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侯一双眼钉在我脸上,仿似他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就是他对我的浓烈恨意。“撤军。”
很快,我就被围了起来,依稀能听到景毅在撕喊。“李良辰,你敢违抗我.....你敢......”
我想,他应该被赵伟宏和其他将士死命拽住,才让他的声音这般压抑,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我就再没有勇气接受我的命运。
我被反手绑住丢进了伍德侯府的一间屋子里,头重重磕在地上,瞬间疼痛传来,鲜血流过眼睛,血红了眼前视线。
用力眨眼,想把流进眼睛里的血挤出来,下一刻,我的头发,就被孔云揪住,迫使趴在地上的我头往后仰,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震得我耳膜欲裂。“李良辰,在你杀我飞儿之时,就该料到会有什么下场!”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还心存侥幸,那个看到我的人不会是他的士兵,然而,接下来他的话,倒让我很意外。“可是李良辰,你万万想不到吧,你救了那个女人,却是那个女人将你出卖,我问她是谁杀了我儿,她说是一个女人,在战场上的女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我又问她是不是叫李良辰,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姓李,只听见有人喊你良辰,李良辰呐,你看,为了一个恩将仇报的人,你居然害我飞儿?你是有多想死?”
我一直担心会是那个士兵把我杀了孔飞的事情报告给孔云,却从没想过会是那个女子把我供了出来,想必那个女子是孔飞的死因,也没能逃过伍德侯的报复,不过,我依然觉得很欣慰,那个女子并没有说出关于长安的事情,我很情庆幸我当时没有喊长安的名字,如此,便没有人知道还有长安了,而我也很明白,现下能痛快的死,才是我最好的结果,我几乎没有考虑。“那就请侯爷杀了我替世子报仇吧。”
“想死,你在做梦吧?”他抓住我的头发往上拽,我痛得目眦欲裂,只能随着他的力道慢慢起身,跪在地上。“我飞儿不过玩了一个女人,你就对他百般折磨痛下杀手,让他死得那么惨,你想我就这么把你杀了,怎么可能?我飞儿所受,我必百倍千倍奉还!”
他用力一推,我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摔去,脸蹭在地上,磨蹭出火辣辣的疼,我想别过脸去,却听到卸甲的声音,接下来,就是伍德侯解下来的腰带抽在我身上的破皮之痛和他愤恨的宣泄。“你见不得那女人被我飞儿所淫,那我就让你尝尝受人淫乱的滋味如何。”
话音刚落,我真觉得比他拿着刀在我身上凌迟还要惧怕,可我现在双手被缚,根本无法反抗,而且我很明白,就算我向他求饶,换来的也不过是更多屈辱。
只能任他撕碎我的衣衫,手在我被他虐打出来的伤口上肆意蹂躏。“你不是很会伺候安王吗,就让我看看,你如何在我身下放荡。”
侮辱的话我可以不在意,身体上的伤痛我也可以忍受,然而,谈不上有多痛的撕裂,却令我痛不欲生,近乎难以呼吸。
他在我身上肆虐,抓着我的头发说:“原来,你身上真有伤啊,竟让安王怜惜得没有碰你,现在,你是不是很痛苦,很想哭,很绝望?不要怕,眼下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我保证,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无法想象他可以把这几个字发挥到何等极致。
我呼吸急促,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就此死了倒好,可偏偏这口气堵在胸口,让我难受,也不知道如何熬过他对我凌辱,只知事后,他的话如万千针刺,根根扎得我痛不欲生。“李良辰,我要你被万人骑,万人辱,还求死不能,来人!”
趴在地上的我惊骇回头,须臾,就有两个士兵进来,他说:“把她关进府衙的地牢,供将士们享乐。”
我身上的衣衫破碎,勉强蔽体,就像个货物一样被丢进了府衙里的地牢,然后,就如伍德侯所言,他要我受万人辱还求死不能。
那些士兵如野兽般在我身上发泄,为了不让我有自尽的可能,将我固定的绑在了大牢中间,让我连撞墙都做不到,甚至,怕我咬舌血流过多而亡,还把我的嘴缠上了布条,使我无法咬到舌头。
我怕死,可现在我真的很想死,唯一还有可能就是绝食,所以,他们送来的饭菜我一口也不吃,然即便这样,他们还要撬开我的嘴,强行给我灌下。
年幼时的遭遇,让我想要寻求光明,遇到景毅后,生命有了曙光,而今,再次堕入黑暗。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我分不清白天黑夜,等待我的只有不断的折磨,和地牢的恶臭,仿佛这腐烂般的气息已经蚀坏我的双眼,令我眼前弥蒙,或是说,我想逃避这令我难以承受的折磨。
天气很凉,地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湿润的稻草散发着腐臭,我却感受不到冷,好似我已成了行尸走肉,身体失去了知觉,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仁慈和怜悯,没了感觉,我就能少感受些痛苦。
一个士兵压在我身上,突然,牢房外传来疾鼓之声,随之,就有一个士兵跑过来。“快,有人攻城了。”
“扫兴。”身上的士兵不情愿的提了裤子,和牢门外的士兵匆匆离去,我觉得我不仅失去了感觉,连思想也失去了,我只本能的蜷缩起来,木讷的盯着敞开的牢门,无知无觉,无思无虑。
原本已经认命,任自己在这牢里溃烂腐败,不知是天不弃我,还是想让我认清自己有多污浊,我弥蒙的眼前,出现了长安的身影。
他定定看着我,像是被我肮脏的样子吓住,是啊,整个牢房里都是恶腐臭味,更何况我这被糟蹋得不知多丑陋的身体。
我以为,我真的没有了感觉,但在看到长安的一霎,心里却是百转千回,万千思绪涌入脑中,汇聚成无地自容。
我竟没有可以走出这罪恶囹圄的解脱,只把头埋进蜷缩成一团的膝盖里,以逃避的方式遮掩我的不堪。
听到沉沉步伐,我感受到身体覆盖上了衣物,以及长安抱着我颤抖的双臂,他小心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和缠在我嘴上的布条。“良辰......对不起,良辰......”
他声音抖得难以自持,我这残败龌龊的身体,在他看来有多难受,我不想他为我难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酸涩的眼睛让我想要落泪,只是,仿佛在十多年前,我就忘记了该怎么哭泣。
长安呐,为什么是你来救我,你教我以后如何面对?
往往,一个人的不堪,最害怕亲近的人看见,此时,我居然庆幸,看到我此情此景的人不是景毅,然而,下一刻,我就听到了景毅咬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传令下去,不受降,杀无赦!”
景毅,那道曙光出现在我眼前,而此时的我,却觉得那道曙光如此刺眼,那光芒仿佛分割成一道道利刃,在我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凌迟,或者说,是他的出现,让我觉得犹如凌迟般的难堪。
他说不受降杀无赦,以为屠尽城里的士兵,以为杀光伍德侯的大军,就是为我报仇,就没人知道我遭受过什么了么?但我所受之凌辱,终归不是梦境,可以梦醒即逝。
我清楚,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定然是调集了所有的炽阳军来救我,才有足够的能力杀光郢都城士兵,可是败军投降而不受,在以后的征战中,只怕会落下后患,毕竟两军交战,投降与受降可以免去伤亡,增加军力,如今景毅要屠尽郢都城的士兵,传出去以后谁还会投降?别人不会以为是伍德侯临阵倒戈,只会认为是景毅对贰臣的泄愤,他们这些叛军都称得上贰臣,是以势必会拼死抵抗。
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很严重,我想告诉他,不必为了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大业,可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把脸藏在衣物里,却都还觉得无处藏身。
被长安一路抱着,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为了救我不仅动用了炽阳军全部军力,卫启明把收服冯源的五千降军也调了来,还下令荆州节度使马程也全力攻打郢都,如是,先前攻下的众多城池一一失守,唯一的收获,就是拿下了郢都城,等于说,过去的奋战几乎化为乌有,是了,要把城防坚固的郢都城拿下并杀光驻军,光是炽阳军如何能够。
躺在了松软的被褥里,长安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太脏,我想抽回手,不要污了他,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还感觉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长安哽咽。“良辰,良辰......是我,我该死......该死......”
他跟我一样,多少年没流过泪,眼下,我看到他眼中晶莹,我受尽凌辱都哭不出来,他却会为此落泪,可想他有多内疚自责。
我嘴唇翕合,我想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该是保护你的,我只是在实践我对你的承诺,长安,我甘心情愿。
只是,我张着嘴,依旧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罢了,我明白我不是说不出话,我只是失去了开口,或是说面对的勇气。
不多时,云香进了屋子,她手摁在长安肩头,说道:“长安,有些事情,只有同为女子才能理解,你出去吧,让我跟良辰说说话。”
许是长安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起身前紧紧握着我的手说:“良辰,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的,我亦如是,不论生死。”
所以,他这是担心我做傻事?竟以生死不论来威胁我?虽然我确实不想再活,可我依然惧死,而且,我还答应过卫启明,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这条命,哪怕苟且偷生,何况为了救我,不知死了多少炽阳军将士,我若自戕,到了地下,也无颜见他们。
长安终于松开了手。“云香,良辰就拜托你了。”
“良辰也是我的亲人,你放心吧。”
长安离开后,云香坐到床沿,伸手为我理顺服帖在脸上已经发臭的头发,我下意识扭头回避,只听云香说道:“良辰,你今日所受我深有体会,可这是我们还在桐城就已经知道的结果,不是么?我不知道怎么劝你,因为当时的我也如你一样,觉得自己龌龊,觉得自己脏,所以,我让人烧了水,一会儿,你好好洗洗干净,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把长安叫走,是为了让我把自己洗干净,确实是了解我的想法,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把自己浑身上下的污秽洗净。
待人把水打了进来,我没有力气,她扶着我进了浴桶,也没有留下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想任何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会儿你洗好了,再叫我。”
她也曾受过我相同的遭遇,区别在于她是为了完成任务,委身一个人受辱,而我,是被众人凌辱。
记得那时候,她拼命在木桶里擦洗身体,现下我也如她一样,拿着毛巾使劲搓着,根本不管伤口的疼痛,也不管伤口会裂开,恨不能把全身的皮都洗掉才好。
机械的重复着搓洗动作,也不知道洗了多久,当是云香怕我有意外,实在忍不住跑了进来,看我只是搓洗,像是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水温。“水都凉了,我让人再换桶水进来吧。”
那天夜里,我不记得我洗过多少次,总之,身上的伤全都泡得发白翻裂,看着委实可怖。
说实在的,我脑子里没想什么事情,可我就是睡不着,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床帐,累得云香也一夜未睡,就这样陪着我,也是她发现我身上的伤口溃烂。
她吓得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时,景毅也来了,我害怕见他,只把头扭到里边,任大夫给我诊脉,看查伤处。
大夫说,我的伤口乃旧伤,且未得医治又泡水溃烂,现在医治已经晚了,以后终归是要留下很深的疤痕,另外,我脾胃虚,血气弱,需得进补调理。
我都这样了,还在乎什么留不留疤的,至于脾胃虚,血气弱,是我吃不下饭,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就彷如身处在恶臭的地牢之中,如是,明明肚子很饿,也吃不下了。
大夫开好药方,景毅就吩咐人去抓药,这时候,有人送来了饭食,景毅让云香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我。
他端了一碗汤坐在榻前,嘴唇翕动好半晌才说道:“良辰,军中艰苦,有时候连顿饱饭也吃不上,我记得,在桐城时,要好几个月才能吃得上一碗肉汤,却连肉都见不着一块儿,若是见到一块肉,得闹腾得打起来,你闻闻,这一碗满满的鸡汤还有鸡肉,可香可香了,都给你吃,没人跟你抢。”
我从未见过说话这样温柔的他,甚至是极力在用他认为幽默的言语,只为我吃点东西,我脑中的他,从来都是厉声严色,教我要如何在战场上生存下来,我一时错愕,我想说,将军,你不用这样,这样的你,我不适应。
然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只张着嘴,讷讷的看着他。
“你想吃是吗?”他眸光莹亮,把碗搁在一旁,扶我靠在床头,复又把碗端起,舀了一勺汤送到我嘴边,他到底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动作笨拙,一勺子汤洒了好些出去,流了我一嘴角的汤汁,他又慌忙用他的袖角帮我擦拭,擦干净了,再舀起汤来喂我。
很少能吃到鲜美的鸡汤,可我却尝不出以前想想都会流口水的美味,只反复吞咽,不让他失望而已。
一碗汤吃完,他嘴角牵起好看的笑容。“良辰,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我不说话,他也不恼,又说:“那我就让厨子变着方儿的给你做,你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花样。”
换做以前他这样对我,我简直要欣喜若狂,可我既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连点头摇头都不晓得,就像傻了一样。
他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淡了下去。“良辰,你不想说话,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起身离开,在门外,我听到他跟云香交代了几句,此后,我的身边总有人陪着,生怕我想不开似的,诚然,我的确想不开,不然,我也不会开不了口,说不出话,那只是因为,一旦开口,便是我接受了自己所受之辱,就如丑陋的伤疤揭开,我再无一丝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