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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在劫难逃

  封峻猛一抬头,紧盯着元靖云,急声说道:“我没打算杀承光,他受了伤不肯降,我牵来一匹马让他逃,他也不肯——”

  “所以你就杀了他?”

  封峻叹息了一声,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元靖云看着他,胸口蓦地腾起一阵怒意,她厉声说道:“你明明知道,他那么敬重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封峻低头望着她,说道:“在阳休时,如果败的是我,我也会选择死在他的手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封峻慢慢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是狡辩,我后来才想明白,要是他把性命看得比胜负重要,留在郁阳守城就行了,绝不会主动请缨来阳休。”

  元靖云闻言,不由得一愕。她回想起在北军兵马司门口,最后一次见到承光的情形。

  那天,他怕她难过,故作轻松地来宽慰她。对了,他还一反常态,竟然特地叫住她,主动提起了他们讳莫如深的弘嘉,也解开了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心结。

  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愚蠢,竟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为什么不干脆拦着他?

  元靖云想到这里,几乎要被悔恨和负疚压垮,胸口传来一阵紧缩般刺痛。她的眼中渐渐涌起泪水,肩膀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

  “靖云……”封峻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元靖云猛然回过神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急急退了几步。她的后腰撞在桌案的边沿上,传来一阵钝痛。她勉强扶着桌案稳住了身子,狠狠瞪着他,怒道:“你别碰我!”

  封峻朝她走近,想要拉她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承光——”

  元靖云退无可退,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桌上的雁翎刀,拔刀出鞘指着他,高声喝道:“你别过来!”

  封峻一怔,看向她手中的利刃,又看向她的眼睛,神情犹如遭到雷击,脸上流露出肝胆欲裂的痛楚。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近乎喃喃自语般说道:“那晚……也是……”

  元靖云听着他的只言片语,竟然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顾良才死的那晚。她注视着他的神情,心中竟然有些不忍。

  封峻骤然咬紧了牙关,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他抬手扶住额头,重重叹息了一声,凝神注视着她,面容又恢复了冷峻。

  他伸出手,指着她手中的雁翎刀,说道:“这把刀很锋利,三年前我送给你的时候,仔细打磨过。”

  元靖云一怔,有些不明就里,便看着他没有说话。

  封峻又朝她靠近了一步,说道:“承光死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

  “我叫你别过来!”她手中的刀又举高了些。

  封峻慢慢走向她,深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现在,你就用这把刀,刺我一刀,要是我死了,也就罢了,就当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元靖云闻言,不由得一愕,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封峻停在距离刀刃半步之遥的地方,皱着眉头,慢慢闭上了眼睛,说道:“要是我没死,那你就答应我,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元靖云怔怔看着他,手中紧握着刀,指向他毫无防备的喉间,刀尖不由得开始颤抖。

  对了,她说过,十日之内,誓杀封峻。今天……正是第十天,她只要需上前一步……

  元靖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着颤抖的手,将掌中的雁翎刀换了个方向,利刃朝下,重新紧紧握在手中。

  想一想承光。是他狠心杀了承光。

  元靖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刀,对准了他坚实的胸膛。她蓦地绷紧了身子,一下屏住了呼吸。

  动手啊!还在等什么?就这样刺下去,只要一刀……只要一刀,就可以为承光报仇。

  元靖云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他轮廓坚毅的面庞,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中骤然一痛。

  不,不要去看他,不要去想他。

  元靖云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她的身子,仿佛风中的秋叶般瑟瑟发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铛!

  元靖云的手不由得一松,雁翎刀一下掉在了地上。

  封峻睁开眼,面带愕然地看着她。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膝盖蓦地一软。

  封峻上前一步,紧紧揽住她的腰,低下头凝神注视着她。

  元靖云轻蹙着眉,几乎不敢去看他。她低垂了眼帘,任由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她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封峻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颊边滑落的泪水。他指尖上的茧,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唇边。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在他的怀中仰面看着他。他眉头紧皱,深望着她的眼睛,目光中难掩柔情闪烁。

  “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他低声说着,抱紧了她柔软的腰肢,深深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她紧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整颗心仿佛都在痛苦和甜蜜之间来回撕扯。她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柔与霸道,近乎绝望一般,任由自己放弃了对他的所有抵抗,慢慢闭上了眼睛。

  “主公!昌州军纵火袭营。”

  正在这时,帐外的军士高声来报,惊得她的身子猛然一颤。

  封峻一愕,匆忙放开她,疾步走向门口。他一把撩起帐帘,帐外冲天的火光,印着夜色照在他的脸上。他面色骤然一寒,快步朝帐外走去。

  元靖云独自站在帐中,听着帐外隐隐的喧嚣,夹杂着他模糊的喝令声。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桌案前,拿起了桌上的宗主令,细细端详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时,元靖云突然注意到,帐外他的喝令声停止了。

  她转头看向门口的帐帘,难道他已经走了?她慢慢朝门口走去,刚要伸手掀起帐帘,却看见封峻猛地冲进帐中,几乎与她撞了个满怀。

  元靖云慢慢后退了一步,在惊魂未定中抬起头看他,

  封峻紧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压抑的盛怒。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一出苦肉计。”

  元靖云略微垂下眼帘,几乎不敢去看他,只觉一阵刺骨的寒意,霎时涌上背脊。

  封峻朝她走近了一步,厉声说道:“你想要杀我,直接给我一刀就是,为什么要骗我?”

  元靖云想到刚才那番柔情蜜意,胸口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痛楚,让她紧咬了下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问你,辛德义袭营,你怎么脱身?”

  元靖云闻言,不由得一怔,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担心她的安危……不,已经没有必要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定定看着他,说道:

  “我没打算脱身,这里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封峻的眉头一下皱紧了,冷着脸盯着她。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拉扯着她往帐外疾步走去。

  元靖云心中一惊,脚步踉踉跄跄,急声说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封峻拖着她出了大帐,他一边张望营中的情况,一边说道:“你从东南角出营,走柏安坡的山道,绕过泽堂就是郁阳。”

  此时,营中的兵士们四处奔走,纷纷穿甲持械,忙得不可开交,一种紧迫而危险的气氛,开始急速蔓延着。营地西北方出现一片火光,已经映红了一角黛色的夜空。

  元靖云在他的钳制中死命挣扎着,却掰不开他的手,不禁高声怒道:“放开!谁要你管我?”

  “你在皇宫救过我一次,我还给你。”

  “谁要你还!”元靖云心中慌乱,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到,却被他一把抱住。

  封峻低头看着她,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冷冷说道:“你听清楚了,辛德义不是我的对手,你要是想杀我,就把命留着。”

  元靖云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他紧紧抓着,疾步拖到几匹战马前。他低吼了一声:

  “上去。”

  元靖云正要反抗,却被他一把揽住肩膀,抱在怀中,朝右边退了一步。只听见“嗖”地一声,一支羽箭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堪堪擦破了他的脸颊。

  封峻对她暴喝了一声:“我叫你上马!”

  元靖云来不及细想,就被他推搡着爬上马背。她在惊魂未定中,骑在马上转过头去看他。

  此时,封峻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他脸上的一缕鲜血顺着下颌,滴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在他左侧天际燃起的那片火光,正远远映照在他冷峻的脸上,恍然间,仿若修罗,又似杀神。

  他冷冷盯着她,只说了三个字:“郁阳见。”

  封峻说完,抬手用力一拍马臀。她胯下的战马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驮着她朝东南方奔驰而去。

  元靖云心中慌乱,无暇分神看他,只得执着缰绳专心驭马,竭力辨认着前方夜色中的道路。她突然想到刚才的流矢,便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

  她扬鞭策马,眼看着就要冲出东南方的辕门。正在这时,一个昌州骑兵发现了她,从左侧挥舞着银枪朝她疾驰而来,她不禁大惊失色,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心中万念俱灰!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嗖地刺中那骑兵的门面,他应声而倒,跌落坠马。

  元靖云立刻长舒了一口气,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即,她心头一热——对了,是他!

  此时,就算她没有回头,也心知肚明——在她身后的沉沉夜幕中,是封峻执弓引箭,远远守护着她,掩护她顺利逃脱。

  可是,一想到承光也是死在他的弓箭下,她的心中又泛起一阵难耐的苦涩。

  元靖云策马冲出了辕门,回想着他说的路线,朝东面的柏安坡驰去。

  正如他所预料,这条路还没有被战事波及,一旦骑入林中的小道,在夜色掩映下,单人单骑想要逃脱也不是难事。

  夜风吹拂在她耳边,呼呼作响。

  元靖云伸手摸到腰间的宗主令,又想起了那把遗失在帐中的雁翎刀。她这一去,二人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都再一次辜负了他。

  她在皎皎月色下扬鞭策马,只觉心中一片彻骨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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