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有人说,世间最太平的地方便是那紫禁城中,可今日过后还是否如此便不得而知了”
老人斟酒。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你我师徒在此整整二十五年未曾下山,也不知世人是否还记得为师名讳?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在意这些虚名了,若是放在元明年间,为师说什么也不会甘心枯坐在这山间如此些年,要知道师傅当年不说善名,但也算是威名赫赫。”
“徒儿你说怎的会愿意被一个老匹夫威胁在山上整整二十五年呢?还得让我帮奶娃娃,简直是笑话,为师好歹也是曾一刀断沧澜江的大武夫,哪里会这些娘们唧唧的事情,当时都恨不得一刀将那老匹夫劈了就好!”
“可徒儿你敢信吗?当年那个一拳一拳将为师打服气的老东西,前些日子突然给我来信了,说他快死了,为师才不信他,答应他在山上带你三十年那就是三十年,那叫什么,一诺千金,现在要我出来,嘿,我倒是不出来了,我这么高一个高手,哪能他要我来,我就来,他要我出去,我就出去?”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人生的赤面獠牙,好似厉鬼般,却在其脸上看到了三分和蔼。
两条乌黑锁链锁在了老人的琵琶骨上,另一段连接着两座玄铁锻造的石碑,石碑根深,入山少说也有十来米,却不知是何人能将两座石碑深深按在山体间如此深邃。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老人,双臂乌黑如墨,不见双掌,小臂尽头是两把无柄刀,一把刀锋清亮如雪,一把鲜红如血,用自家徒弟的话说那就是极有卖相,杠杠的,一看就是高手派头气焰。
足足一丈高的雄魁体魄此时在陡然站起,满头长发乱舞,如神似魔,他瞪着猩红的双眸看着跟前大大咧咧的青年。
“要我说啊,师傅,何必这么小孩子气嘞?你要是不打算下山,那你也不会与我说这些了。你想让我干啥,你直说吧,”
“嗝”
青年鼻头通红,生的俊俏,盘膝坐在草蒲团上,蒲团旁插着一柄唐陌刀,足足丈长的刀身骇人至极!
“你小子!一诺千金一诺千金!大不了老夫差人给他送个一千两金子便是!而且我这番出去为了谁,他也好意思收?”
老人被戳穿也不恼,只是生闷气般又重新坐下,斟酒。
“师傅啊,你啥时候把你这一手以气御物传授一下啊,我们俩可是相依为命这么久了,还藏着这点压箱底啊!”
明显对老人这一手以气斟酒的手段眼热不已,那青年开口道。
“你不适合。”
老人并未多说,只是严正的说了一句。
“行行行,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说吧老头,让我干啥。”
青年装模作样的挠了挠耳朵,自顾自的起身道。
“老匹夫收了个弟子,性子倔,非要替师傅拦下些杂鱼,多半会被重创,尽管他已经差人护送,但还是觉得不放心,他讲的好生可怜,什么老年不意气,什么亦师亦子,为师一时心软,便与他回了个允了,这老东西难得来封信,还是求人的,为师就喜欢他求为师的模样,不就答应了。”
“想着也就是护送个小辈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让这老匹夫欠个人情也是件美事。”
青年闻言,端的皱起眉头,半晌才缓缓问道。
“老头子,若仅是如此,你便不会与我说了,说吧,然后呢?”
老人叹了口气,望向被粉红瘴气遮盖的那座城,却顾左右而言他。
“以前这座山是没有名字的,因为为师在这里他才叫祁连山,但是为师觉得不够霸气,以为师名字为名的山怎么能只是小小的一座山?于是便逼那老匹夫改名叫祁连山脉,听着都霸气一些!”
“就连许多未曾来过京城的人,都还傻傻的认为祁连山脉是一座群山哩。”
“其实为师一直没把你当做弟子看待,在老子心里你一直就是老子的娃娃,所以你也不用怀疑老子对你藏着掖着,老子疼你还来不及,怎的会扫帚自珍?”
“小子,为师当初给你起名,以山为姓,以兵为名,在外就说是我的弟子,别人多少也惧你三分,另外该砍人就砍人,别婆婆妈妈的,老子就不信还能有第二个唐道临把你也关山上?”
老人素日寡言,今日不知因何絮絮叨叨起来。
青年却是眉头越皱越深。
老人见状,停下了絮叨,青年也不出声,只是看着老头。
似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老人才骤然低沉说道。
“护送来截杀的多半是些小辈,撑死不过法天象地境,你小子应付得来,你是老子的徒弟,你替师傅走一趟吧。若是来者你打不过,就跑,不要管那老匹夫的徒弟了,难道他的徒弟就是儿子一样亲,我的徒弟就不是了?那不得比他亲一条沧澜江那么多?”
青年没有问出“那你呢”,反倒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若是今夜过后,唐道临还没死,我会送他最后一程。”
“嘿!”
“傻小子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就算那些个神仙人物都弄不死他的话,他也熬不过今日了。”老人笑骂了一句,又蓦然伤心状。
“其实为师还挺想看你娶妻生子的。”
“那你便别去了。”
“胡闹!老子一诺千金,能不去?”
老人故作生气道。
“就怕他要你去的,和你要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青年抽出了插在地上的唐陌刀,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小子,那老匹夫快死了,老朋友得去送送他,这些年那些老伙计老的老死,甚至喝酒喝死的都有哩!”
“其实世间挺大的,但师傅老了,不想看了,你去替为师多看看,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死,这天下的气机便落不到你们年轻人身上,也该死了。”
“这老东西没有死在别人手上的道理。”
“就算有这个道理,在我这那也是屁话!”
“很久没去紫禁城了。”
老人只是留下这么一句话,青年下山却也不知许久,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是不想听?亦或是怕听了便不让老人下山了?
在老人感知中青年已经走上通往南北城的官道后,老人也是闭上了如血般的眼眸。
再度睁眸,哪里还有先前老不正经的模样。
狂发乱舞,老人只是缓缓蹲下。
猛地冲天而起,那祁连山竟然也跟着老人连根而起。
山石滚滚,声势浩大!
就这么背负着巨山凌空飞掠向紫禁城!
就连紫禁城中正不断出拳的老唐皇此刻都能看到不远处凌空飞来的黑影。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座山飞了过来般,不见人影!
那联手的两大欢喜也是不由气机一滞,回首看向那不断朝着此处飞来的巨山?
不对!是有人背起了那山!
两人皆是不自主的眼眸微缩,这是何等的惊人气力!却是不知是敌是友,也不像是今夜的来客,到底是哪家的老东西?
老唐皇见二人分神,却也没继续出拳,而是看向那方。
“他竟然也来了?”程儒与唐乾元此刻站在紫禁城中心的观象台上,震惊道。
“这位是?”唐乾元不解道,即使来者是两名陆地神仙,老宦官也不曾如此失态。
“成名于前朝的天下第一刀,刀圣祁连。”老宦官解释道,“曾与太皇有些渊源。”
似是感受到地仙背山而来,又是三道不逊色于背山老人的气机迸发于城外。
“陛下,今夜会死不少老东西,往后便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老宦官陡然说道,言语中满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