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鄞晨自觉不是几个人的对手,却也做不到扔下一个孩子逃之夭夭,所以在看到他跑过来时,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一条鲜活的人命摆在眼前,委实不想就这么叫他死了。
可那些人明显杀过许多人,又带着一身的戾气,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好事,她就想死了也好……
满心矛盾着,沐鄞晨仍就抓着少年的手一路跑着,两颊染了红,不多时喘起了气来,方才那一点睡意全无。
明月在头顶上叫嚣,夜色渐冷,她头痛欲裂,却碍于逃命无法停下,眼前逐渐重影,脚步欲钝。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真刀。
眼瞧着其中一人即将挥刀砍向少年,她生平第一次心脏漏停了半秒,当即抓起头上的簪子虚晃的刺了过去,同时的将他搂在了怀里,拼了命的带着他往繁华地带跑去。
隔着衣服,她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只是更多的是耳边的风声。
“呼——呼呼——”
一声声回响在她耳畔。
沐鄞晨回头看去,那些人的身影已然不见。
一个人的命有多长她不知道,可要一个人的命,又需要多久?
就在为数短短的时间里,就几乎要了沐鄞晨的命……
微黄的灯光下,泛着暖意,可此刻迎面朝她袭来的风,冷意彻骨。
她蓦地放下怀里的人,丝毫不顾形象的甩手,每动一下,都无力的酸痛着,旋即又掏出帕子擦脸。
少年看着她。
少女衣裳凌乱,云鬓松乱珠钗横斜,白皙的面庞上细汗岑岑,正用绣有梨花的荼白帕子轻轻擦拭。
视线凝滞,他突然间再也移不开了。
就在这时,擦汗的少女蓦地朝他看过来,一双眼里盛着一汪清泉,面色柔和。
少年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移了视线。
沐鄞晨却是倒吸了一口气,竟有如此漂亮的孩子!
饶是她已见过的武曌渊,也无法与他媲美。眼前的这个人,虽尚不过十三,她却敢肯定,日后是何等的风华。
他的五官精致且漂亮,泛着病态的冷白的肌肤,狭长的瑞凤眼里染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鼻梁弧度极美,薄唇轻抿。
细细看着,沐鄞晨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当她往深了想,脑子便开始隐隐作痛。只依稀记得她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冬夜,在皎洁明亮的月色下安慰着谁……
车马阵阵,街上的喧嚣拉回了她的思绪。
沐鄞晨低下头去看,就发现他一动不动看着来时的路。
他看了几秒,忽然回过头,片刻道:“谢谢。”
语气平淡,不似孩子。
沐鄞晨愣了下,“不用谢。”
她看着天色已晚,便提议送他回去,却也没问今日事,担心触及了伤心事。
沐鄞晨伸手就要去牵他,却被他躲了过去,低声道:“我能不能先去你家住一晚。”
言罢,他原躲过去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
沐鄞晨眨了眨眼,沉默了会,决定带他回去。
一路上她尽挑无人走的小巷七拐八拐的回了沐府,牵着人进了悦晨居,她便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少女,身上还是白日里那身粉白衣裙,在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不由得道:“青儿,更深露重,你的发都湿了。”
闻得声响,青儿喜出望外,抬脚过去细细检查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在一瞬落下了脸,语气里颇有些责备,“小姐也知眼下是更深露重的时候。”
沐鄞晨不语,原身虽时有责备青儿,却也是因为她对江可儿有异议,其余时候,对青儿还是颇为重视。论对错,错了便是错了,不轻易辩驳。是以青儿的责备,她都会受着。
青儿无声叹了口气,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侧,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后便是哑然,她的小姐外出竟带了个孩子回来,模样瞧着分外漂亮却眼熟,一时不知在哪里见过。
可她不会多问,她的小姐心肠极好,就是不小心踩了一条虫都会捧起来好生安葬,更别说路边饿着的阿猫阿狗会捡回来养。眼前的少年,一定又是小姐心善救回来的。
她看着沐鄞晨头上的珠钗横斜,欲落不落,显见得是在街上急跑,不曾注意过。又听得她气息不匀,身上的衣裳被风吹的凌乱,似乎没有认真整理一番便回来,青儿不由得哭笑不得。
只怕又是从人手上抢回来的。
须臾,她道:“天晚了,小姐早些休息。”
沐鄞晨颔首。
进了屋,她想了想,便去外间的榻上收拾着,又去取了一床薄被,“今晚你就睡这里吧,明日我便送你回去。”
少年点头,沐鄞晨也就不再多留,转而进了内室整顿了一番,自掀了被子躺下,她阖眼躺在绣梨花的软枕上,曲着腿睡着。
她曾白日里多的是补习班,夜里常常倒头就睡,如今没了旁的压着,反而是睡不着了。可鼻尖充斥着安神香,头上也还痛着,睡意上涌哪里挡得住,却不妨听得耳边响起一声:
“姐姐,我睡不着。”
沐鄞晨侧身,轻轻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自然而然的就睡着了。”
良久她没再听到声音,便要转身睡去,耳畔蓦地传来一声,“还是睡不着。”
哄孩子从来不是沐鄞晨专项,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温声道:“这样,你便如数念着水饺,说的多了,便自会睡着。”
听着后面没了声响,沐鄞晨松了口气。
悦晨居静谧。
少年摸着被褥,眸色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