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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尘缘已满

月微路远 傻气儿大人 5260 2024-07-11 19:28

  “主子,属下特来请罪!”

  赵桢心下慌张,“穗儿,穗儿出事儿?”

  “公子在福宁殿,公子……”

  .

  “公子信他们?”

  “为何不信?”

  “党项人是狼。”

  “他们是我的人了”,谷穗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党项人的?”

  “高鼻,蓬头赤足。”

  “高鼻子可以理解,蓬头赤足又是为什么?”

  “有仇,蓬头赤足。”

  “有仇就蓬头赤足?哎……,你能不能给个完整的句子?”谷穗叹道,“真该带巴童来的。不过,我们倒可以测试他们给的这条路线好不好用……”

  七杀把谷穗护在身后。

  “怎么了?”

  谷穗一声惊叫,被人齐腰揽起,迅速后退十几步停了下来。几柄阴冷的长剑掠过夜空,直直地向七杀刺去。

  谷穗惊叫着,“七杀!小心!”

  七杀似长了翅膀一样,扶摇直上,飞出剑阵。他脚踩长剑,借力乘风追来。身后长剑紧追而来。

  谷穗着急地叫道,“快走!快走!他们不会杀我!”

  眼见七杀冲了过来,罗匹张弓搭箭,谷穗要去阻拦,已晚了。

  七杀左臂中箭,稍稍迟疑,被身后长剑合围,从夜空中如流星般坠落。

  被罗匹拦住的谷穗叫道,“不要!不要杀他!”

  “带回去!”话将落音,七杀一掌震碎了心脏,身子歪倒在地上去了。

  谷穗大喊着跑了过去,抱起七杀,他嘴里不断溢出鲜血,喃喃有语,“有杀先论杀,……无杀方……论……用……”

  他的头软软地歪在谷穗的怀里,再也没有声音了,夜风从耳边吹过,像是墓地的哀歌。

  谷穗的泪一颗一颗地打落在他的脸上,“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的……”

  罗匹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看着谷穗呆坐到天明,看着她架起柴堆,把七杀烧了,看着她把骨灰用自己的衣裳收起来,又看着她用自己的双手挖泥土,把七杀的骨灰埋在树下。

  她静静地做完了这一切,不言不语地跟罗匹回去了。

  .

  赵桢急匆匆地赶至福宁殿,谷穗已睡下了。她看起来疲倦已极,心绪凌乱,五官都被哀伤所困住。

  赵桢心疼如同刀扎,手指拂过她红肿的双眼。

  谷穗微微睁眼,“兄长……我好累……好困”,接着沉沉地睡去了。

  .

  重元被锁在炎炎的火湖里,既不能起立,也不能昂起头来。

  谷穗唤他,他怒吼一声,从火湖里站立起来,两旁的火焰向后倒退,卷成两条巨浪,中间出现一条幽暗的溪谷。

  他周身散发着青灰色的幽光,沿着那条可怕的深渊走来,他吻了谷穗的唇,他的唇柔软且冰冷。

  谷穗哭着问道,“你生病了么?”

  重元一言未发,接着走进那火焰湖,消失不见了。

  谷穗想着他是生自己的气了,让他等这么久,追了上去,呼喊着他的名字。

  “重元!重元!”谷穗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看到赵桢正坐在她的床边。

  长明灯映着他无限的愤怒,无限的爱意。他被她伤的如此之深,也爱的如此之深,以至于没办法恨。他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柔声安慰道,“我在呢,别怕。”

  .

  睡了两日的谷穗醒来了,她又像曙光一样清新。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慈元殿。”

  “公子,那儿可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公子,还是不要去了,要是给人知道了,会要了奴才的命。”

  “这话说的奇怪,去慈元殿跟你的命有何干系?”

  “公子,你就别问了。”

  “我偏要去。”

  “公子,奴才就说了吧,皇后娘娘被软禁了,现在谁都不能进。”

  “软禁?”

  “宫里头说皇后娘娘害了贵妃娘娘。”

  “啥?!”

  “公子,皇后娘娘也挺可怜的,说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你就别去了吧。”

  “我说小刘公公,你以为我是去找她麻烦的?”

  “奴才不敢。”

  “你都这么想了,还不敢。”

  “奴才有罪。”

  “别一口一个奴才的,我又不是你主子。”

  “奴才哪里做错了?公子不要奴才了。”

  “没人说不要你,说不清了,你去弄些好的饭菜来。”

  .

  “你来做什么?看本宫的笑话?看本宫任人践踏?要我向你求饶?”

  “是啊,当狂风在大海里卷起波浪的时候,自己却在陆地上看别人在远处拼命挣扎,这该是如何的一件乐事。”谷穗说这话,没有丝毫的欢愉。

  曹皇后感受到了,依旧说道,“你可别忘了,诏书一天没下,本宫就还是皇后。”

  谷穗冷哼了一声,“你稀罕你留着,给你的,吃吧。”

  “这么着急要我死,皇上的意思?”

  “没下药。”

  曹皇后看着她,迷惑不解。

  “这个乐事,并非因为我们乐于看见别人遭受苦难,而是我们看见,我们自己免于受到如何的灾难。”

  曹皇后一愣,言入肺腑,一时间眼泪汹涌而出。她已经失去了那个旧日温暖的世界,她抱着一个梦太久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拭去眼泪,说道,“你来找本宫,不是为了给本宫送吃食吧?”

  “我想要皇后娘娘送我出宫。”

  曹皇后显然一愣,淡淡地说道,“你来晚了,前几日,本宫还可以送你出去,如今本宫已如同阶下囚。”

  “我知道,皇后娘娘有这个能量。”

  “为何?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的,我选择的才是我的。”

  曹皇后喃喃地重复着,“我选的才是我的……”良久问道,“以你之才,辅佐皇上,定能平定四海八荒,皇上又待你如掌中明珠,为何你反而要离去?”

  “我想,皇后娘娘进宫时,也想要做皇上的妻,最后却做了皇上的臣。”

  曹皇后脸上笑容浮现,更显神色悲苦,“皇上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爱而不得。”

  “爱有很多种,但无论哪一种,爱都不是为了得到。”

  “不为得到?”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可我也知道,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天下人的。”

  曹皇后曾未感到如此悲哀过,曾未像此刻般如此清醒地看到,自己是如何愚蠢地贪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把自己陷入何等凄惨的生活,“是啊,天子,人间敬畏的唯一的神,能给你所有,除了爱。”良久说道,“本宫答应你。”

  “谢谢。”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是啊,也是最后一次”,谷穗转身走了出去。

  “谷穗,谢谢你。”.

  谷穗稍作停顿,没有回头,出了慈元殿。

  .

  “天地之大,哪里都好。”谷穗顿觉的苍凉,可能是再也回不来了,回头望着宫墙,在夜晚灯火的映衬下,浮现出一片黝黑,晚星也刺痛了眼睛。兄长那孤寂的月白袍角还在那日的残存的晚霞中飞舞。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谷穗偷偷地抹掉,他不愿意让巴童看到她满脸的悲伤。

  主仆两人出了城,一路沿着凉爽的地走,一路上连个茅草屋也没见到,渐渐地道路狭窄而崎岖起来,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大地和大树缝隙间的天空都显得朦朦胧胧的,主仆两人完全说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再不回来了,你随时可以回来。”

  “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巴童不解地问道,“公子,你不想咱们家里人吗?”

  “想,可我现在就是一只热带雨林里的蝴蝶,扇下翅膀都有人丧命。”

  “蝴蝶?”突然间,巴童靠近了些,悄悄地说道,“公子,你看右面什么光?”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可怕的呐喊声爆发了,几十个火把从四围奔来,他们手持着闪着银光的长矛,头发披散,巴童把谷穗护在身后。

  谷穗见机行事,大喝一声“站住!”

  最前面的身影随即停住,举高些火把,似乎要把两人瞧仔细了,随机大笑道,“穷书生啊,哈哈哈,我当是什么货呢。”

  随即一圈人都大笑了起来,一个人笑道,“费什么话呢,直接扒了再说。”

  谷穗小声问道,“能打过吗?”

  “他们人多。”

  “我分散他们注意力,你先把他们的头给逮住。”

  谷穗说道,“天王盖地虎!”

  “什么?”

  “怎么?这都不知道,还上天王山。”

  “哥哥,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前面的土匪道。

  “闭嘴!”年长的喝道,又转头说道,“宝塔镇河妖,晒哒晒哒。”

  谷穗大喜,没想到这还真对的上,却听得身后马蹄声卷着狂风而来。

  旋即间,十几匹马已从黑暗中奔到眼前。长剑耀目,寒光闪闪,旋即寒光满天,犹如白雪纷飞,那些土匪已长矛堆积,尸体横陈,被跌落的火把燃烧着。火舌迅速吞掉草木,留下树顶枯焦,蒸发着焦土的烧灼。

  主仆两人呆呆地立在原地,一人欲驱马上前,却突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骇然。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面容诡异阴森,空气中安静到只能听到风吹过剑戟的声音。

  谷穗‘啊’地一声惊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主仆两人策马沿着山路狂奔而去。

  .

  一听谷穗不见了,赵桢惊倒,茫然若失,一阵寒冷的战栗通过全身的血管,玉佩从无力的手中滑落,脸色苍白。

  日夜找寻,那些烧焦了尸身里没有谷穗。李齐只带一件划破了的衣裳回来,那是谷穗昨儿穿着的,在悬崖边找到的,悬崖下深潭幽暗,潭边荆棘丛生,白骨累累。

  “我的穗儿是怎么坠落悬崖的?怎么就一下子坠落悬崖了?是谁对她下毒手的?穗儿,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呢?我们说好不分离的。让我孤单地活在这世界上……”

  赵桢整日抱着谷穗的衣裳,不吃不喝,混乱不清,说起胡话来了。

  赵桢的病一天天严重起来,有时迷迷糊糊的叫着醒了过来,就清醒一会儿。这样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太医们日夜守着,竟丝毫不见起色。妃子们整日哭哭啼啼,曹皇后倒是冷静,说道,“皇上只是身体不适,莫要再哭哭啼啼,惹皇上徒添心事。”

  吕夷简,晏殊,庞籍等人和杨太后,曹皇后商量先隐瞒此事,先行立储。

  曹皇后问立谁合适?三人均说十三哥儿,杨太后默默点头,打发人前往濮阳接濮王最小的儿子赵宗实进宫。

  估摸着车驾还走一半路程,赵桢竟醒了,精神大好了。吕夷简忙命人追回车驾,赵桢说不用追回了,径直出了福宁殿,留下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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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桢把侍卫令牌扔到曹皇后面前,“认得吧?”

  曹皇后捡起带着血迹的侍卫令牌,神色如常,“皇上,臣妾昨夜梦见,一只才一岁的小犊被宰杀倒地了,从它的胸口流出温暖的血。”

  曹皇后无声落泪,“臣妾还梦见,那失去了幼崽的角鹿母亲,在青青的林间草地上徘徊,她熟悉分趾蹄踏成的足迹,她用眼睛望望四周每个地方,寻求着能否在什么地方找到,她失去的小犊。”

  曹皇后两泪长流,并不揩拭,接着说道,“母鹿的哀鸣充满了林间空地,她一次次因渴望而心碎,她再也看不到嫩绿的柳树,看不到蒙着露珠的茂草”,曹皇后哀声啼哭。

  “皇后以为,只有你才为那个孩子伤心么。他也是朕的孩子啊。”

  “皇上!我们的孩子都六个月了!六个月了!是个男孩啊!皇上!”

  “你对贵妃一直记恨在心,贵妃突然暴毙,我不予追究”,赵桢双眼染血,“可是你为什么杀我的穗儿?!为什么?!”

  “臣妾没有杀她啊!臣妾已吩咐张蒙德放过她了,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臣妾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你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这都是你的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现在十三来了,你如愿了。”

  “皇上!皇上!……”曹皇后看着赵桢离去,哀鸣不绝,哭倒在地,“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杀她啊……她是这世上……唯一懂臣妾的人……臣妾怎么会害她呢……”

  .

  赵桢剃度出家,大臣们大惊失色,在大相国寺长跪不起。

  赵桢说道,“人世光阴,转瞬即逝,尘缘已满,若似弹指!”

  大臣们一听这话,更是哀哀恸哭,悲不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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