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烈日当空,可这城中并不平静。
韩东隅站在舰船中,看向今日的天机报,对着仍在昏迷中的念着。
今日的天机报不同以往,整整有三大张,往日可都是一张便兴致缺缺了,而且比往常出报晚了整整三个时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天机报乃是江湖庙堂公认的第一报,是向来神秘不知出处天机阁刊登的,号称只登时事,只登大事,只登准事。
入目头条便是令人不可置信。
“紫禁城混战,陨落四位陆地神仙!”
若非这报是由一向以准确著称的天机阁刊发的,唤作其他报纸怕是早被人撕了去,开什么玩笑!在这江湖,臧罗便是小宗师,难得一见,更别说神游乃至法天象地级别的高手了。
可这是怎的说?陨落四位陆地神仙?
便是最大胆的笔者也不敢如此社稷吧?要知道天下的陆地神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一下子陨落了接近半数?这是何等的无稽之谈啊!
可这乃是天机阁出品,应当不是无的放矢,兴许只是夸张罢了,不过有陆地神仙陨落,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
韩东隅耐着性子念了下去。
“昨日夜间,紫禁城爆发乱战,先是唐土新增一名小宗师,为唐土开国太皇唐道临唯一弟子,名李千秋,于紫禁城内城门口斩杀三十六名一品,两名臧罗三花境,一名五气朝元境,特注:五气朝元境者为狼部部首。”
“批:小宗师新秀,战力惊人,不负地仙弟子之名。”
“当朝左相文清衣晋入半步地仙,叛离,疑似被唐道临重创。”
“欢喜禅宗当代男大欢喜,武评第十一毒道子被唐道临拳杀紫禁城上空。”
“欢喜禅宗硕果仅存的两大地仙被唐道临以拳镇杀。”
“北邙王庭老北邙王,海外明镜虚之老祖,西域百部部首长联袂而至。”
“疑似元明时期的十八兵圣之一的刀圣再度出现,且背山而至。”
“特注:上一次有元明十八兵圣出现,还是元明十八圣之一的剑圣大雪龙池一战落境。”
“老北邙王于刀圣祁连绽放神明的一刀后遁逃,疑似重伤。”
“明镜虚老祖于唐道临拳击天人体魄十三拳后,神灵破碎,疑似重伤,跌境”
“百部部首长以绽放神明的肉搏术搏杀刀圣祁连后于唐道临轰击其天人体魄五拳,以跌落境界为代价遁逃。”
“刀圣祁连陨落。”
“武夫那座可仰不可攀的巨山,紫禁城中最重的那对拳,于今日兵解。”
读到此处,韩东隅只能扶墙而站,冷汗打湿了后背的衣裳。
那位,死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
“要是幸哥儿知道他最崇拜的武夫死去了,还不得说有多神伤。那般强大的武人也会死去吗?”
韩东隅也是恍然惆怅起来。
......
恨唐道临的不少,可不认可那老匹夫的却寥寥无几。
无论江湖还是庙堂,在天机阁那一封封天机报刊印传诵天下后,都是陷入了不知为何的沉默当中。
北邙王朝很是令人诧异,在那两道杠漫漫万里来到王庭后,得知那老匹夫兵解的信息,并未有江湖人想象中的举众欢呼雀跃,反倒但凡所属城府皆是竖起白色布条,明明那位北邙老剑客只是重创而归,并未死去,可偏偏城中一副死了大人物的模样。
就连重伤未愈的老剑客都是出现在了王城矗立中央的神像上,身披缟素朝那座城的方向一抱拳,全然不似不久前还生死搏杀的敌人,反倒如同送送临别的老朋友般。
不仅北邙如此,西域,海外仙岛也是如此,一个个往日里不世出的老人们走进人们的视野中,皆是身披缟素,不论那老匹夫生前与其是否有着前尘旧怨,朝那满城哭丧的城深深抱拳,甚至有的虎眸含泪,潸然泪下。就连十万大山中都有震天的虎啸狮吼声,此起彼伏,久久回响,荡然不绝。
紫禁城中,满城肃穆。
江湖亦是平静了不少。
有自发的游侠儿,不复平日里的顽劣与浪荡,身披缟素不约而同的出现在各个街道上,不论身处何地,亦或是年岁如何,皆是身披白麻,神情落寞。
往日宾客络绎的青楼也是出条子暂关三日,楼里响起悠悠的哀乐,像是为什么送行。
沧澜江上有盖着白布的渔船出行,百舸争流,极为惊人。
南北城上有舰船在天空盘旋,持续半日。
“他唐道临何德何能受此大礼啊。”
独臂妖人出声,但随后便是满是唏嘘的说道。
“也是,应当受得起的。”
那位拳倾天下的老匹夫在今日兵解,压在江湖庙堂乃至天下武者的那座大山挪开了,无数高境武者都是能感受到那天下震动,无数气机分流大地,那独属于四位陆地神仙的武道气数又悠悠回到了江湖间。
天下气机有尽,武者共分之,前人不去,后人便一刻不能登临那地仙之境。
这最后一战,便是令未曾经历元明末期的人们都是能感受到那对拳的沉重,便是垂垂老去,暮年也能再度拳压天下,打的天下武者胆寒。
“轰”
两道粉红色白色的气机自天上崩碎,回归于天地。
熟悉那道气机的老人皆是注目。
那是欢喜禅宗的两尊地仙生后的福泽。
“轰”
又是一道满是凌厉的气机自天上垂下。
有红鼻头青年不声不响的斟酒,自饮,左手轻轻叩击丈长的刀身,发出阵阵清脆却压抑的轻响。
“老头,走好。”
他喃喃道,桌上与之相对的空位前,也摆着一碗酒水,只是无人饮用。
“轰隆隆”
天恍若裂开般,有无数气机倾泻而下,此景壮观,如同瀑布落九天般!
与此同时,紫禁城也是哀乐大作。
五位朝堂上赫赫有名的文官此刻拿着衮冕服,呼唤三声老唐皇的名字,然后将衮冕服扔起。一席麻衣的唐乾元接住着衮冕服,放在了观象台上。
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
“爹。”
唐乾元不动声色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呼唤了一句,似乎不敢相信那个以一双拳打下如此盛唐的老人真的兵解于世间般。
南北城中花柳庄内,巨大的哀乐,让树上每片林落的树叶都簌簌作响。庄园的屋檐上栖着的飞鸟被这声音一惊,骤然展翅飞离,黑色的阴影投落在正在运剑习气的少年身上。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忽然一顿,无眼白的双瞳中不知传递了何种情绪。
少年停下了练剑,没有泪腺的他眼眶里竟然生生滴落两滴血泪,很快不再有其他表现,只是专心致志的练着剑,舞着剑,呼吸快了一分,动作急了不少,剑剑锋利,气势如虹,状若疯魔。
天上似乎源源不断倾泻而下的气机此刻终于停滞。
江湖四处起奏,庙堂上有人影舞剑。
“咕噜噜”
自从有刀客入池那日后,再为沸腾过的大雪龙池再度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
最后竟然有一条水龙自池中衔着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直入天际。
在那高空之中炸开,金光灿灿,恍若第二个太阳一般。
“大风起兮,云飞扬!”
“大风起兮,云飞扬!”
无数将士发出震天的喊声。
“此间再无安宁了。”
韩东隅独自站在舰船的控制室中,自言自语道,身后却传来异响,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有人凿击着什么,韩东隅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
不过一会,一身白色宽松绸缎的少年,还有些病态的脸庞满头大汗,似乎走这几步路已经耗尽了少年所有的气力一般。
曾经苏幸川每每提起剑,眼里都有难以掩盖的光芒,注视着萧华,含笑着,眼中也是星光。但如今,握着这残刃,感受着手臂上无法忽视的刺痛感,他闪亮的眼神蓦然晦暗,就像被雨打湿的阴翳天空。
“冬瓜,外头发生什么了,是有人死了吗?我们,这又是在哪啊。”
那少年说道。
韩东隅只觉得眼眶通红,似乎有风迷了眼般。
“幸哥儿,我们,在北邙”
“不是有人死了,只是有个老人,在向世间表现他最后的留念而已。”
“你还能醒来就好,一切还,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