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十七年,霜降。
雨露冻凝,万物失生。
云倾正坐在南苑的菊亭里,看着花圃里的菊花,天空中还在飘着细雨。
这两日,天气渐冷,温度也下降许多,早晚温差又大。
她狐裘覆身,将那瘦弱的身形遮挡,只露出一双玉手在外面,正拿着一支刚摘的墨菊,花瓣质薄,花色墨里透红,盈润光泽,尽显华丽,较一般的秋菊娇媚。
早些时候,金铭霄来了一趟国师府,与之交谈中,她听闻晋元帝已然可以起身上朝,并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除了傅礼雲坚决反对,却无人敢言。
不多久,满城百姓便知道那圣旨的内容。
据悉,早朝之上,晋元帝突然下旨让太子亲征,甚至太子一党的臣子被晋元帝数落一通,罚的罚,贬的贬。
心思玲珑的云倾如何不知道,这只是晋元帝的小小手段。
玉潼关何等重要?
失了玉潼关那玉金的大军岂不是要长驱直入到京临城,就算这中间还有两座城池,可以玉非诚的战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攻破。
而如今,晋元帝却突然下令让太子亲征,表面上是为了试练太子,实则不过是借此让太子出错,好有理由为了日后的废黜太子一事打下基础。
恍神间,侍女端着两个食盒从回廊处走来。
“殿下,这是三皇子命人送来的柿饼和翊王殿下送来的秋栗子。”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至石桌上。
只见两个巴掌大的食盒里,一个放着泛着白霜的柿饼,一个放着软糯香甜的糖炒栗子。
送来的东西虽不贵重,但偏生还就对她,一个清热润肺,降气止咳;一个补气养血,可温补。
云倾望着那些东西,面色无波,这两个人的心思倒是出奇一致。
……
东宫里,太子妃正拉着前来传口谕的周公公问话。
“公公可否告知陛下为何突然就下旨让太子亲征?”太子妃掩嘴悄声问道。
“这......”周公公有些为难的看了一下太子妃。
“周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说出去的,你知我知,”太子妃趁人不注意将一袋银子放到周公公的手里。
“昨日陛下在御书房内与谢太傅商议要事,而后就在今日早朝下了旨,具体说了些什么,奴才也不清楚,谈话前陛下将人都遣退了去。”
周公公说着,将银子往怀里一塞,行了个礼,就匆忙离去。
太子妃将人遣退后走到太子身边,看着有些忧愁的太子,“是太傅的意思。”
太子听到这句话,更加的忧心忡忡,他今日告假并未去上朝,所以在承元殿上的旨意他并未听到,是以他的父皇又派了人过来宣旨。
他从未去过战场,但也知道战场之危险,这一次前去怕是凶多吉少。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可是晋元帝已经下旨,他又不可抗旨,这一趟,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竟都不让人有所准备,这急匆匆的。”太子妃抱怨着。
“你让人准备些必须的物品就行了,我这就向父皇去辞行,我走之后,你去找于太常卿,告知这件事,他会会意的,”太子虽不愿,但也无奈,只好将事情安排妥当。
太子虽然比不上金铭霄,可是他坐这太子之位这么久,也还是有些计谋和人脉的,毕竟皇后的母家如今还未失势,在朝堂之上还是有地位的,所以他也不是毫无靠山,即便此次就算有任何危险,他的舅舅还是会帮他。
他的舅舅也就是皇后的哥哥傅礼雲,是正一品中书令官职,如今已四十有余,在百官中一人独大,连皇帝都没办法。
太子想着,匆匆赶往御书房,可却未见到晋元帝,晋元帝此时并不想见他,于是命人说自己与泠贵妃在一起,不便见人。
太子悻悻而归,一番筹备后,于第三日出发前往玉潼关,京临城百姓对于这个太子多少有些怨言的,所以也只是看着太子的车辕离去,并未有什么举动。
云倾站在远处的阁楼上看着车队离开,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
“东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环意站在身后,沉着开口。
云倾没再说什么,直至车辕离开城门,才转身离去。
……
元和三十七年,立冬。
细雨深寒,冬梅犹冷。
岁暮短景,霜雪寒霄。
太子一行经过几个日夜才赶到玉潼关,玉潼关已经白雪覆盖,甚是寒冷。
林翊将之接入城中,随行的还有太子的谋士叶经。
“战事如何?”太子没有休息,而是直接来到林翊商议战事的大厅。
“禀太子,那玉非诚极其狡猾,他并没有直接进攻,而是选择了消耗战,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未曾开城门迎战,”林翊站在大厅中央,向坐在主位的太子回禀。
“那你有多少胜算,以及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战事,”太子听着,眉头紧锁,看来之前小看了这玉非诚。
“臣只有三成把握。”
林翊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和玉非诚比起来还是差上许多,毕竟这些时日,他也看出来玉非诚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从不做错误的判断,自己几次的计谋都被他看破,导致自己非常被动。
“那便待我和叶先生商议后再做打算,”太子说着,看向一旁恭敬站着的叶经。
“这……”林翊有些犹豫,“陛下的旨意只是让太子殿下来坐镇,未曾下旨让微臣听命于太子殿下。”
林翊终究还是开口,一旦让这太子来指挥,必定大局纷乱,到时候如若玉非诚见此趁机攻城,那这玉潼关就守不住了。
“那林将军的意思是本太子就坐着看着,是吗?”太子有些愤怒开口,言语激动。
“臣不是这个意思,仅凭太子殿下吩咐,”林翊跪地,面色沉着,神色冷静,却不得不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
也许自己想多了,毕竟太子身边还有个谋士,太子不善战事,不至于他的谋士也是个无名之辈。
玉潼关的冬日甚是寒冷,寒风呼啸,白雪飞扬,夜色下的玉潼关尽是白茫茫一片,林翊站在城墙上,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羽,你说我让太子来坐镇指挥,是好是坏,”林翊站在寒风中开口,身后是一名将士。
“太子亲征是陛下的旨意,虽说只是坐镇,可毕竟他是储君,若将军此时违逆太子,将来怕是……”姜羽缓缓开口,将局势分析透彻说给林翊听。
“是啊!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将军,若如未来太子登顶帝位,那么我的下场是否像陆将军那般,”林翊在说起陆北善时,脸上浮现出惋惜之情。
那是怎样的一代忠臣良将,又是怎样的骁勇善战,可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虽说自己只是小小的一个将军,可是万一呢,那就是整个林家啊!
“将军不必忧心,想必历史不会重演的,”姜羽在听到陆北善时,有些愣神,而后将那些神色隐下,才开口安慰着林翊。
林翊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远方,而后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姜羽站在身后,亦是眺望远方。
他想,那个女子此时应该已经在皇城了吧,将来的事会不会有所改变,就看她自己了。
太子来到玉潼关一连三日,玉非诚都未曾来攻城,也未来下战书,甚是安静,他乐的自在,而林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派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都是一样,并未有什么异动。
往后玉非诚无非就是小打小闹,并不打算攻城,一开始,这样的战术让太子极度的焦虑。
他总是觉得这样的打法,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玉非诚一退兵,林翊便回城,并没有乘胜追击。
久而久之,太子便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担忧,反而是稳坐在大厅里自在悠闲。
直到一个月后,太子与叶经在房内商议战事,玉非诚已经兵临城下,林翊在大厅与众将士商议对策。
“将军,玉非诚已经改了战术,之前他打的是消耗战,现在是直接于城下命人叫喊,一旦我们开门迎战,怕是守不住,”下首一名将士起身,面色凝重。
“可一旦我们不开门迎战,怕是那玉非诚会直接攻上城楼,”林翊站在沙地模盘前,看着那些地脉山势,眉头紧皱,一时之下竟没有一个好办法。
“不若我们先不开门迎战,那玉非诚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城楼上攻进来,等到他的军力消耗至一半,那时我们再把城门打开引君入瓮,一举拿下,”沉默良久,姜羽开口,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不可,既然他玉非诚下了战书,我们岂有不开门迎战的道理,这不显得我们天晋国懦弱不堪,只会躲起来不打,”林翊正要开口,却不想门外传来太子威严的声音。
只见太子一身蓝袍,意气风发的走进来,丝毫看不出他的担忧,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身后跟着一直形影不离的叶经。
那叶经长得不似男人那般魁梧,反倒长得几分女子的韵味,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个男子无疑,所以之前一直有人猜想这太子是不是断袖。
若不是后来传出太子妃有孕,怕是难洗清他的龙阳之癖了。
只不过太子妃孕有五个月时却小产了,所以时到今日,关于太子是不是断袖,也未曾有判断,只是谣言一直不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