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家门口来人好声好气的询问,作为主家应该客气回话的。可因为之前的掠人事件留下了阴影,院子里的大小都站在原地不出声,多道目光一起打量来人。
白净小子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妥,迈步进了门里歪着头看着院子里的人,“请问这是程泽裕程公子家吗?”
程睿觉得自己是男子汉要保护娘亲和妹妹们,便挺着小胸脯,一手指着白净小子,一手叉着腰大喊,“站着别动,否则放狗咬你。”
元真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堂屋门口舅姥爷刚送来的半大小奶狗扶了扶额头,迎着白净小子走过去,“这是程泽裕的家。”
那白净小子咧着嘴笑,“是就好,可找到了。”转身撒腿就跑了。
娘几个有点摸不着头脑,跟着走到门口见宅下停了辆枣红的大马车,赶车的是个高壮的汉子,那个白净小子正站在车边冲里头说什么。宋氏使了个眼色,程睿和元双一溜烟的往大葱地跑去了,程玉紧张的拉着元真和元月紧紧跟在宋氏身边。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晴天色素缎长衫的公子哥,疾步走到了宋氏面前行了个礼,做了自我介绍。宋氏与人交谈了两句就欢喜的叫程玉去灶房烧水沏茶,程玉看不是坏人放下了心,宋氏领着客人往家去,到过门槛时那公子哥非常懂理的停了脚步伸手示意娘四个先走,后面抱着几个木匣子的白净小子一时刹不住脚步就撞上了自家少爷,元真看着那小子愣头愣脑的样就笑了出来,公子哥也不恼,听宋氏介绍这是家中幼妹和两个女儿时又给行了礼,姑侄仨忙给还了礼匆匆跑进灶房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俊少爷呢,要不我去打探打探?”元真坐在木头桩子上鼓着嘴捡了根麦草在手上甩着玩。
程玉给灶底加了把火,瞥了侄女一眼知道她好奇心重拦不住就嘱咐,“你去看看行,但是可别捣乱。”
元真嘿嘿的笑了,扔了麦草转身跑出灶房钻进了堂屋,白净小子正把抱着的木匣子往桌子上放。
公子哥坐定和宋氏说明来意,“我从奉县回合庆府去,经过此地想起泽裕兄弟的家在附近就想来拜访一下,临时起意只准备了些平常的表礼,还望嫂子不要嫌弃。”
宋氏闻言忙摆手,“贵客上门求之不得,到是我们太简陋了,柳公子不要嫌弃的好。”
那公子哥还是很歉意,“没先投拜帖就上门打扰,是我的不是,哪里还敢有嫌弃之意。”
元真站在宋氏身后踮着脚看了眼桌上的几个木匣子,这公子哥身上的衣服布料她认不出来,不过腰间挂的那块羊脂玉佩可是好东西。别笑话她才穿越一年就小家子气了,她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有钱人家送的表礼都会准备些什么。
“谁找我?谁找我?在哪呢?”穿着短衫、赤着脚、发髻松散、满头大汗的程泽裕跑了进来,还边跑边粗声粗气的喊着。
元真顾不上猜表礼了,恨不得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才好。我的三叔啊!你看看人家穿的,你看看你穿的,你看看人家讲话的仪态,你在看看你的……毫无仪态,啧啧啧。
程泽裕一路泥一路汗的跑进了堂屋,看到来人时一愣,反应过来哈哈的笑了,公子哥看程泽裕这土里摔打的样子也是一愣,接着也大笑了起来。
宋氏忙打了个圆场让小叔子去梳洗一下在来陪客,程泽裕答应了请大嫂去准备午饭,宋氏怕女儿捣乱,不由分说的把元真拉去了灶房,想探听消息也不成了。
距离做午饭的时间还早,宋氏拿了家里给牛准备的好豆料给那公子哥的马喂上,又把那赶车的高壮汉子也请了进来在堂屋歇脚,指挥程玉和元双去菜园子摘菜回来做饭。
元真狗腿的帮着娘亲烧灶火,好奇的问来的人是谁?
宋氏给闺女解释,“那是合庆府春誉巷柳家的四少爷柳承继,和你三叔考府试的时候认识的。咱家的炭就是卖给他们家的,是大行商。”
元真闻言立马从板凳上跳起来趴在娘亲耳边让中午多用腐皮做几个菜招待客人,宋氏马上就会意了,惊喜的连夸女儿聪明。
不多会,听说家里来了客人的程老爹和刘氏回来了,还拿了些刚挖出来的大葱,元真丢下正烧着的灶窜出了灶房,宋氏看着跑去看热闹的小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的大葱元真觉得都不能用失败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失败中的失败,别说什么二米长的大葱了,这大葱都没到她胸口,粗壮度也不行,看来是葱的品种问题了,前世的那些特级大葱品种可是农业专家们精心培育出来的,唉!啥时候有个袁隆平爷爷那样的人出现助我一臂之力呢?还是别想了,想就是做梦。
倒是程老爹和刘氏对这个大葱很是满意,程老爹乐呵呵的指着大葱连说比往年的粗壮了二倍不止,长度也是很好,这还是头一年没有经验不敢培土,肥也不够,葱苗也不是太好的结果,若是放着胆子培土添肥又精心的打理好,葱苗肯定还能长。
堂屋里的柳承继被吸引了过来,顾不上跟程老爹俩口子见礼,直盯着地上摆放的葱,眼睛瞪得老大,身边的白净小子和高壮汉子也稀奇的说没见过这么大的葱,连夸程老爹是种地的老把式才能种出这么好的葱。元真看着蹲在地上用手比划了好几遍葱大小的柳少爷,心想你们要是看到前世那些特种大葱还不抱在怀里当传家宝。
午饭时程家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四碟四碗的往桌子上端,当柳承继听程泽裕介绍自己夸赞的美食,是村里作坊生产销售的叫做腐皮的豆制品时很是惊讶,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家的商行里完全可以销售。
到底是大行商家的孩子,从小对生意就是耳濡目染的,柳承继先问了程泽裕腐皮的进货价和作坊里的生产量,又看了看成品腐皮的包装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可行。他此时还没意识到,这次顺路的登门拜访对柳氏家族和他个人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柳承继客气的跟程家人告别,带着程家人赠送的几包腐皮和两捆大葱坐着马车回到了合庆府春誉巷的家里,来不及去给祖母请安就提着东西去见了他二叔柳云坤不提。
这边的程家,元真心急的催促要看柳承继带来的表礼,两个小木匣子里面分别装了两色点心。两个大木匣子,一个装了二匹素缎,一个装了一套笔墨纸砚。
刘氏把两匹素缎收了,把点心拆了一包给家里人吃,另一包给郭氏带去作坊给大家分了,那套笔墨纸砚给了宋氏让她收着以后好给别人回礼用。
没过二天柳承继带着他家的商行二掌柜来了,签订下了每月一千斤腐皮的大单子,程泽裕担心他销售不完,那二掌柜很是自信的摆手示意这个不用但心,柳家不光在合庆府和临州府有店铺就是明州和宁州都是有店铺的,只要作坊保证产品的质量和产量就行了。
接了这么大的一个单子程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又收拾了一桌子菜招待了柳家一行人,村里各家知道了这事也都纷纷送了菜来,于老爹都来做了陪客。
柳承继这次来听说家里有个婶娘在西厢房养病,还依着礼仪过去给魏氏见了礼,还细心的问了平时怎么调理的,说是可以帮忙请合庆府脉息好的大夫来给婶子看看。
程家人自然感激不尽,听说柳家二老爷喜欢用大葱爆羊肉吃,上次吃了程家的大葱连声夸好,说是大葱居然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忙用个柳条筐给装了半筐葱抬上了柳家的马车。
柳家的商行二掌柜叫许梿年,个子不高眼睛不小,盯着筐里的大葱眼珠子直转,忙打听这葱村里能产出来多少?
程泽裕拦住了实诚的老爹话头,说了个含含糊糊,这是他和元真定好的计策,要的就是柳家看上这稀罕大葱,但是我没有现货给你,想要货排队等着,吊着他们再来一次,等待的时间里内心猫抓似得。
程老爹和程泽裕送柳家人走,还没吃午饭的娘几个围着桌子又看带来的表礼。二个木匣子,没了笔墨纸砚,点心换成了一盒子珠花,素缎是两匹颜色鲜艳的。
宋氏翻看着素锻和那盒子珠花猜测,“这大概是当家的太太听柳少爷说了咱家有姑娘特意备的。”
郭氏夸柳家的妇人们心思细腻,刘氏依旧是把素缎收了,从之前郭张氏送来的细麻布里挑了二匹颜色好的给了儿媳妇们,看着那盒子珠花让儿媳妇们和侄女、孙女们一人挑了一朵,挑完了还剩几朵,让郭氏给杨桃、于谷雨和周家的小闺女送去了。
柳家到底是大行商,订单和之前的各家都不同,要的一级二级腐皮比较多,把库房里之前剩下的货拉了个精光。
可巧云山里的舅姥爷来了,在这歇歇脚好去合庆府卖些动物的皮毛和山货,还给程家送些山果子。
要说刘氏这姐弟俩的感情是真好,爹娘死的早,刘氏一个姑娘硬是跟着村里的叔伯进山打猎养大了弟弟,自己嫁人了也带着弟弟,还张罗着给弟弟娶了媳妇,就是距离太远了,一年也走不了几趟亲戚,可是不管是来还是去,都是大包小包的互送。
刘庆丰抱着程睿跟郭氏说笑,“看我这记性,这筐是你舅母专给孩子们带的雪花梨,你拿出来看看路上有没有颠坏。”
听说有梨吃,想起之前要给家里添个跟梨子有关生意的元真扑了过去,差点把自己绊倒。引得程睿刮着脸皮笑二妹妹是个馋嘴猫,羞羞脸。
元真才不理会他呢,拿起一个梨就想往嘴里塞,郭氏把梨夺下来洗好擦干了水才递给她。真甜啊!两手抱着梨咔嚓咔嚓的啃,看的因换牙而不敢大力吃东西的程睿和元双一脸的羡慕。
程老爹和刘庆丰聊起这半年的变化,程泽裕考上了秀才,家里添了头牛,村里开了腐皮作坊等等,刘庆丰听了也替姐姐一家高兴。看舅舅喜欢吃腐皮,妯娌俩去作坊买了二十斤准备给带回去,刘氏看儿媳妇们这么懂事很欣慰。
吃了午饭程泽裕带着侄子侄女们出去遛弯,在村西的云潭边查看竹管时元真眨巴着眼睛动起了脑筋,“舅姥爷送来的雪花梨能不能熬梨膏啊?”
她之前偷偷听宋氏提起过一句梨膏,虽然惊奇这个时代就有梨膏了,但是有就省了她很多事了。
程睿听了这话粗枝大叶的嘲笑元真,“奶奶每年都会熬梨膏的,二妹妹你又不记得了。”
元双瞪了哥哥一眼不让他提这事,又懂事的给妹妹解释,“奶奶每年都会熬些梨膏给村里各家分的,可以润秋燥的。”
元真点了点头接着问,“那咱家把梨膏拿去卖过吗?”
元双掐了根草在手上把玩着,“以前卖过,只是熬梨膏很麻烦,买的人并不多也就不卖了。”
元真盯着哥哥姐姐掰着手指头,“以前买的人不多,那是我们没有门路卖,现在我们有来进腐皮的商贩,这梨膏可以贩给他们去卖。”
叔侄几个一想还真的是这样,跑回家告诉了程老爹和刘氏。老俩口听了直摇头,说是熬梨膏太麻烦,马上要秋收了,家里人手忙不过来。
元真一听被否了有些着急了,“我们家和村里的秋收可以雇人来干活,雇人是十文一天,作坊里上工也是十文一天,但是还有分红呢,停工秋收太不划算了。”
元双也给妹妹帮腔,“十文一天请了人来把大活干了,不着急的小活自己慢慢的收拾就行了。”
“这样咱们家不耽误烧炭,作坊里也不怕供应不上腐皮了。”程泽裕算了下收益也附和侄女们。
程老爹和刘氏听了也做不了主只好去于老爹家商量,最后把这事订下了,后生们还给程家帮忙烧炭,作坊不停工,请郭里长在郭姓的四个村子里给找十来个劳力,一人一天给十文的工钱,作坊后面要用的黄豆优先从郭庄买。
元双偎在刘氏身边撒娇,“奶奶,你忙着烧炭没空熬梨膏,今年就让我娘熬梨膏吧!我和姑姑都可以给我娘帮忙。”
刘氏爱怜的搂着她,“行,就听我大孙女的。你娘以前也熬过的,这次还是先熬上两锅给村里各家都分点,你郭姥姥那也要给。”
“还要给里长爷爷家。”小鸡嘬米一样抱个大梨在啃的程睿嚷嚷。
元真找了个空看了程泽裕记下来的梨膏方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合着这在少几样真的就是纯梨膏了。她让程泽裕添了鲜藕、浙贝母、麦冬、蜂蜜、罗汉果,加上原有的秋梨、萝卜、鲜姜、冰糖这就齐全了。可是她只知道熬梨膏的原料,至于怎么配比那就不知道了,让娘亲看着熬几次应该能总结出经验。
添加的几样东西都不便宜,刘氏给赞助了二吊钱,程泽裕把之前攒的私房钱都带上了,第二天叔侄几个坐着马二的骡车往县城去了。
天高云淡,秋风吹着挺舒适,元真打着哈欠往程玉身边靠了靠。因为要去逛县城,孩子们都很兴奋,穿了各自最好的衣服,宋氏还给程玉的双平髻上戴了两朵粉色的珠花,趁着程玉白净的小脸很是好看。
在大骡子又打了个响鼻时,魏县那破旧的城门楼就出现在了眼前。在和安堂门口下了骡车,跟马二约好了回家的时间就分开了,马二要去大车店招活,元真这一行进了和安堂买熬梨膏要用的药材。
站在药柜子后面穿着天水蓝比甲的季娘子看着程泽裕的药单子,“是要熬梨膏吗?”
程泽裕忙点头说是,季娘子温婉的笑了,“梨膏不光看配方还要看熬时的火候,这可是个耐心的活。”
元真还是太矮了,只能踮着脚扒着柜台,“季伯娘也会熬梨膏吗?”
季娘子还没说话,一个瓮声瓮气的男童声音在背后响起,“当然会,只是我娘太忙了才不熬的。”
元真转头看到一个小子和二个姑娘,小子和大点的姑娘都有十岁了,小子穿了件湖蓝色短衫,姑娘穿了彤红色的短衫长裙,小点的姑娘跟自己差不多大,穿着桑绿色短衫长裙,瘦瘦黑黑的站在那里,瓜子脸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尤其引人注意,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
那小子突然指着元真的头发,“这丫头的头发好奇怪。”
元真看了眼小子头上的发咎,心里切了一声,你那头发不怪?只有个兔尾巴长,天都要被你戳漏了。
季娘子不满的瞥了眼小子,“致远,不许无理。”
小子撅了撅嘴不说话了,大点的小姑娘甜甜一笑冲程玉行了个礼,“我叫陈乔,我爹是陈大夫,这是我叔叔家的哥哥季致远,妹妹季润苗,我们平日里住在隔壁一条街的院子里,等闲不来医馆的。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呢?”
程玉把元真拉到自己身后笑着给陈乔回了个礼,“原来是两位大夫家的孩子。我叫程玉,是北程村程家人,这是我大侄女元双,这是二侄女元真,她因为被坏人所害伤到了头,包扎时把头发都剪掉了,所以还没扎发。”
陈乔了然,“想起来了,是那个山上摔下来还掉进水潭子的妹妹吧,我爹和叔叔都说她能活下来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季致远听了对话摇着头插嘴,“原来是被恶人害的呀,怪可怜的。”
说完还伸出手想摸摸元真的头,被陈乔瞪了眼又缩回了手。
那边季娘子已经抓好了药,用草纸分别给包好了,还在上面写上了字,又好心的叮嘱程泽裕熬的时候要注意的事项。
元真看着季娘子念头一闪而过,“季伯娘,我们家熬好的梨膏能拿来放在医馆卖吗?”
程泽裕看侄女冲自己使眼色忙转向季娘子,“我们熬好了送来给季娘子过目,若是行的话就留下,不行的话我们就拿回去。”
季娘子想了下点头,“你们熬好了送来给我尝尝,行的话就可以留下。”
程泽裕和元真忙给季娘子行了谢礼,季娘子摆摆手去忙活了。程泽裕带着妹妹和侄子侄女们去逛街买其他的原材料,又去看了冯春娘。穿着蔷薇红短衫容光焕发的冯春娘站在摊后面和人落落大方的说话,跟在村里时低着头苦着脸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冯春娘要去给孩子们叫羊肉面吃,被程泽裕和程玉拦住了。元真正在打量冯春娘的摊子,被元双拽了下袖子。
元双指着冯春娘摊位右边的空地,“这儿还能摆好大的一个摊子呢,若是我们家能来卖吃的就好了。”
元真看着那片平坦的空地,记在了心底。冯春娘到底去买了枣糕来给大家吃,还包了些托程泽裕带回去给冯老太太和冯春。程睿抱着冯春娘的胳膊淘气说是路上就把枣糕吃完,不留给冯春。大家看着那么大一块枣糕都冲着程睿不客气的嘲笑起来。
中午在冯春娘那和胡先生吃了顿丰盛的,饭后胡先生还考了程玉、程睿、元双、元真平日学的知识,连声夸学的好,又对程泽裕嘱咐了几句才去书院。
叔侄几个提着东西去和安堂,正好马二赶着骡车来接了,看季润苗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元真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冲着她挥了挥手,季润苗浅浅的笑了下回应了元真。
第二天,宋氏就开始熬梨膏了。以前刘氏熬得是自家喝的,材料不多,现在加了药材进去要慎重一些。宋氏决定先准备十斤的雪花梨做主料,其他的材料都依次减少了分量。
原材料处理很简单,手速快一些就能在梨子和鲜藕的氧化前弄好,这些活都能给宋氏帮忙,可是到底放多少水,熬多长时间,用什么火候都是要慢慢摸索的,程泽裕还听了元真的话买了个铜锅回来专门熬梨膏用。
第一锅就熬废了,糊锅了。
第二锅听了元真的建议把梨子、鲜藕、鲜姜、萝卜都捣成泥状只取汁水,这活还挺累人的,还好家里有挤压豆渣的大夹子,拿来把汁水挤干净了。把浙贝母、麦冬、罗汉果先熬了汁,再把几种汁水在铜锅里汇合了冰糖一起用文火慢慢熬,最后停了火温度适宜时在放蜂蜜进去搅拌。可是配料没搭好,蜂蜜放多了都甜的齁嗓子了,这肯定是不行的。
宋氏都有点灰心了,扔了搅拌的木铲子坐在灶边歇息,元真几个也都在旁边傻站着。真的太累了,在没有前世的榨汁机之类的电器,就靠着两只手在削皮、榨汁,还要不停的搅拌生怕糊了锅。
到了傍晚,下工的郭氏回来了,看娘几个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弯着腰笑了半天。她看了看碎原材料取汁的石臼,“这样子肯定费时又费力,梨子、鲜姜、鲜藕这些东西若是用小石磨碾碎再取汁应该就简单多了。”
宋氏头疼的叹了口气,“家里的石磨搬去腐皮作坊了,村里就属咱家的那石磨小。”
郭氏就嘿嘿的笑了,“没有小石磨可以买一个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得了宋氏一个白眼,“说的轻巧,刚程玉还说一个铜锅不够用想再买一个呢。这才熬了两锅,备的材料就用的差不多了,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钱呢。”
郭氏看着大嫂坐在凳子上掰着手指头算着帐突然灵机一动,“想做好东西哪有不先浪费东西的,我看腐皮作坊是村里每家都入股的,不如咱们家弄个梨膏作坊,自己合些本钱,各房平摊一下,这样嫂子就能少心疼点浪费的东西了。”
“这本来就是咱们自己家的本钱。”宋氏看着郭氏凑过来的笑脸一下明白了,用手指着弟妹,“你啊、你啊,就是个猴精。”
郭氏捂着脸哈哈的笑,“咱们以房头入股,你们大房、我们二房、五婶和程玉、咱爹咱娘,就是不知道三弟有没有私房钱拿出来入股呢。”
程泽裕摸着下巴故作神秘,“我是没有私房钱的,可我能借啊!你们哪房行行好,愿意借给我入股钱的?”
这刁钻话得了两位嫂嫂的一致白眼,程泽裕哈哈的笑着去西厢房问魏氏愿不愿意入股,魏氏听了一房只出二两银子,就当给孩子们买东西吃了,利索的答应了入股,程玉高兴的在自己娘怀里蹭了蹭。
到了晚饭时,刘庆丰从合庆府回来了,乐呵呵的说皮毛被一家皮货商全给包走了。听两个外甥媳妇说要弄梨膏作坊,忙说回家就再送些雪花梨来。宋氏和郭氏说这次送来的也要按照市价给舅舅梨钱,刘庆丰说梨子不好保存,山里运出来又不容易,给外甥媳妇们白用都行。
元真正在啃窝头听了这话小声嘀咕,“要想富,先修路。”
被程玉听见了拧着眉头,“舅舅家出一趟山要七、八十里路呢,修路可不容易。”
元真想着山路崎岖,在这个全手工时代修山路真的是不容易,也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思想,反倒是程泽裕听了元真的顺口溜眼里的精光闪过。
刘庆丰第二天一早就牵着毛驴带着姐姐一家给准备的礼物回山里去了,走时说让大儿子刘辉给送梨来,程泽武和程泽裕把舅舅一直送到了后云梁才回来。
熬梨膏的药材也都实验没了,等着刘辉送梨子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去采买药材。程泽裕带着四个房头入股的八两银子领着程玉坐了骡车去县城采买了,程老爹和刘氏没入股,说自己老俩口不搀和,不过拿了二吊钱给程泽裕调侃的说是补偿之前熬坏的梨膏钱,免得有人心疼吃不下去饭了,把宋氏说了个大红脸。
元真没有跟程泽裕和程玉一起去,她在灶房里认真的看着还剩下的各种原材料想配比的事。其实萝卜、鲜姜、鲜藕这些的配比都简单,就是添加的药材和蜂蜜比较难掌握,能不能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添加药材的汁水呢?
程泽武听了大嫂和媳妇的话,把灶房重新改造了一下,沿着老灶台那里又修了个新的两个灶专门放铜锅。幸亏之前家里的灶房大,否则这新灶台还真的没处放了。修好了灶台又去镇东的石庄买了个小石磨回来在院子里搭好,别说这用小石磨碎东西速度还真的很快,宋氏放心的笑了。
中午时兄妹俩就从县城回来了,药材和其他的原材料都充足的买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大一些的铜锅,进门就嚷嚷累死了让元双倒水喝。
这次带回来的原材料因为是冯春娘亲自带着去买的每种都物美价廉,就是那蜂蜜也是上品,据说是县北一户长年在云山里养蜂人家卖的,留了话说是以后再要蜂蜜他们就给送到冯春娘的摊子上去。
坐在一起记了帐,程泽裕又拿出二个白瓷小瓶,说去卖瓷器的铺子看了,只有这种比较合适装梨膏。
元真看那瓶子上面还有二朵绽放的彩绘梨花,挺符合梨膏的,封口用的是软木做成的塞子,整体的白瓷看上去也清爽,这是在程家能力范围之内找到的最好的包装了吧!
天快擦黑时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个少年来到了程家,穿着灰青色的短衫,裤脚打着绑带,身后背了把弓箭,腰里还挂着把猎刀,牵了头驮着两个大筐的骡子。
“表哥来了。”程泽裕眼神好嘴里喊着第一个冲了过去,高个少年抿着嘴笑了。
程泽武和程老爹过去把骡子身上的大筐卸了下来,又把骡子牵去了后院的牛棚里喂饲料。刘氏过去拉着自己的大侄子连声问路上可顺坦,元真猜这个就是舅姥爷的大儿子刘辉,自己要称呼大表舅的。
郭氏打了水让刘辉梳洗一下好吃饭,宋氏去灶房又炒了两个菜,程玉忙去添了碗筷。刘辉腼腆的跟刘氏和程泽裕说着话,还把程睿抱起来举了两次高高,逗得程睿咯咯的笑。
进了堂屋有了灯光,元真打量着自己的大表舅,还是个小帅哥呢,细皮嫩肉的,不像刘氏和刘庆丰的浓眉大眼,反而眉眼细长,唇红齿白的,特别像前世流行的小鲜肉。可是看他带着刀箭,手上有着很明显的老茧,这是个擅长打猎、身手敏捷的劲干后生。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刘辉回看了元真。
元双看了眼妹妹又看了眼大表舅介绍,“大表舅好久没来了,妹妹年纪小估计都要忘了。”
刘辉早就听爹爹回去说了姑姑一家的遭遇,知道眼前的二侄女被恶人害的伤了头失了记忆,笑着说自己以后会多来的,这样侄女就不会忘记自己了。
喂好了骡子的程老爹进来听了这话让妻侄入冬时来家里过一段时间,反正冬天也没事。刘辉看着程泽裕和程睿对自己期盼的眼光点头答应了,程泽裕还好,程睿一蹦半人高的直嚷嚷等大表舅来了要教自己拉弓射箭耍猎刀,惹得刘氏忙让他小声点,声音大的炸耳朵。
刘辉赶路太累,饭后洗了澡就去程泽裕的屋里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在家门口练习射箭,吃了早饭又提了点东西在刘氏的带领下去看望自己的堂姐马二媳妇。宋氏和郭氏则看着那足有二百斤的雪花梨,按照市价把四百文梨钱拿出来串好,这是要给刘辉带回去的。
元真看着宋氏在用刷锅水兑了豆渣喂羊就挤了过去说了自己那一点一点往锅里添加药材汁水的方法,宋氏听了觉得小女儿说的法子不错,又问元真怎么想起来这方法的。
元真奇怪的看着娘亲,“姐姐现在炒菜还拿不准盐,娘不是教她一点一点往锅里添盐的吗?”
说的宋氏感叹自己迷糊了,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还要小女儿来提醒。可不是嘛,大女儿还小平时炒菜时自己就让她一点一点往锅里添盐的,为的就是好掌握一些,不至于拿不准分量一次放多了盐没法吃了。
各种材料都备好,到熬梨膏的时候,宋氏用了这个法子还真的一次就成了。熬好的梨膏呈现了诱人的半透明琥珀色,家里每一个人都尝了下,味道不错,还能感受到喉咙清凉、通透的感觉,这是药材起了作用。
刘氏又尝了一口满意的点头,笑眯眯的夸赞儿媳妇,“这加了药材的梨膏就是不一样,比我往年熬的好多了。”
宋氏用勺子把梨膏挑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娘熬的梨膏是日常润秋燥喝的,这是能卖了给人家当药用的,加进去的药材花了不少钱,娘熬得要是加了药材肯定也好。”
刘氏听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这孩子就会说话,我可没耐心熬了,更别说加了药材又加蜂蜜的好梨膏了。”
程玉把那两个洗干净在锅上高温蒸过,又晒干净的白瓷瓶拿过来,元真把家里的秤找出来让刘氏把两个瓶子的净重称了,才让宋氏往里面装梨膏,惹得宋氏直说元真刁钻。
还挺巧的,一个白瓷瓶正好能装二两梨膏,用软木塞子封了口,元真把程泽裕写好的北程梨膏四个字的字条贴上,这样一打扮立马高大上了,刘氏笑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包装呢。
下午程泽裕带着刘辉去县城拉回了二百个白瓷瓶,程玉精心的把每一个瓶子里里外外的都洗干净高温消毒后放在太阳下晒,宋氏决定从明天起就正式熬梨膏,她往梨膏里添药材汁时记住了添加的分量,知道一次性大概放多少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辉就牵着骡子要走,程睿眼泪汪汪的送大表舅,要不是宋氏拦着程睿都想跟着刘辉去了,回来还站在桂树下掉了几颗眼泪,程老爹心疼孙子哄了好会程睿才破涕为笑。
宋氏带着程泽裕、程玉和元双、元真正式开始熬梨膏了,上午准备各种配料,中午开始熬制,通常要熬制五个小时左右才行,五十斤的雪花梨加上各种配料最后出五斤梨膏,装在了洗干净的盆里等着分装。
第三天时宋氏有点担心梨子用不完会坏掉,可是这一天只能熬五十斤梨子,程老爹和刘氏商量后去请了马二媳妇来帮忙,听说忙不过来,马老太太和樊老太太都跟来了。到底人多力气大,这天就熬了十斤梨膏出来。程玉小心翼翼的分装着梨膏,元双和元真帮着把封存好的梨膏搬到屋里的阴凉处。
第四天程泽裕带了元真拿上了四小瓶梨膏跟着马二的骡车去县城,路上叔侄俩又算了几遍成本,还是没订下价格,想着到了和安堂跟季娘子、陈娘子商量一下在定价比较好。
等到了医馆把一小瓶梨膏打开递给了季娘子,季大夫和陈大夫也在,看了梨膏的成色又尝了尝味道。恰好大堂里有个咳嗽的老伯来抓药,季娘子让徒弟端了温水来化开了梨膏给那老伯喝了下去,没一会老伯说舒服了一些,尤其是嗓子那里不在痒的难受了。
季娘子微微一笑转身问程泽裕这梨膏想怎么卖?程泽裕说不知道怎么定价呢,正说着陈娘子买菜回来了,看了梨膏就把季娘子和程家叔侄俩都拉去了后院的客厅里。
陈娘子仔细的端详了瓶子的包装赞扬,“梨膏熬的好,包装也不错,说说你们想卖多少钱一瓶?”
元真转了下眼珠子抱着人家的腿撒娇,“伯娘,我们家的梨膏可是添加了不少药材熬制的,不是普通人家熬的梨膏,卖的贵些应该能行吧。”
陈娘子伸手刮了下元真的鼻子,“小机灵鬼,贵一些当然可以,只是不能贵太多。
元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一斤梨膏的成本在一百文左右,分成五小瓶是二十文一瓶,加上十文的瓶子钱就是三十文,加上人工费乱七八糟的至少到四十文了,到底卖多少好呢?她有点纠结的去看程泽裕,伸出手指头比划是卖一百文还是五十文。
程泽裕也不懂怎么定价,想着这几日大家熬制梨膏的辛苦,狠狠心选了个折中的价格做了个八的手势,“陈娘子觉得我批发价八十文如何?”
陈娘子拍着手掌爽快的笑了,“正合适,跟我想的价格一样。这一瓶梨膏也能吃上大半个月,小咳嗽的人应该能吃好的。”
一小瓶子能赚四十文也不亏娘几个劳累了这几天,元真悄悄的想着。那边陈娘子已经让程泽裕先送五十瓶梨膏来了,卖的好在送。季娘子取了二两银子付了一半的订钱,又给了程泽裕一百六十文零钱,说是开验的那瓶和留下的那瓶梨膏的钱,程泽裕不收,说那两瓶是送给两位娘子品尝的,拿起另外两瓶梨膏转身拉着元真就跑了,季娘子只好做罢了。
程泽裕先带着元真去瓷器铺子付了五钱银子跟掌柜订了白瓷瓶,去书局找人刻北程梨膏的章子,又去给冯春娘送了二瓶梨膏顺便在那吃了午饭聊会天,到了下午叔侄俩才去拿了刻好的章子坐着马二的骡车家去了。
宋氏看着程泽裕带回来的一两五钱银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熬的梨膏居然能卖那么高的价格,听说明天送了梨膏还能拿回来二两,并且有五钱银子在瓷器铺子付了订钱时高兴的直在围裙上搓手,一家人开心的吃了晚饭,讨论剩下的梨膏怎么卖。
程泽裕按照和元真商量好的让程玉做几条绣着淡粉梨花的轻纱帕子做包装用,等几天柳家商铺的人会来运腐皮,找个精致点的小箱子放几瓶梨膏就说是送给柳承继的礼物,后面就不愁销路了。程老爹想起许梿年看着自家大葱那眼冒精光的样子十分认可程泽裕的方法,毕竟柳家还想着地里的大葱呢。
家里的雪花梨没了,这次不能再叫刘辉送来了,程泽武自告奋勇的说带着樊纾去舅舅家运梨去。第二天程泽裕把五十瓶梨膏送去了和安堂拿了二两银子回来,笑眯眯的告诉大家他跟陈娘子说话的时候,柜台上就卖出了四瓶。他还拿了四瓶子梨膏送去了县衙给秦班头和仝大年几个人,一是感谢人家,二是让人家给宣传一下。
程玉很快做好了四条绣着淡粉梨花的帕子包在了白瓷瓶外面,用粉色的绣线在封口那里把帕子系上,一瓶精致的送礼好物就出现了,郭氏看着啧啧的称赞这梨膏看着不像一百文一瓶的了,说一两银子一瓶都有人信,把宋氏和魏氏都给逗笑了。
柳家商铺里的伙计很快来拉腐皮了,程泽裕把包装好的四瓶梨膏放进了柳家之前送点心的箱子里交给了那伙计,只说是自己家做的梨膏送给柳公子和府上长辈们尝尝,两个伙计忙接了过去一路抱回了合庆府交给了许掌柜,许梿年忙又亲自送去了春誉巷给了柳承继。
柳家没让人失望,第三天许梿年就亲自带着伙计驾着马车来了,东拉西扯了两句就直奔梨膏了,程泽裕这次没含糊,直接给了报价,许梿年听说梨膏的批发价是八十文一瓶时也没杀价,爽快的直接要了一千瓶,惊得程泽裕差点喷了茶水,屋外偷听的元真也惊讶居然一次就要这么多。
程泽裕忙给行了一礼,“柳家最讲诚信,生意红火当然是好事。但我家这梨膏是可以入药用的,不是平时的一般滋补品,我担心有人买回去药不对症。”
许梿年哈哈大笑拍着程泽裕的肩膀,“程家人品正直,我家四公子果然没看错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二太太娘家是大药材商,你送的梨膏正巧被来府里做客的二舅爷看到了,其实我这趟是为了我们二太太娘家来的。”
程泽裕明白了又给许梿年行了个礼,“既然许大掌柜如实相告那我也不相瞒,这梨膏外人看着没什么奇特,其实做起来程序非常复杂,我一时还拿不出一千瓶。”
许梿年捋着只有几根的小短胡,“这个不着急,家里现在有多少瓶我就拉多少瓶,剩下的做出来给送去就成了。”
话说到了这样,许梿年从怀里掏了一式两份的契约书出来,程泽裕接过仔细看了没有意见,添上每瓶的价格和钱数就签了字按了指印收了四十两银子订金。
吃过了午饭把家里包装好的梨膏运到马车上,宋氏拿了账簿过来让在七十五瓶下面签字时,账簿上工整秀气的小字让许梿年惊讶的打量宋氏。
旁边站着的程老爹笑呵呵的解释,“我们家的孩子都认识几个字,家里平时过日子也记账的,让掌柜见笑了。”
许梿年赞许的冲程老爹抱拳告辞,等马车上了东大路,程泽裕嗷呜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往家跑,惹的程玉、程睿、元双和元真都在后面跟着跑,惹得刘氏和宋氏在后面直喊小心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