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国公邓勋所料不差,败走后的沈佑再次纠集大军,想是把附近的叛军都调来了郢都,估摸着有五六万之众,把郢都城围得水泄不通,想一雪前耻。
城中不过万余驻军,放出骑军于各城门突袭,其余驻军据守不出,虽兵力悬殊巨大,可有骑军的骚扰,沈佑的军队很难对郢都城造成伤害,依然只能铩羽而去。
骑军的作用就有这般巨大,几月前景毅能拿下郢都,无外乎骑军的力量,如果伍德侯有几千骑军,景毅怕是无论如何也攻不进郢都城的,而我,自然也还在府衙的地牢里经受折磨。
几日后,赵伟宏率六千驻守渝州的炽阳军到达郢都,只留守了两千余将士在渝州,诚然,两千多人要守住渝州不太可能,所以,在这几个月里,他转移了驻地,将驻地迁往了合洲一处名为钓鱼城的地方。
钓鱼城三面环水,犹如天堑,若有敌军来袭,势必要走水路,而钓鱼城乃山峦,自高而下,敌军想要攻破,难如登天,又征集民夫,转移炽阳军家眷,加上炽阳军将士,在钓鱼城上修筑城门城墙,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了。
营帐内,赵伟宏给景毅汇报,又提到李青龙。“将军,我知郢都被围后,就请李青龙想办法运送些粮食过来,想必不日,粮食就该到了。”
景毅说道:“城中确实无粮了,先生考虑周祥,有你在,我便省去好些烦忧,你不愧是我炽阳军的智囊。”
赵伟宏恭敬道:“多谢将军夸赞,这都是应该的。”
说起李青龙,我不由想起李兴,这小子如今在江城,而李青龙从渝州过来,不会途经江城,几个月的征战,李兴定然是想见见他老爹的,在他老爹面前显摆他的英勇,忍不住道:“先生,既然义父要来荆州,不若派人去江城把李兴叫来,好让他们父子,也见上一见。”
赵伟宏淡淡道:“这种事情,李姑娘大可不必问我。”
一时,我些微尴尬,不欲再去碰钉子,遂闭口不言。
只听景毅说道:“也好,李青龙对我军多有助益,如今他来荆州,是该让他们父子团聚团聚,你叫两个斥候去江城把李兴接到郢都来吧。”
不承想景毅给了我梯子下来,我连忙应道:“是,将军。”
感觉出赵伟宏对我似乎颇有怨怼,或是因为救我折损了太多兵力,虽拿下了郢都,但到底得不偿失,他费心尽力为景毅出谋划策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对我有所埋怨实属正常,等有机会,再跟他当面致歉吧。
陈军原本就是暂管赤水营,经过这段时日的征战,觉得李兴在作战时确是领兵之才,请示景毅提拔李兴,景毅也认为可以逐渐放权到李兴手上,才可得李青龙的全力支持,因此,李兴现在已经是中郎将了。
三日后,李青龙顺江押送船队运来四万石粮食,父子俩在城外的江边相聚,李兴一身戎装跪见李青龙。“爹,儿子一定会让李家光大门楣。”
见儿子出息,李青龙摸摸他的头。“好好,我李家能出你这么个人,老子我就是到了地下见列祖列宗,也都是扬眉吐气。”
在搬运粮食的过程中,两父子闲叙了一阵,李兴就要赶着回江城驻守了。“爹,儿子有军务在身,能来见您一面已是不易,儿子这就拜别,还望爹莫怪儿子不孝。”
“去罢。”李青龙纵有不舍,出身草莽的他却深明大义没有做任何挽留,或是说知道李兴有这样的志向,才能越走越远。
忽觉李兴一下就长大懂事了,我还以为他会在他爹面前夸耀他多厉害多厉害,没想只是匆匆与他爹见了一面就忙着回去处理军务了,我扶他起来。“阿兴,纵然现在已是将领,却还是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知道了姐。”李兴一副着急的样子。“我还有要事在身呢,就不跟你耽搁了,啊。”
“走吧走吧。”我戏谑道:“我这个当姐的,还敢误了将军的大事不成。”
李兴只是笑笑,再向李青龙鞠了一躬,扭头就上了马背,扬鞭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开口说道:“义父,当日您的选择,果然是明智之举,陈将军对阿兴是赞不绝口,将军也是非常看重,假以时日,阿兴必然是栋梁之才。”
“这还得多亏了你的当头棒喝,若非你当日的劝说,恐怕我也难以决定。”李青龙面色欣慰。“能看到我儿这般出息,也是祖上冒青烟儿了。”
我笑道:“阿兴还不到弱冠就能让几千将士听命于他,这是他的能力,这种能力很多人都没有,而阿兴仿佛与生俱来,这当然少不了他自身的努力,也少不了你这个当父亲的支持,才能让他有机会将才能展现出来,义父,看着吧,他的成就远不于此,他说过,他要做水师都督,我想,他一定会实现。”
“那我这个当爹的,就只能在他背后推波助澜了。”李青龙转头过来,郑重说道:“炽阳军但凡有用得着我李青龙的地方,尽管开口。”
说这么多,就是让他明白,炽阳军会不遗余力的培养李兴,绝不毁诺,而他也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以此言巩固两方关系,我欣然。“良辰自是知道义父义薄云天,一诺千金。”
不几日,闽国公方青州命其家臣方怀安领一万两千援军抵达郢都,方青州麾下虽握五万重兵,但步军只有两万,他让方怀安带了一万两千步军前来,可谓是把家底都搬空了,说明他对景毅投入了多大的赌注。
不仅如此,还送来两名闽地的造船工匠,世人皆知,闽地常与海寇打交道,因此,所造战船最为坚固也最有战力,荆州战事离不开水师,他送来造船工匠,无疑是为了提升赤水营的战力,好为襄樊两地开战做准备。
万事俱备一触即发,荆州的吞并之战,再次拉开帷幕。
几个月中,联军在邓勋,景毅和马程的率领下,急速攻占荆州各个城池要塞,而沈佑也不是吃素的,两军你追我赶,你攻我守,卫启明时时收到捷报,也常常收到战败的消息,总之,两方如同世仇,一碰面,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或许是精锐大军掌握在沈佑一人手里的原因,我军只要不遇到沈佑,就还算顺利,可一旦碰到沈佑,战局就比较惨烈,双方都必是损伤巨大。
是而到了九月邓勋要离开时,未能如景毅所期,将沈佑逼至襄阳,却也占领了荆门,夷陵等地,如是,荆州以南,尽入景毅手中,与沈佑的叛军在荆州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势,只要再拿下随州,断去沈佑东面补给,沈佑必然会往襄阳退守,那时候,就该是长久的拉锯战了。
骑军战力优势极大,肃国公邓勋若是一走,便是让联军的战力大幅度削减下来,说是主力军被抽走也不为过。
景毅自然不想邓勋离开,却很清楚边关不能不顾,邓勋必须回去陇西阻抗北地蛮夷,是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邓勋临走前,景毅备上厚礼请见,在邓勋面前,景毅仪态恭谦。“督军,末将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督军应允。”
邓勋睇眼向他。“景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景毅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他大呼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末将想求督军予三千匹军马于炽阳军。”
“三千匹?”显然,邓勋有些惊讶。“景将军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哇。”
景毅顿了顿,我连忙呈上闽国公方青州差人送来的明珠。“督军,这是东海明珠,还请督军笑纳。”
邓勋接过我手里的匣子看了看,然后说道:“闽国公对你这个女婿倒是舍得。”
景毅忙垂首回道:“岳丈大人也是爱女心切,对末将爱屋及乌。”
“闽国公一生为国为民,其独子也战死沙场,乃难得的贤臣良将,本都十分敬佩。”邓勋说道:“他肯把女儿嫁给你,必然对你寄予厚望,既然他这般看重你,本都也不好不卖他一个面子,只是,北地艰苦你也是知道的,而北地蛮夷凶悍自不必说,陇西军若是少了三千匹战马,与蛮夷交战时恐力有不逮......这倒是有些为难了。”
边地当然艰苦,他这么说是要换取利益,景毅立马说道:“督军,末将知道边关苦寒,必不会亏待了边关将士......”
邓勋打断道:“本都的意思是,三千匹不能给你,一千五百匹尙还可行。”
骑营原先有一万余匹军马,几乎每个骑营将士都配备了三匹左右,可在沙洋县一战中,光骑营的将士就牺牲了差不多两千名,另损失战马近四千匹,导致骑营至今都无法恢复其原先的军力,主要就是缺少战马。
现在骑营也就七千多匹战马,加上这一千五百匹,也远不及原先骑营将士的配备,却可以保证四千将士最少配两匹战马了,虽不够,但只要战线不长,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今我们主要在荆州作战,战线便不会长。
就见景毅抱拳道:“末将谢过督军,末将......”
话未说完,又被邓勋打断。“先别急着谢本都,这马也不是白给你的,你方才说不会亏待边关将士,那本都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那是自然。”景毅说道:“督军想要什么,只要末将拿得出,绝不推辞。”
邓勋说道:“本都知道你和两江漕运道上的人关系匪浅,想必弄两万石粮食和三万斤棉花不成问题。”
朝廷都已经不能给陇西军发放粮草了吗?需要邓勋自己想办法给将士换取冬衣和粮食了吗?而今流民四起,良田变荒地,要买到粮食不易,这邓勋怕也是没有办法,才答应景毅以战马换取。
只要有李兴在,李青龙这层关系就必然牢固,可一口答应,恐以后手中的筹码变得不那么有价值了。
果见景毅蹙眉。“如今四处动荡,百姓食不果腹,且两万石粮食和三万斤棉花不是小数,末将不敢一口应承督军,但会竭尽所力。”
却见邓勋放低了姿态。“景将军,你也曾戍守边关,深知边关苦寒,可我们陇西男儿不怕艰苦,怕的是不能护边关百姓平安,我也不瞒你,朝廷已经一年有余没有发放粮饷了,我苦苦于各处征粮调粮,也只能维持到明年年初,如果再没有粮食,还如何让我陇西男儿驱逐外寇?景将军,请你务必给陇西的将士们一口饱饭,好让他们继续保家卫国。”
务必二字有强制之意,可他也是为了陇西军还能驱敌于外,保百姓安康,这教人如何拒绝,何况景毅的初衷,就是为了天下黎民。
景毅抱拳,郑重道:“末将必不辱命。”
次日,邓勋携陇西军回返陇西,留下一千五百匹战马,景毅着人通知李青龙,这样就能保证对邓勋的承诺了。
有了这些战马,景毅开始着手增强骑营实力,将骑营的将士恢复到了四千人,骑营是炽阳军最强战力,开支也是最大的,每一个骑营将士,每一匹战马都是炽阳军的财富,因此,不容损失。
在此之前,骑营以轻骑为主,是为了行动敏捷,能行驶更远的路程,可眼下都在荆州一代,战线不会太长,所以,骑营需要的是防御力和攻击力。
命人打造出一批重甲和兵器,将骑营装备成了重甲骑,一般力道的劈砍很难对重甲造成伤害,但枪戟箭矢这样锋利且极具穿透力的武器还是能击穿重甲,却也比之前的轻甲防御强上许多,而且,重甲主要是为了对冲破敌军防线,经过一段时间演练,适应了重装的骑营将士们更是勇猛非凡。
虽说这样一来,会令骑营将士携带的粮食数量减少许多,在行动上也会缓慢许多,可是重甲骑显然更适合目前的形势。
在几日后的刀坡岭一战中,重甲骑的威力就显现出来,比原先的轻骑有了更强的冲撞力,只一瞬就击溃了敌军的阵型,并把敌军追击得丢盔弃甲只图逃命,再拿下对面的光坡岭,由此,我军占据了重要地势。
刀坡岭和光坡岭两山之间就是天然关隘,阻断了沈佑随州叛军的退路,也阻断了随州在西北的救援。
战事随着所期盼的一样进展,只待拿下随州,沈佑就被完全隔绝在北面,他若想扩张也势必很难,毕竟京都的十万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如此,就只能死守襄阳。
就怕在郑州的势力会从中作梗,暗中支持沈佑,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毕竟沈佑都龟缩在襄阳了,郑州的各方势力本就处于观望状态,沈佑没有了粮道运输,景毅拿下襄阳也是迟早的事情,郑州的势力不会看不清这些局势。
事实是,随州如愿攻占,结果却是惨痛,起码于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