他对我说,他要我去做靖南侯的妾,他敢保证靖南侯绝对喜欢我,我以后在靖南侯府不会受到委屈。一会儿会有人把我送到靖南侯身边,她让假扮家破人亡,成为了孤儿的西良国女子。随后,就有人带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听到流水声的地方,他们停下了,让我自己去到河边,说是靖南侯正在那条河里游泳。我到了河边就假装哭泣,引起他的注意。
我按照他们说得做了,果然不一会儿有人上了岸,看到了我,我立即说道,
‘大人,我是西良国人,我的父母,哥哥都被楚军杀死了,我死里逃生,但也无家可归了。大人您行行好,收留了我吧。我洗衣做饭什么都会做。’
那个人没说话,便把我扛起来,等我被放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营帐内了。我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在一旁喝酒,看穿着和气度,很像将军。我想他可能就是靖南侯了。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杯酒,我喝了下去。之后,我就成了靖南侯的一名妾了。”
问话的人听了这段故事,不由得在心里唏嘘几声,不过他还要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可还记得,你见到靖南侯的第二日,南靖军是不是没有出兵,而是在营内修整?”
楚国小妾回想了一下。
“我不被允许出去,所以一直呆在帐内。不过我记得来伺候我的丫鬟似乎抱怨过那里要做的事情太多,如果士兵们出去打仗会清闲许多。”
“还有一件事,之后你便随南靖军回了南靖。那么,靖南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我从来没问过他,也没向他说起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
问话的属下来到木青云的房间,木青云说,
“去找两辆马车,今晚就动身。另外,让小四跟我回去。”
“是。属下这就安排。不过首领,南靖地界恐怕不能走了。现下虞北镇也很危险,属下留意到,这几日虞北镇的衙门派人在到处搜查。虽然打的幌子是有人家丢了孩子,但应该是冲着那个楚国小妾来的。”
木青云眼睛一亮,
“看来这个女的果然跟楚国朝廷有关系。我们会扮成夫妻,先去东夏国,再回靖国。”
木青云装扮成商人模样,而且叫人给那个楚国小妾换上了东夏国妇人穿的衣服,两辆马车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发了,等到了城门处,士兵例行盘查。木青云本就是楚国人,他特意用方言回答了士兵盘问,出城去东夏国给老丈人过寿,家中内人是东夏国人。因为路途遥远,就在夜里赶路。这样便蒙混过关了。出了虞北镇,再过两个镇,就到了吴国地界,然后北上回华都,这样就绕开了南靖。回到靖国华都需要二十天,木青云早早写信告诉了云歌事情的进展,让她在华都耐心等待。一路上,木青云一直在琢磨让谁来揭发靖南侯的罪状最合适?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丞相韦崇。
“靖南侯在靖国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揭发他的人自然也必须是朝廷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再者,丞相是宁王这边的,宁王和肃王本就是竞争关系,丞相去查靖南侯也合情合理。但云歌那边怎么解释呢,云歌一定想把这个功劳算在宣王身上,不过,宣王如今的处境有些尴尬,皇帝不许他出府,让其闭门思过。如果这个时候,宣王还在外面搞动作,恐怕也不会赢得皇帝的好感吧。云歌聪慧明理,一定能明白的。”
离开虞北镇前,木青云也给东夏国皇帝写了一封信,汇报道眼下找到了能扳倒靖南侯的证据,宁王胜出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