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兵归京的消息传至京城已是半月有余。
如今行军已过了金阳县与丹阳县的分水岭,再经曲阳城关,林丹水镇便可直达雀熙城。
雀熙城是南雀国的都城。此般细算来,依照此时的行军速度,他们最多还有五天的行程便可抵达南宫。
行军速度犹如箭飞也是在蔺守之意料之中的。
这次与西龙国的战争已经耗尽了南国所有的财力,三军后方的粮草再也支撑不起南国的战斗力。
相较之下,西龙国的战况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为此,西龙国已经崩了两位皇帝,内部斗争争夺不断。
如今西风雪正欲拥立先皇同胞弟五皇子龙桀继位,正处内忧外患之中自顾不暇。所以双方急需停战休养生息以防东虎国坐收渔利。
然而这实如铁上钉钉的事实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在蔺守之看来,南雀国力再相不济也能完胜西龙残败士气,再给他半个月,只需要半个月,他便可拖垮西龙主军战斗力,从而一举拿下西龙国的边塞要地镇魂关。
可是一道圣旨急召蔺守之领兵归京,并遣派特使前去和谈。这种结果当然是西龙国愿意看到的。
对此,蔺守之心中早已猜测到南宫现在恐已岌岌可危。若放平时,他只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断不会错过各个击破西龙军的机会。可是如今,他累了,真的累了。
当他接到那一道明黄的圣旨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恨难平却是一种近在咫尺的期待。
那张充满着阳光的脸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也许很可笑,突然,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遇万险有如风轻云淡的那个自己。
现在的他就是这般不可控的去想她,想她的笑容,想她的声音,想关于她所有的一切。
行至惠恩边塞。他令行军就地暂歇。而他则独自行至惠恩边塞的独云山上,举目四望。
他在畅想,畅想莫离儿看到他第一反应会是何种表情。是久违重逢的热泪盈眶。还是久别相思的热烈拥抱。至少在他的脑海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她重聚的方式,这都让他无一时一刻不激动不已。
他犹然记得莫离儿出生在烟花三月。那是个花红柳绿的季节,亦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
亦清晰地记着她的生辰,所以他鼓舞士兵快马加鞭抵京便可归家团聚亲人休假五日,放若从前,定是绝无可能的。
可是如今,只为在她的生辰之时,他能够及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把这个他耗费了六十个星夜为她雕琢而成了白玉兰花簪亲自送到她的面前。他冲动了,也疯狂了,不知累死了多少匹战马。
可是他无悔也无怨。甚至他心中充斥着满腹的迫不及待,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要马上见到她。
他已不知对着多少个星辰日夜,对月相思,埋酒解愁。独语月有阴晴,人有悲欢。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其实在他清醒地知道,在临别出征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经牢牢地住下了一个人。只恨天不作美,情生缘过错逢时。
同是天涯沦落的人又何止蔺守之一个。端放在几前的青墨早已干涸。只见在墨汁的渲染下,宣纸已现:
对夜临窗
长夜几时休,
昏黄满地秋。
伤情无处诉,
明月倚西楼。
慕云的笔刚一落定,这诗便被子清拾了去,子清不禁调笑道:
“姐姐,才刚入春,正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之季,怎滴就满地秋了。莫不是姐姐惶惶度日竟不知春几何秋几何了吧!”
说完,子清还不忘朝慕云露出那白的不能再白了的大白牙。
慕云惨淡一笑像自言又似回答:
“只道是心凉如秋罢了,虽月临数春,竟不知春是何滋何味了。纵有千红百绿,入不对眼,不过是千分的惆怅百般的寂寥!罢了罢了!休要再提。”
凌子清察觉到慕云心里的不畅,便留下静心香带门而出了。他向来有自知之明,不多问,不多求,更不多索果。
这或许也是慕云相较他人更亲近于他的原因吧!
待子清的背影已在夜的深沉中消失殆尽。慕云背手来到窗前,她知道,夜没有给她留过自由的时间惆怅。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独孤便会又来践踏她仅剩的自尊。很无力,可是她还是愿意像从前一般对着月亮聊诉孤寂。
不同的是,这次是真的独寂了。从前哪怕是孤寂也会有一个人同样对着月亮陪独。
细想来,她和蔺守之的话题仅停留在与莫离儿相关的过往,兴趣习惯。
蔺守之的话本就少之又少。可却又是五句四句不离莫离儿。为剩的那一句却是她临走时的那一句不送,从此再无其它。
可是纵使这般,她依旧乐此不疲,当看着他每至烛光竖影,星辰满空之时,他都会拿着一把卷刀雕琢不同的玉器,玉簪。
玉钗,玉佩,玉琼,玉瑶,琉璃。她知道这都是送给莫离儿每个节日的礼物。因为她告诉过他,莫离儿喜欢惊喜,喜欢时不时收到节日礼物。
还记的最后与他见面,正谈至离儿的生辰,他虽从头至尾未说过一句话,但是她清楚的看到在此以后得每个日夜他都会把所有雕琢过的玉器再重新细琢一遍。
尤其是那个白玉兰簪,为了能够与他多待一会,她还会给他念许多离儿亲笔的诗词。谈其零碎的窘迫事。
此后她便看到他的书桌多了一本诗集,还有那青墨未干的莫离儿亲笔诗稿。
还记得,他只亲自找过自己一次,那一次她何其的高兴,却不想他只是来求一副莫离儿的画像。
她有些自嘲,却也为莫离感到高兴。她在心里默想:莫离儿何其有幸,嫁与这般在乎她的夫君。或许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吧。
不似自己,这般孤苦无依。却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思及此,慕云不觉放宽了笑容,先与床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