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哎,也怪我,一株兰花而已,非要让人知道做什么。”
仁景宫中殿,花溪三人跪成一排,心惊胆战的听又兰把自己的丑事说了一遍,各自表情精彩,一个字说不出来,倒是小懿妃十分自责:“早知道就送给庆妹妹,也是一桩好事。”
“这不是你的错。”
封司鸣淡淡的安慰完,又转头看旁边站着的言犀,目光里的探究意味更重,又若有似无的,有些赏玩的笑意:“昨晚在中庭遇到你,不是还穿着绿色的侍女服?怎么今天换成了蓝色?这是从浣衣院调离了吗?”
他这样明知故问,言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一旁的又兰仿佛猫看到香喷喷的鱼,又高兴又激动:“浣衣院的衣服才不是绿色的!而且各宫各局的衣服颜色是固定的,娘娘,奴婢就说这人有问题!”
言犀有些无奈的眨眼,认真琢磨现在直接杀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封司鸣一直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本能的觉得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快说!你到底是谁?可是有人派你过来?今天晚上的事情,这么巧就被你遇到,你是不是还藏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又兰依然咄咄逼人,言犀只好叹口气:“我真是路过……”
“哼,还狡辩,你骗不了我。”
“我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就是这么巧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为何如此维护锦绣宫,我审问小娥那么久,你偏偏在我提及庆妃娘娘的时候跳出来,你跟锦绣宫是什么关系?不招的话,我一会就送你去内侍省,看他们打你耳刮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言犀听着又兰一口一个“锦绣宫”,每多说一个,那边封司鸣的目光就若有似无的深了一分,想起那堆后宫争斗的破事,她可不敢再把自己往庆姨母那边靠,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刚好那个时候路过的呀,之前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你不要乱猜行不行?”
“你到底说不说?”
“你要我说什么呀?且不说堂堂庆王妃,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要用偷的?再说了,你们娘娘的兰花如此与众不同,就算偷回去,被人看到不就立刻露馅了吗?她有这么蠢吗?”
“你!”
“你什么你,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又兰气得跳脚,脸都要红了,高声说道:“殿下!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狡辩!就把她带到锦绣宫对峙,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封司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言犀身上,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淡淡的让又兰安静,似乎并不怀疑她和锦绣宫有关,而是转头看着花溪几人。
“这件事情的确如姨母所说,不过是场闹剧,只是我没想到,小小宫女,竟敢把主意打到仁景宫来,你们可是觉得懿妃娘娘性格温和,好欺负了?偷窃,按律可赐死、斩手,这样的后果你们可考虑过?而且还敢牵扯出其他两宫,置仁景宫于风口浪尖,我看这舌头也没有必要留着。”
他的话慢悠悠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不太好的天气,那几个宫女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拼命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又兰却十分认同,当下就笑着靠过去,眼里的恐吓吓得小娥当场就哭了起来。
一旁的言犀听到赐死、斩手和拔舌,莫名觉得恐惧,看又兰朝几人凑去,怕她真的动手,忍不住喝道:“住手!”
这声喝止出口,又兰和封司鸣同时看了过来,言犀见他们反应这么大,尤其封司鸣,眼中似乎闪烁了一下,也有些手足无措,低声说道:“……不过是一株兰花,没必要这么、这么严重吧?”
“你懂什么?这可是宫里的规矩。”又兰讥讽一声,不放过任何刺激言犀的机会。
言犀懒得理她,有些不情愿,还是看着封司鸣,希望他说点什么,封司鸣却突然笑道:“莫非你不是宫里的人?那这身宫女服的底下,可是夜行衣?”
这句话抛出来,所有人都惊了,言犀刚要否认,封司鸣又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你可敢脱了外衣,以证清白?”
言犀不敢,正如封司鸣所说,这身衣服底下,不折不扣就是夜行衣,她实在无法判断封司鸣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脚步一动就要出去。
但封司鸣的话比她的脚步要快:“你可是谁派来的?”
这个“谁”一出来,言犀就想到今晚被频频提及的锦绣宫,她压住出手的冲动,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招了还不行吗?”
“哦?”
“我的确不是宫里的人,衣服也是偷的。不过我真不是谁派来的,我进宫来……是想偷东西的。”
说着,她环顾一圈,见又兰更加警觉,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耸耸肩:“我说真的,最近不是水患就是瘟疫,我来雍都,看到许多人流离失所,就想干脆劫富济贫咯,那雍都最富有的,不就是皇宫吗……”
“劫富济贫?”
“是啊,昨天来也是为了这个,不过皇宫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不小心,就迷路了,还多亏七皇子带路呢,但是俗话说,贼不走空嘛,昨天没偷到东西,感觉招牌要被砸了,今天就再跑一趟咯,谁知又迷路了!”
封司鸣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在说“真蠢”,又仿佛在说“看你能编多少”,言犀也不敢深究,摸了摸鼻子,叹口气:“之前,我正躲在花丛里想路呢,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想看个热闹,也想说,这里要是乱成一片,那刚好可以顺点东西,结果不小心插嘴,被你们看见了。”
又兰不敢置信,指着言犀的鼻子张口结舌,言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笑着,冲好脾气的小懿妃嘿嘿一笑:“真的懿妃娘娘,我没有骗你,娘娘能不能看在我也帮了忙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一直安静的小懿妃见言犀又是眨眼又是求饶,颇有些可爱的神色,忍不住叹道:“皇宫禁地你也敢闯,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这不是想弄点东西帮帮流民嘛,再说了,娘娘不也捐了粥在寺庙里发放?娘娘心肠这么好,我不会偷娘娘东西的。”
小懿妃有些难为,拿眼睛看封司鸣:“司鸣……”
可惜她还没说完,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垂头说道:“娘娘,内侍省的凉总管正在过来。”
“凉总管?”
“是。”
小懿妃一皱眉,显然对这个消息十分谨慎,急忙看一旁的封司鸣,封司鸣倒是不急,他的目光依然若有似无的落在言犀身上,如今见事情有变,却没有管什么凉总管,而是靠近言犀,一把将她拉住往旁边的门走去,一边喊了声:“小李子!”
这声令下,一个瘦高的身影就冲了进来,一边诶诶应着,一边拿眼睛看言犀,一看之下,认出就是昨晚对枇杷树大不敬的小丫头,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当然,因为没有胡子,所以表情有点搞笑,言犀也不知道封司鸣要做什么,正在考虑要不要动手的时候,已经被拉进了旁边的隔间,就听到封司鸣笑着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她,她要是跑了,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
“是……啊?是!奴才肯定看好她!”
小李子被主子突然蹦出来的“辞工警告”吓了一跳,抓贼似的揪住言犀的衣袖,满脸都在说“不许动!”
言犀白眼还没翻完,封司鸣已经放开她的手,带上门,出去了。
门外,小懿妃和又兰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又兰,见言犀也不在场了,更加肆无忌惮:“娘娘,凉总管是皇后那边的人,今儿也不是他当值,怎么突然跑了过来?”
“你啊,快少多嘴吧。”
小懿妃打住又兰的话头,蹙眉叹了口气,脸上却没什么责怪,大约是柔和惯了,连骂人都没什么气势。
“姨母,”封司鸣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此事若牵扯到庆王妃和皇后,可不是好事。”
“我明白。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关,断不能有一个字,从我仁景宫传出去。”
小懿妃慢慢说着,脸上的神色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复之前的慌乱和怜悯,反而多了些沉静和坚定,她瞥一眼地上跪的三人,突然转身走到中殿的窗户旁,从窗边捧起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狠狠的摔到地上。
花盆破碎的声音仿佛惊天动地,小娥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小懿妃看她们一眼,淡淡说道:“花溪、小娥等三人,趁我外出散步时,来我仁景宫行窃,被现场抓获,搜出我的发簪珠串,抓捕当中,还摔坏了我最宝贝的兰花。”
小娥和花溪面面相觑,不明白小懿妃怎么突然说出这番话,小懿妃却已经把目光投给了封司鸣和两个安静沉默的太监:“我实在太生气了,将她们三人当场赐死。”
“娘……!”
花溪的惊呼还未出口,又兰已经会意,和另外两个太监冲了上去,一人揪住一个,在她们惊呼之前,两个太监死死掐住她们的脖子,一直到她们脸色如同猪肝,软倒在地抽搐片刻,再也没有呼吸了,这才停止。
又兰捂着小娥的嘴,见她吓得要晕过去,冷着脸一个巴掌扇过去,扇得她嘴角流血,这才推到两个太监那边,可怜小娥还没从那个巴掌里回过神来,就被掐住喉咙,一命呜呼。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顷刻间就要了三条性命,若是言犀在场,想必也会为他们的手法赞叹不已,可是她只听到花盆碎裂的声音,惊讶之时,被小李子死死抓着,只好在小小的耳房里大眼瞪小眼,并不知道有三条人命已经消散。
小懿妃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宫人的行事,只是弯下腰,捡起被自己亲手摔碎的兰花,满脸沉痛。之前报信的太监又跑到了门口,她便轻轻点头:“让他进来。”
那太监领命出去,她便悠悠叹了口气,却还是对着手上的兰花:“可怜了。”
“姨母不要伤心,兰花而已,司鸣当遍寻天下,找更好的献给姨母。”
“不用了,即便是兰花,在这宫里也没有容身之处,何必来受苦。”
封司鸣便不再说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人出现在门口,尖细的嗓音和进门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奴才拜见懿妃娘娘!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