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
宜祭祀、祈福、入宅、移徙。
离云倾出狱已经十来日,今日是金唯衍搬离皇宫入住荣王府的吉日。
一早,东街便热闹不已,荣王府大门外早已排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前来贺喜的官员。
只见,朱红大门上,荣王府的匾额亮丽辉煌,在这原本静谧悠长,绿荫葱葱的街巷是一处显眼的存在。
而过了午后,云倾的马车悠悠而来,落在人群后,隔着重重人影,掀开帘子望去,一派锦绣繁华。
荣王府修得巍峨壮丽,外面一圈青灰色檐墙环护,将里面的景致隐去。
望着人流,云倾放下帘子,随后才缓缓出了马车,然而她刚站稳,荣王府的管事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面前,朝她颔首恭敬行礼道:“圣女请。”
她本想再多等一会儿,等门前的宾客都入府了再进去,可如今管事已经到面前来请,她自然就不能等了。
于是她微微侧首,示意一旁的风影将前几日准备好的贺礼拿了出来,递到管事面前:“这是我家主子为荣王殿下准备的贺礼。”
管事见状,急忙伸出双手接过,低头诚恳道:“老奴先替殿下谢过圣女。”
云倾闻言,只是轻点头,便起步朝荣王府大门走去,风影和管事忙紧随其后。
入了大门,转过几处回廊后,才算是进了荣王府的正厅,而此次的贺宴便准备在此处,入了正厅,却不见金唯衍在,云倾打量了一圈在场之人后,才朝着管事问道:“不知荣王殿下现下在何处?”
“回圣女,殿下一早有事便出去了,但他说会在宴会开始前赶回来。”身后的管事依旧垂头一副恭敬模样。
出去了?
是什么事这么急?
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出府?
疑问涌上心头,云倾却只是含笑开口:“那既然宴会还未开始,不知可否在府中看看?”
“这……”管事有些犹豫犯难,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人多眼杂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作为下人可不好交代。
“无妨,既然管事为难,云倾也不强人所难,便在这看看就行。”云倾将管事的神情看在眼里,见他犹豫,便也不强求多言为难。
但她这话一出,管事却变了脸色,若说适才还在犹豫不决,现下想起金唯衍离府前的吩咐,他急忙开口:“不为难,老奴这就安排人带路。”
说着,便匆匆离去,不消片刻,就领着一小厮前来,叮嘱了几句,那小厮就恭恭敬敬地上前引路。
云倾也不扭捏,和风影随小厮一路朝后院走去,毕竟这也是她来荣王府的其中原因之一。
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走走停停,瞧瞧看看,时而和风影低声耳语,便到了人少的后院。
而所过之处,入眼尽是山水湖庭,松岩垂立,翠竹掩映,青草铺地,小径通幽。
庭院错落有致,画栏雕花,青石铺路,卵石点缀,翠绿葱葱。
水榭亭台倒映湖中,绿柳垂垂,随风而曳,水面泛起涟漪,倒影如梦似幻。
可见这荣王府壮丽却不庄严,巍峨却不死气,颇为精致,与翊王府相比不落下风。
后院假山湖边,云倾望向湖对面一处掩藏在石壁小型瀑布后的石门陷入沉思。
……
日暮后,宴会开始,云倾早已回到前厅中,宾客皆座,那一早出去的金唯衍也早就赶回来,如今正坐在主位之上。
宴席上完后,歌舞随之而来,云倾坐在金景玉左侧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姬良久,在金景玉端杯敬酒时喝了几杯。
她似乎有一段时日没与金景玉见过了,自上次在听月楼说过一次话后,金景玉好像便一直未出宫,甚至选妃宴都没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她的那一翻话让他心悸。
歌舞换了一波又一波,酒壶也上了一次又一次,云倾默默无言地端坐着,时不时打量主位之上的金唯衍。
见众人都有醉意后,她才寻了个出门透气的借口出了前厅,躲过来往侍女小厮朝着先前行过的路线走去。
夜风微凉,树影婆娑,月色斑驳。
人影晃动,穿过湖面朝瀑布后的石门而去。
云倾稳落在地,推开沉重的石门,落入眼底的是灯火通明的石壁过道,过道尽头是一处圆形空地,有四条路通往它们各自的终点。
因为没有前来探过路,云倾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条路走,思虑良久,最终选择了右侧最为幽暗的那一条路。
昏暗的灯光微微闪烁,照亮着前行的路,一路而来,左右各有几处紧闭的石门,而在路的尽头,是三间牢房。
左右两间是空的,唯独中间的牢房里关着人,那人背影看去应该是位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云倾躺在角落的枯草上瑟缩着微微颤动。
云倾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才将目光落在那背影上,她原本以为是流影,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背影与流影相差甚大。
是以,她准备离开前往别的地方寻找时,那人影仿佛知晓有人来一般突然起身转过脸来。
在看到云倾时,疯一样地冲了过来,隔着两指粗的铁栏,云倾都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以及……恨意。
在看清牢里人的面容之后,云倾也微微震惊,她竟然没死?
“司徒纤纤,你怎么会在此处?”云倾上前一步,却看到司徒纤纤眼里的恨意如打翻的火炉一般全数扑落到她身上。
“我在此,还不是拜你所赐。”司徒纤纤那沾满血污的脸上,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盯着云倾,似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才罢休。
拜她所赐?
也是,若不是她将密账偷走,镇北王府不会被抄,她如今应该还被关在王府的私狱里,哪还能落到金唯衍手中?
可转念一想,司徒纤纤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与她何干?
于是云倾冷笑道:“若不是你偷取北珣边防图,何以沦落至此?又何须将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却不想,她的这句话,犹如火折子,将司徒纤纤满心的恨意怒火瞬间点燃。
她怒视着她,脸上因新添的伤疤而狰狞恐怖:“呵……你不必推脱干净,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父亲,我又何至于家破人亡,被匪徒所劫?
你以为你真的干干净净?真的高人一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