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了夏家,衙役们去带人时,夏家仗着自己是当地大户态度十分傲慢,衙役们得罪不起大户只好等着人家派人出来,魏县来的衙役仝大年尿急就溜进院子想方便一下,无意中在茅房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老太爷病逝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要紧事,老年人嘛,又寿终正寝的。可这么热的天,死了十来天都秘而不发,仝大年长了个心眼,等一人离开,抓了另一个堵上嘴,用腰带绑上手脚从茅房的墙边扔出夏家大院,自己也跟着爬墙出去了。
还苦等着的合庆府衙役得了仝大年的信离开了夏家,抓到的那人不用打就吓的全招了。他是夏家的一个小管事,他们的老太爷十来天前死了,老爷听说用活人殉葬可以保家族永远荣华富贵,就把老太爷的尸体放到了冰窖里,让下人去远县买愿意签死契人家的小孩,已经买了二个男孩了,就关在后院的地窖里。等两男两女凑齐了,就由重金请来的阴阳先生给孩子们开颅灌水银做成掌灯童男女,处理好后夏家就会全城报丧了。
有衙役问为什么不用自己家奴仆的孩子?据说是担心哪个有反骨的奴仆不同意去衙门拼死上告,事办不成还惹的一身腥。外面买来签了死契的孩子都是穷胚子家的,以后若是被发现了多给点银两就完事了,人都死了那些穷胚子还能在丢了卖身钱?
大热的天衙役们突然觉得冷飕飕的,一个经验老道的衙役让人拿了那小管事去给府令大人报信,自己又领着人回了夏家的倒座房里等着,一是要迷惑夏家继续安排人去魏县过堂,二是担心夏家发现小管事失踪了转移那二个男孩子。大热的天,仝大年坐在夏家的门房里憋足了劲才不让自己牙齿打架,好在夏家这次很快派了个二管家跟衙役们走一趟。
合庆府的府令见了来报信的衙役又审了那小管事后脸都乌青了,自己花了老婆的嫁妆,好不容易走通了关系从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刚调到这还算过得去的合庆府刚半年,各处都还没摸明白呢,这辖下的魏县先出了个不知死活的无赖惹了京里的贵人,扯了个县令下水就算了,还查出了拐卖妇孺、逼良为娼、草菅人命,这又冒出个夏家骗买人口,强抢良民,活人殉葬的事。
按照大康律这哪一条都是够砍头的大罪啊!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嘛,自己半辈子才熬到府令这个位置上,全让这些人给毁了。跟随多年的师爷看大人呆若木鸡的坐在椅子上脸一会白一会青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是事情就摆在眼前了耽误不起,忙出声提醒。
府令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去准备人马,他要亲自去夏家拿人。在担心以后也要把眼前管好,不然别说乌纱帽了,就是脑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衙役们领着那鼻孔朝天的夏家二管事离开没多会,府令大人就带着人马包围了夏家,同知大人守在夏家后门,师爷守在夏家大门,府令大人自己亲自领着衙役进去搜,还真的在地窖里找到了二个嘴塞破布,手脚被捆绑着的孩子。
冰窖里躺着穿着全套上等寿衣,嘴里含着块古玉的夏老太爷,客房里搜出个留着三撮小胡子鬼喊鬼叫的阴阳师傅,被衙役一刀背给砸晕过去,像只蔫鸡一样捆了。
夏老爷还不知死活的搬出个做大官的远房亲戚欲给自己施压,府令大人咬着后槽牙冷冷的盯着他,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玩意。
案发后在合庆府风光了几十年的夏家落败了,银楼被查封,多处田产被收缴,奴仆们也被遣散。因为还牵扯出了别的重大案件,秋收后夏老爷、夏大公子、夏二公子和主要办事的几个奴仆都被判了死刑,那个阴阳先生更是被判了个腰斩,夏家人也都散的散,远走他乡的远走他乡了。
程家也是乱七八糟的,元双在被掠的那天就受了惊吓,知道自己差点被抓去做“掌灯童女”就更严重了,吃了几天的安神药才渐渐地好些。更不用说受伤的魏氏娘俩了,在和安堂住了近半个月临近中秋节才回家。而元真这些日子都坐在桂树下的石凳上晒太阳,7月底的太阳依旧毒辣,她被晒得身上冒汗却依旧不想回屋里凉快,好像这样就能晒走心中的恐惧。
太可怕了,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叫救命,若不是小满叔当天吃坏了肚子要去茅房正好听见,若不是樊二叔跑的快截住了程泽虎,若不是二婶聪明果断抓住了程鹏娘,若不是于老爹和三叔要查个水落石出抓了夏家的那两人,若不是仝大年多了个心眼,若不是通判大人断案如神,若不是北程村的男女老少团结又心齐,姐姐和小芹就会被掠走,也许几个时辰后四个孩子就会被活生生的灌进水银而非命,跟着那夏家的老太爷永远的埋进暗无天日的墓穴里,这个前世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居然真的存在着。那个时候看小说只是觉得惊讶而已,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血淋淋的年幼生命。
还有小芹娘,听说自己的孩子差点被骗走做掌灯童女,在大堂上拼命的捶打程泽虎和程鹏娘,围观的众人可以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可是却无法原谅她的前后做法,明知自己丈夫已经害死人家一个孩子,居然还想着再害死一个,也算是老天爷开眼,让她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也不知她在牢里可有后悔。
案件审理后,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合庆府都弥漫着恐怖的氛围,妇孺们天一黑就不敢出门了,就连茅房都要结伴着去。好多年以后有小孩不听话哭闹时,还有大人吓唬说要送他去银楼夏家,孩子就立马不哭闹了。
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了,因为犯得是大康律法中的重罪又牵扯甚广,合庆府的官员们只有将案情详细上报,最终的审判结果要等朝廷来定。
去年的中秋节整个北程村都没过好,村里二个后生抽中了兵役,愁云惨淡的过了个食不知味的节。八月十六的上午泪眼朦胧的送走了后生们,下午元真就出事了,让全村人都提着心。
今年的中秋节村里其他人家还好,程家是没心情过的,元真的伤到是没什么大碍了,可是元双和程玉的安神药刚停了二天,魏氏也才刚从医馆接回来,刘氏看着弟弟给送来的几样野味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收拾。宋氏挂念远离的丈夫,这几天做事都是无精打采,拿东忘西的。这个样子不行,三叔还要考州试呢,各个愁眉苦脸的,太影响人心情了。
元真想了想走过去故意对宋氏大声,“娘,州试是哪天啊?是不是该给三叔收拾行李了?”
正在低头刷碗的宋氏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早着呢,八月十九才考,不着急。”
“真的不着急?今天都八月十四了,三叔说了要提前两天到临州府的。”元真帮宋氏把刷好的碗拿起来滤水。
“真的哟,我怎么都忘了呢。这可是大事,我马上去收拾。”宋氏两手在围裙上一擦转身去找婆婆了。
程家人很快调整了心情准备起过节的东西,又给程泽裕收拾要带的行李。村里都知道程家肯定没准备什么过节的东西,每家都送些做好的吃食来。这会子程泽裕试穿着宋氏和程玉合力做好的新衣服在院子里嘚瑟。
刘氏拍了他一下,“站直溜了给你大嫂好好看看哪里不合适,你跟猴子似的乱动还怎么看?”
程泽裕挨了打老实了,抬起两个胳膊试了试宽松,又转身给大家看。来串门的马老太太连声夸好看,说布料好,颜色也合适书生穿。元真觉得不是很完美,主要是三叔个头不够高,皮肤也不够白,记得《少年包青天》里的公孙策穿这种衣服可是很帅气的,那可是自己的童年男神呢。
但是也没那么差,品月色的素缎被宋氏合身剪裁了一件小立领长袍,轻纱做了件外袍,束了根黑色的宽腰带。素缎上什么都没有绣,只在轻纱外袍的领子、衣袖、下摆处用细绣线绣了几处大小不一的竹子图案,还给搭了双新的黑色厚底布鞋,宋氏又把程泽裕头上的桃木簪子取下来小心的换上了那支银镶青玉如意头的簪子。
“哎呦喂,这是谁家的俏公子?你走错门了吧。”中午作坊不忙回来休息的郭氏进门就夸张的喊。
程泽裕给二嫂子拱手作揖,“见过这位嫂嫂,请问你是来找水喝的吗?”
郭氏不客气的指着灶房,“还真的想喝水了,俏公子去给我倒一碗来。”
“好咧,稍等片刻马上就来。”程泽裕学着店小二的样子抖着袖子跑进了灶房。
刘氏无奈的对马老太太晃着四个手指头,“都十四了,还是个皮猴子样,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稳当。”
马老太太瞥了眼刘氏,一脸的不赞同,“十四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嘛,孩子就该有孩子样。咱们泽裕哪点不好招你这个当娘的生气了?”
刘氏摇摇头,“大气没有,小气天天生。要是过了州试也是个秀才爷了,他还一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样子。”
“谁说当了秀才爷就不能是个皮小子样了?我就喜欢这样子的孩子,有说有笑的。”马老太太满眼带笑的看着端着茶碗一溜烟跑出来的程泽裕。
“就是,娘老说我不稳重,我是该稳重的时候稳重,不该稳重的时候就不稳重。每天不苟言笑的,那不成郭木头了。”程泽裕殷勤的把碗递给郭氏。
噗,刚喝了口水的郭氏听了这话笑喷了,逗得程睿哈哈的。刘氏指着程泽裕瞪了一眼,又冲马老太太努了努嘴,看到了吧,这小子得空连嫂子的亲弟弟都要编排。
马老太太不在意的挥挥手,“自家人说着玩的,不会当真的。泽武媳妇好着呢,泽裕也好。”
程泽裕又来劲了,上去拉着马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我娘老嫌弃我,大伯娘不如我上你家过吧,给你当小儿子。”
把马老太太逗得眼睛都笑没了,忙点头说好,又拉着刘氏显摆凑趣,“我可赚了,大过节得了个半大的小儿子,不用抱着背着的,过几天说不定就是秀才爷了,到时候我可要摆上几桌酒席热闹热闹,你可别眼红来闹。”
刘氏挥着手假意厌烦,“我才不眼红呢,嫂子愿意领走就赶紧领走,别哪天烦了又把他送回来就成。”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乐了会,也算是缓和了之前紧张惨淡的情绪。
中秋节程家也搬了桌子在外面赏月,因胳膊上的伤还需静养的魏氏说也想看看月亮,宋氏把家里夏天乘凉的小床搬到了桌子边收拾好,在上面放了厚褥子,又放了两床叠好的被子让魏氏靠在上面舒服点。
程泽裕依旧在活跃气氛,一家人都被他逗的两腮都笑疼了,虚弱的魏氏也跟着笑,但更多的是在看每一个人,指着月亮告诉程睿里面有嫦娥的程老爹,给程玉和元双夹菜的刘氏,问程玉要不要添件衣服的宋氏,抱着元月看着弟弟耍宝而憨笑的程泽武,搂着元真笑个不停的郭氏,和偎依在刘氏身边像小女儿的程玉。
元真借着皎洁的月光也在观察魏氏,穿了淡蓝色的偏襟短衫,长久生病失去了光泽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因为刀伤失血过多显得更加苍白消瘦的脸在月光下愈加白的不真实,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的看魏氏的眼睛里是真的隐隐有些泪光,心里叹了口气记下了这个场景。
第二天天刚亮程泽裕在全家人的相送下坐上了马二的骡车,程老爹对着小儿子说了句好好考,别想太多。程泽裕笑眯眯的答应了,冲着大家潇洒的挥了挥手就走了。元真看看远去的骡车,又望了望东边即将升起的太阳心里默默的祈祷三叔能顺利的拿下州试。
不同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程家人对程泽裕这次的州试很是看重,虽然表面上看家里每个人还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其实内心里都燃着一团焦虑的火。
这期间冯春娘回来给冯老太太和冯春送秋衣,去作坊看大家干了会活,互相说了下近况就到程家来了,进门就找程老爹。宋氏把她让进西厢房坐着,让程睿和元双一起去把爷爷奶奶叫回来。冯春娘看了看西厢房的南里间躺着的魏氏冲宋氏摇了摇头,意思要去堂屋等程老爹。
听到了动静的魏氏抬起头苦笑,“知道你们担心我,怕我听了受不了。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受不了的,与其让我躺在这瞎猜疑,你们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告诉我呢。”
宋氏和冯春娘心知瞒不过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心痛和无奈,等程老爹和刘氏回来都聚在了魏氏的床前。
冯春娘咽了口唾沫,“秦班头让我转告,他听府衙的衙役们说朝廷对这两件案子很是震惊,派了人来要将那些恶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就不押往康京城了。”
这可是没想到的事,按照大康的律令每年的死囚犯都是要押送到康京的刑部大牢复核无误后才会处刑的。
魏氏哆嗦着手用颤巍巍的声音问冯春娘是真的吗?
冯春娘郑重的点头,“真的,听说来人已经到了临州衙门,整个临州府的官爷们都被叫去听训了,说是茶饭都不给吃。”
“我要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着那几个畜生被砍头。”魏氏咬着牙泪珠像是夏日的雨幕直往下落。
刘氏抚着魏氏的背劝,“肯定会好好活着的,别多想,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去看那些畜生被砍头。”
“对,要养好身子才行。玉华,你给我拿点饭来,我要多吃点才行。”魏氏央求的看着宋氏。
“这就对了,今天让玉华多炒两个菜,你喜欢吃腐皮,咱们中午炒腐皮吃。”刘氏看魏氏打起了精神安排宋氏去做饭。
程老爹看大儿媳妇送冯春娘出去,转头语重心长的劝魏氏,“他们犯得是伤天害理的重罪,这次证据确凿肯定不会轻判的。你自己要多保重,就是看在还没成人的玉丫头份上都要好好的。”
魏氏也不说话就只是点头,刘氏和程老爹回了堂屋,脸上没了笑意的程老爹坐在了凳子上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刘氏知道老头子心情不好,叹了口气去灶房帮着做午饭了。
帮着择菜的元真认真的听着娘亲给她讲考秀才的知识,州试也是考三天的,通过了就有秀才名头。大康的律法规定秀才可免其名下二十亩地的田税和四口人的人丁税。若是成绩优异者,县衙还每个月给发一斗粮食。虽然不多但是一种荣耀,第一次领的粮食很多人家都会装一碗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
这一次考试后程泽裕没有急急忙忙的往家赶,留在了临州府等发榜。他拉着郭鸿大街小巷的逛了两天,最后一天拿了二两银子换了二吊钱,跟住店的掌柜要了几根红绳和剪刀回屋了。
郭鸿担心成绩,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看到程泽裕吹着口哨坐在床上数钱恨得牙痒痒,“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玩起钱来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程泽裕头都没抬,数了一百个大钱用红绳栓好剪了多余的线头,“有什么好担心的?考都考了,担心也没个屁用。”
郭鸿走到窗口把窗户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嘈杂,回到床边挨着程泽裕坐下,“你人聪明,我没你聪明,自然担心的要死。”
程泽裕啧啧了两声,“我看你不是没我聪明,你是自乱了阵脚。”
郭鸿两手放在脑后,仰面躺着床上翘了二郎腿,“说的轻巧,州试可不是县试府试,整个临州的参考学子里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多着去了,我们真的不好比。”
话一说完,程泽裕就甩了串钱过去砸在他的身上,嘴里还骂着,“你看你这熊样,怎么就不好比了?秀才试考的是学子们的基本知识,只要平时学扎实了就不怕,又不是殿试还要讨个眼缘。我说你别唧唧歪歪了,快帮我把钱栓好,一会还要出去呢。”
郭鸿的胳膊被钱串打的还挺疼,可是人家说的有道理,没办法只好起身帮着数钱,“你整这些钱干嘛?”
程泽裕又把一串钱给拴好,“明天就发榜了,肯定有人会给我们报喜的,不准备点钱给报喜的人?
郭鸿懊恼的拍了下脑门子,“我怎么给忘了这事呢,我娘还特意嘱咐我要准备喜钱。”
程泽裕扔了十串穿好的钱过去,白了一眼郭鸿,“你忘了我可没忘,真是个木头。这个是给你准备的,收好了。”
郭鸿不好意思的接过了钱,“一会还你银子,不过你可够自信的,铁定了你能考上?”
程泽裕收拾好了串好的钱,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一个秀才试我要是都考不过,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轮到郭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脸可真大,还豆腐撞死,你怎么不说你弄根面条上吊呢。”
程泽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郭鸿,“要是考不上,我撞豆腐,你面条上吊。去跟龚先生说一声,我俩去东西市转转。”
“这临州府六条大街你都转遍了,还转?”郭鸿这两天跟着程泽裕跑的腿酸疼酸疼的。
程泽裕把荷包小心的塞进胸口里,睁大了眼睛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你家是开杂货铺的,多去东西市转转肯定受益匪浅。我们不能只读书不知庶务,别啰嗦了,去了我给你买好吃的。不过,不能超过十文钱。”
郭鸿一边嘟囔十文钱太小气一边无奈的被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程泽裕拉着往外走,天知道自己两天转下来有多累,偏偏这猴小子还活蹦乱跳的,露着那满口的白牙四处跟人搭话,精力足的像吃了什么仙丹。
宋氏在准备报喜的钱,这次的喜钱明显的多于县试和府试,用红绳把十个、二十个的大钱栓了好多串。元真看着心疼,报喜时发放赏钱确实热闹,可是这钱给出去也心疼的很。
摸了摸那几大串的钱元真都要舍不得放下了,宋氏逗小女儿,“舍不得了?”
元真可惜的点点头,“一想到要给人就心疼。”
宋氏咯咯的笑了,停了会跟女儿解释,“不是都要给出去的,也是要看人给的,不过钱还是要多准备的。”
“家里除了村里人,主要亲戚也就是舅姥爷和郭姥姥,算上关系好的里长爷爷和汤先生,哪还有什么贺喜的人?”程睿转着眼珠子很是不解。
宋氏笑眯眯的刮了程睿鼻头一下,“你三叔若成了秀才来贺喜的人就多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元真数着钱串子小声嘀咕,“考上秀才,来拍马屁的人就多了呗!”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宋氏佯装生气的斜睨着元真。
元真趴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不客气的顶回去,“难道不是吗?若是三叔考上了举人来贺喜的人更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都会来。”
已经好很多的元双看了眼娘亲轻拍了下妹妹的屁股,“别瞎说,那些来贺喜的虽然有些是来拉关系的,可是考上秀才总是喜事,我们不能拦着不让人来贺喜,否则显得我们家太不合群了。”
宋氏听了大女儿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元真看上钩了,故意撇撇嘴,“若是南村的人来贺喜呢?我们也收下?若是南村人趁热打铁求我们原谅,想跟我们和好呢?”
“不会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怎么还能来呢?”宋氏显然没想到这点,连连摇头。
“难说,南村那些不要脸皮的谁知道呢。”元双趸着秀气的眉毛更赞同妹妹的话。
宋氏越想越觉得女儿们的话有道理,等不及家人回来商量了,让元双把拴好的钱都收起来,去灶房装了一瓦罐热水拿了几只碗放在柳条篮子里从外面锁了大门,去山林地找伐树的公公婆婆商量了。
看着挎着篮子急匆匆明显是去商量事的娘亲,这个提醒做的可太好了,兄妹仨贼兮兮的笑着,魏氏问也不告诉,程玉问也不告诉,惹得那娘俩也只好摸不着头脑的跟着笑。
州试通过的文书要先发往各个府衙,再由府衙发往各县衙,虽然衙役们骑马的速度比坐马车要快,可是这样一耽误还是坐着马车直行,一心往家赶的学子们比较快,程泽裕和郭鸿在县城换了驴车回来,到了南大路和东大路的分叉口,两人互相看了看,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实在绷不住还是嬉笑着分开了。
夕阳景正好时程泽裕到家了,一家老小呼啦围了过去,连声问他考的怎么样。
程泽裕笑嘻嘻的边解身上的包袱张着嘴打着哈欠还伸了伸懒腰,“考试不累,这赶路到把我累坏了,到家了真好呀!”
“别贫嘴了,快说考的怎么样,不说娘打你了啊。”刘氏这些天等的心焦,看着小儿子不正经的样举起了巴掌。
“哎呀娘,你看他这样子是考的不好的嘛?”宋氏把婆婆举起的巴掌按了下去。
郭氏抓住了程泽裕的一只胳膊摇晃:“郭鸿考的好吗?你俩都是秀才了?郭鸿回家了吗?”
“哎呀、呀呀,二嫂别把我这漂亮衣服扯坏了,我明天还要穿呢。”程泽裕故作心疼的把胳膊收了回来,还做作的抚了抚衣袖。
程老爹等的心烦,抬手给了程泽裕的后脑勺一巴掌,声音清脆的很。
程泽裕捂着脑袋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自己的亲爹,“爹,你怎么能打秀才呢?你不想你儿子当状元了?”
程老爹见状又要伸手去打,元双和元真一边一个抱着爷爷的胳膊,“别打了,三叔考上了。”
程泽裕这才挺着肚子嬉皮笑脸的显摆,“就知道你们耐不住性子,今年临州秀才试的第一名就是我,州试的第六名是郭鸿。二嫂等着明早在家里给我庆贺,下午回娘家给弟弟庆贺吧!”
“真的?真的是第一名?”宋氏惊喜的拉着程泽裕追问。
程泽裕看着大嫂的眼睛肯定的点头,“是第一名,明天早上县衙就会来报喜了。这次肯定会有不少贺喜的人,还要麻烦嫂子们劳累替弟弟张罗。”
宋氏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嫂子只是没想到你能考第一,真是太好了。”
程老爹搓着手笑的整个牙都露出来了,连声叫着好好好,又转头问刘氏,“那以后我就是秀才爹了?”
刘氏笑着瞥了老头子一眼,“是,你有个秀才儿子了。”
程老爹笑的满脸皱纹,催程泽裕去告诉魏氏这个好消息。程泽武转身去把魏氏背到了院子里坐下,程泽裕把程玉拉着跟自己一块跪在了地上,魏氏坐好看小侄子拉着女儿给自己端正的行大礼。程泽裕嘴像抹了蜜一样的让婶娘别担心妹妹以后不好找婆家,过个三年自己考上举人,到时候求娶妹妹的人能把家里的门槛踩烂了。
这话虽然是真的,可更多的是宽自己的心,魏氏又高兴又感动,泪光闪闪的说程泽裕肯定会考上举人的,玉丫头作为妹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到时候举人老爷可要给妹妹精挑细选一门好亲事,程泽裕答应了还打趣了羞红脸的程玉。
终于到了县衙来报喜的那天,一家子人换上了体面的衣服,头发也都梳的整齐,吃了早饭把家里家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得了信的郭里长早早的就来程家等着了,村里的作坊也停工一天,全来给程家帮忙。
元真拉着宋氏的衣角踮着脚尖眺望着南边的大路问娘亲报喜的人什么时候来?
宋氏一脸期待,“以前只有考上了秀才、举人才会有衙役来家报喜,不过咱们这好多年没出过秀才了,娘也没见过呢。”
等到太阳都升起了,踩着门口大青石上一直眺望南边的程玉侧着耳朵听了会,“大嫂,你有没有听到锣鼓声?”
宋氏没听见,又叫了郭氏来听。
郭氏扔了手里的食盆站到了大青石上侧耳听,“是有锣鼓声,不过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
就在这时程玉指着南边的大路,“那儿有马车,锣鼓声是那儿传来的。”
南边的大路距离村子几里路,中间又隔着片大树林子,元真揉了几次眼睛也没看到姑姑说的马车。于小满听说嫂子们在看给程泽裕报喜的人,扔下水桶转眼爬上了村东的老榆树上。
他猴子似得踩着大树杈上看了会大声喊,“文嫂子,是有马车和骑马的人,不过在南边大路上停下了。”
宋氏垫着脚尖着急,“怎么停下了?衙役知道路的呀。”
好在只是停留了几句话时间,于小满又指着南边,“动了、动了,马车往这边来了,下了南大路到东大路上了。”
郭氏一听喜上眉梢的转身回院子,边走边解着围裙大声喊,“爹和娘快出来呀,报喜的人到东大路了。”
转眼间报喜的人就到了眼前,两匹马上坐着两个衙役,后面跟着一辆扎了朵红色大花的马车,上面还坐了几个衙役。
衙役们在进村的路边下了马车,两个人抬着一个大鼓,后面跟着个人在敲,还有两个人抬了面大锣,边走边敲。这个时候谁会嫌弃衙役们这临时凑合起来的蹩脚锣鼓声,闻锣鼓声而来的村民们都纷纷给程家人贺喜。程老爹忙带着程泽裕迎了上去,马二媳妇和杨贵媳妇跑去灶房帮忙准备茶水。
州试的报喜排场很大,来看热闹的人也多。不一会,程家的大门口就挤满了周围村子的人。
这一次报喜的领头衙役是梁成,笑容满面的给程老爹行了礼和程泽裕打了招呼,当众宣读了秀才文书又告诉程泽裕每个月的三号是县衙发学粮的日子,让程家人别忘了带上文书去领,又说魏县今年另一位领学粮的是郭鸿,等会就去镇上给他报喜。刘氏和郭氏忙又谢了衙役们,程老爹和郭里长把衙役们请进了堂屋喝茶送上了喜钱,衙役们歇了一会又敲锣打鼓的走了。
等程家把代表喜事的红布挂到大门上时就有人来恭贺了,几家富户比如城西的邵家、城南的王家、何家都派了管家带了贺礼来,程老爹忙着招呼这些人,要赶去镇上给郭鸿庆祝的郭里长连连让他留步别送,程泽裕招呼自己的几个同窗,郭氏带着程玉给赶来凑喜的乞丐们发喜钱,马二媳妇带着人在灶房里做菜,宋氏在准备给来恭贺的人回礼,于老爹领着后生们在后院杀羊宰鸡的好不热闹。
北程村一片欢天喜地,南程村七太爷家的堂屋里几位族老却争论不休。家兴的三小子这次以临州府第一名考上了秀才,各处去贺喜的人已经过去好几拨了,这会北村该摆酒席了。
“好了,不要再争论了。一个秀才而已,不去贺喜也不算埋没了他。若真的有本事,等成了举人爷再去贺喜也不晚。那个时候他们为了面子,也必须跟我们走动。”
四老太爷捋着花白的胡子,故作平静的声音下是止不住的怒气,屋里顿时安静了。
在门口一直蹲着的窝囊后生站起来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转身慢吞吞的回家拿了绳子和砍刀出去了,到了下午背着一大捆柴火回来了,贴身的兜子里还装着二十个大钱,交给了自己的娘。
到了下午家里终于安静了,元真坐在门口的青石上看夕阳,程泽裕来到侄女身旁眯着眼往天边看了看,“又在这看夕阳,有那么好看吗?”
元真仰起头微笑,“看夕阳,也在算你这次考试花了多少钱。”
程泽裕有点不好意思,“花了不少,光喜钱就花了不少。”
元真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什么时候去府城上学?”
程泽裕低头沉思了会,“我暂时不打算去府城上学了,我要在家里待一年。”
这个主意挺让人意外的,元真不解的看着三叔。
半晌程泽裕抬起头晃了下手压低声音,“你五奶奶大概是好不了了,我现在有了秀才的名头,若是出面处理后事会风光一些,也会对南村形成震慑。作坊里也需要在改进一下,你二婶她们琢磨出了几样新东西,也要马上做出来。咱们的腐皮可以卖到临州城去,还可以往别的州城卖,我已经有了想法了,下面还要一步步去做。还有就是我要帮你把才能显露出来又不让人怀疑才行,这些都弄好我才能安心的离家去读书。”
这席话听得元真好感动啊,忙点了点头,觉得不够又伸了个大拇指给三叔。把程泽裕逗笑了,摸了摸元真已经长了的头发。
可过了两天元真觉得三叔就是个骗子,说的那么好听,却天天出去拜谢先生,走访同窗,什么活都不干,哼!
作坊现在每天都剩下很多豆渣,一开始各家还拿回家或炒或蒸着吃,可是吃久了就腻味了。可是随着产量又增加,这豆渣越来越多了,各家只好都端回去喂牲口,这会元真就跟着哥哥姐姐在看家里的老母羊喝豆渣汤呢,营养跟得上,牲口长得也好了,原来瘪瘪的羊肚子现在都鼓起来了。
程玉跟正在熬人参水的宋氏猜测葱田里的葱能不能长的像三哥说的那样。这都八月底了,老爹们商量把葱田里的葱挖些出来看看,按着程泽裕说的方法到底这葱长得怎么样。
“有人在家吗?”大门外一个十来岁的白净小子探头进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